第77章

2024-09-14 03:07:28 作者: 墨爾穎逸

  第77章

  宋監事在君璟口中得知情況,也是十分震驚,當即快馬下山來到一袖清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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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丹樞口中了解了到更多情況,可越聽他面色越難看。

  丹樞見狀,追問,「監事可知母親因何會突然病重?有什麼解救辦法?」

  宋監事眉頭蹙得死緊,「聽你描述的症狀很像是蠱蟲反噬。宮裡可有其他人出現了中蠱的症狀。」

  丹樞當即搖頭,「宮裡沒人值得她出手,更何況還能將蠱蟲反噬給她。」

  宋監事也是一時心急,細想下來,公主在皇宮二十幾年安然無恙,那些人的手段壓根傷不到她,更何況還是她擅長的蠱。

  曜文帝就是公主在宮裡最大的保護傘······

  等等

  宋監事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

  「竟然是這樣!祁林的蠱師都有一隻本命蠱,以心頭血餵養,與主人心意相通。公主的本命蠱叫做冢。我們都以為當年公主把本命蠱給了曜文帝,以此換來東丹相助。如今看來,是我們想錯了。」

  丹樞想起商嶼丞的話,問道:「這蠱可是能救命?」

  宋監事搖頭,「不止如此,這隻蠱是蠱王后代,可令人百毒不侵,蠱蟲畏懼它一旦感知到或退避或臣服,它還會隨著主人的成長而控蠱,是每一位蠱師都想擁有的寶物。聽聞曜文帝早些年受過重傷,自此落下病根,冢便可以治癒的宿疾。」

  丹樞的手不自覺撫上自己的心口,「我從未聽說過陛下有舊疾,這些年他身體康健,連風寒都不曾有過。」

  宋監事面色黑沉,一切都指向最壞的那種結果,「在祁林有一種秘術,叫做同心蠱,女子給心上人下此蠱,可讓夫君替她承擔身體受到的病痛傷害,直到雙方一人殞命,另一人也會隨之衰弱殉情,生同寢死同穴,故名同心蠱。」

  曜文帝這麼多年對於長寧貴妃的寵愛,實際是需要她養蠱續命。

  他必然不知同心蠱的真實效用,否則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一個女子手中。

  這個謊,騙過了所有人!

  為了讓這個慌延續下去,她表現得比任何一個人都愛曜文帝。

  可這個秘密終究有被發現的一天!

  屆時,東丹和祁林的結盟也岌岌可危,身為主謀的長寧貴妃已經薨逝,她生的孩子就要替她承擔下所有。她能做的只有儘可能表現出對丹樞的疏離冷漠,把他從這件事中摘出去。

  丹樞只覺心臟抽痛,他對守在外面的君璟說道:「回宮。」

  「這不是結束!」宋監事提醒他,「曜文帝很快就會發現不對,但他不了解祁林蠱蟲,那麼他就需要另一位蠱師來為他治療身體。」

  丹樞點頭,正要出門,聽到宋監事又說,

  「若可以,送公主回祁林吧,她太久沒有回過家了。」

  丹樞一路風馳電掣趕回宮中,錦瀾宮殿門緊閉,所有人都等在外面。

  文喜公公上前同他見禮,「貴妃娘娘半個時辰前醒了,屏退眾人,如今陛下在裡面。」

  丹樞開口,聲音乾澀發啞,「太醫怎麼說?藥吃了嗎?」

  服侍的宮女哭著搖頭,「娘娘不肯喝,只說要見陛下。」

  無人知帝妃二人說了什麼,大約一刻鐘後,殿門緩緩打開。

  光灑在曜文帝的描金龍袍上,帝王威嚴依舊,只是邁出門檻時腳步踉蹌了一下,文喜趕忙上前攙扶。

  路過丹樞時,曜文帝對他說道:「你進去看看你母妃吧。」

  殿門再次合上。

  丹樞眯了下眼,適應片刻後才看清殿內的布置。

  一片落葉飄從眼前滑落,他擡手欲接,葉子卻從他指尖滑落在地。

  屋內的花草如同進入深秋,花瓣逐水飄零,樹葉速速而下,地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

  長寧貴妃倚坐在床上,臉色較之早上竟然好了很多,見他進來,目光並無波瀾。

  她開口,「你我母子一場,我自問不是個好母親,卻也不曾對不起你。從前,我總覺得命由己定,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住我。後來發現,世事並不能盡如人意。

  我累了,你走吧。」

  風吹開靠床的窗子,光乍然照進屋裡,破開黑暗,明與暗的界限是那麼的清晰。

  床幔隨風輕舞,丹樞不自覺伸手,幔帳遮掩後,長寧貴妃攤開手,光穿過她指尖,如同輕輕顫動的蝶翼。

  下一刻,隨風而逝。

  丹樞睜開眼,他還坐在空蕩蕩的側殿裡,手保持著一個向前伸的動作。桌案上的燭火微弱晃動幾下,便燃盡了。

  屋內陷入重重黑暗,外面突然亂了起來。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喊,「娘娘······」

  丹樞雙目放空,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心中沒有悲傷的情緒,更多的是一種空寂。他現在應該出去,去寢殿再看母妃一眼,可他此刻全身疲憊,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僵坐片刻,他撐著桌案站起身。

  側殿門被人在外輕輕扣了兩下,君璟的聲音傳來,「主子。」

  丹樞淡道:「進來。」

  「娘娘歿了。」

  君璟垂首,手中捧著一個托盤。

  淡淡的月光順著推開的門扉灑進來,落在那套喪服上。

  原來白色還可以這樣晃眼!

