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修】

  第65章【修】

  

  盛文國都潁川城王宮

  文武官員垂首分立大殿兩側，王座之上一身朱紅繡金龍袍的女子，頭戴雙龍冠，耳後垂下兩條流蘇穗子，皓齒青蛾，面容瑰麗，肅穆端莊。

  朝會遲遲不開始，眾臣不由小聲議論起來。

  「這早朝的時辰眼看要過了，怎麼還不見左相來？」

  「豈止左相，左家其他幾位大人也沒來。」

  「莫不是病了？」

  「沒聽說相府傳召太醫呀。」

  一聲不輕不重的咳嗽聲響起，殿內頓時安靜下來。只見一個身著正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內。

  待他站定，朝上方拱手行禮，說道：「拜見國主，家父身體不適，今日不能參加早朝。家中其他人憂心父親安危，故由臣前來代為告假。」

  這人正是左凜次子，左明致。

  「老師身體不適！可傳了太醫？孤去看看。」王座上的女子，秀眉微蹙，面露焦急，「今日早朝暫罷，諸位大人若有事要奏，草擬奏摺上交內廷。退朝！」

  周容國主走的匆忙。

  其中一位年近四旬的男子皺眉，問道：「左侍郎，左相身體如何？」

  左明致面露憂色，「齊尚書，家父突發急症，已經請了太醫前去。本官還要回去侍疾，先走一步。」

  徒留滿殿文武大臣面面相覷。

  片刻後，只得將摺子交給內侍官，然後各自散去。

  身著從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乃是太僕寺卿胡賢，他眉頭皺的更深了，「這個月已經第三次了。」

  旁邊的青年是禮部主事陳南，他也跟著嘆了口氣，「左相不在，早朝便次次作罷。」

  「簡直荒唐，早朝不來，卻要國主罷朝去侍疾，成何體統！」前不久因得罪左家，被貶為正四品閒職的明琮岳聲音憤憤，語氣中的不滿顯而易見。

  陳南趕忙拉他，又朝四周看去，「明大人，隔牆有耳，小心禍從口出。」

  胡賢自袖中掏出奏本，搖頭說道：「左右我們都是閒職，這奏章也不急著呈給國主。」

  明琮岳終是忍不住，拂袖而去。

  左凜的府邸位於潁川城最好的地段，距離皇宮只需一炷香時間。府內雕樑畫棟，風雅別致，可謂是一步一景。

  一身朱紅繡金龍袍的女