  丹樞突然覺得,這個初夏的夜有些冷。

  半晌,他淡淡的嗯了一聲,道:「更衣吧。」

  錦瀾宮內哭聲連成一片。

  丹樞跪在靈堂中,神情不悲不喜,看著火焰吞噬黃紙,然後投入下一張。如此往復,從燈火闌珊到紅日初升。

  同日,曜文帝於書房召見丹樞。

  丹樞一身素縞,步子不疾不徐,恭敬朝曜文帝行禮。

  曜文帝放下奏摺,面上帶著微微病態,「你母妃喪儀進展如何?」

  丹樞答:「一切順利,十日後出殯。」

  曜文帝眉目間染上淡淡憂色,語氣略微感傷,「你母妃自祁林遠嫁而來,旁人或許還有父母兄弟能入宮探望,她已經離開故土二十餘年!她唯有你一個孩子,你替她回祁林看看吧!」

  丹樞:「陛下感懷母親遠離故土,可是要送她回國安葬。」

  曜文帝聞言,眉頭蹙起,「嬪妃過世需葬入妃陵。」

  丹樞半垂著眸子,看不清情緒,「陛下不妨提前言明要我去做什麼?以免千里迢迢去了,卻沒得到您想要的。」

  曜文帝冷下臉來,帝王威儀顯露,「丹樞,這是你對君父該有的態度?」

  丹樞擡眸,直視皇座上的帝王,臉上既沒有驚惶,也沒有畏懼。

  「若是陛下聽不得,便當我沒說!」

  曜文帝看著這個眉目與長寧貴妃五分相似的兒子,曾經那個奶糰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同他一般高了。昔日承歡膝下的五個兒子,如今只剩下兩個,細細想來,除了灝兒外,他竟記不得其他孩子兒時的樣子了。

  他一生都在平衡朝堂,勵精圖治,他想為兒孫留下一個政治清明的朝堂,想為東丹選擇一位最優秀的繼承人。他悉心培養的太子不負期望,年紀輕輕便嶄露頭角,卻因朝堂那些人的私利而生生斷送性命。

  他氣、他怒,可他也在這份喪子之痛中徹悟了,東丹若想長治久安,首先要解決掉這些蛀蟲。不論是世族,還是勛貴,都是那根阻礙前進的尾巴,一個國家只需要一個王者。

  皇權才應該是至高無上的那個。

  因此,他坐看兩黨相爭,甚至放縱他們相互傾軋,結黨營私。他不再關注任何一個孩子,任由他們肆意生長。直到今日,他才恍然驚覺,時光匆匆,自己已近天命之年。

  很多曾經固執的想法,如見已經釋然。

  曜文帝突然有了傾訴的想法,那些他堆積在心裡,多年不曾袒露的話。

  「丹樞,你對你母妃了解多少?」

  丹樞不知他所問為何,索性搖搖頭。

  「她是一個很聰慧的女子。」曜文帝眉眼溫和,似是在回憶,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祁林內亂,她以和親之名嫁來東丹,在七國看來,這都是一個笑話。起初,就連朕也未將她看在眼裡,縱使天人之姿,也不過一副皮囊,一旦藍氏覆滅,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想要談判需得手中握有等價的籌碼,否則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祁林遞交給東丹的國書並非是一紙和親盟約,而是歸梧城的防衛地形圖,她用這張圖表明了誠意,這才是她能平安走到朕面前的原因。」

  歸梧地形圖這份見面禮的確夠誘惑,一國都城,帝王所居之處,城防布控被別國輕易掌控,這讓坐在龍椅上的帝王如何安枕。

  丹樞腦海中母親的形象正在逐漸的,一點一點的鮮活起來,不同於這些年他所見的清冷。

  「初見時,她問朕借兵糧草,還要借武器。朕問她就憑一張布防圖?她反問朕『君王性命價值幾何?』而後她講了一個關於祁林公主的傳說。藍氏一脈天生異骨,所得本命蠱,可治百病。朕二十五歲登基,一腔熱忱只想讓東丹國富民強,讓祖宗基業更好的傳承。卻有一頑疾,每每發作頭痛欲裂,且愈發頻繁,太醫言:長此以往,最多不過三五年光景。」

  那是曜文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的肆意張揚,高調的同他證明,和親不是招降,祁林並非末路。

  那日驕陽似火,紅衣的姑娘比太陽更耀眼,今時日光灼灼如舊,卻再不見故人身影。

  曜文帝話鋒一轉,「她騙了朕,那蠱蟲只是幫朕減緩了宿疾帶來的疼痛,卻不能將朕完全治癒。這些年太醫院的太醫們未必沒有發現不妥,只是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藥。朕要你去祁林帶回一位公主來。」

  丹樞同曜文帝在寢宮密談了一個時辰,沒人知道這對父子說了什麼,隨後曜文帝下旨將長寧貴妃葬入皇陵,五皇子丹樞以藍寂公主之子的名義出使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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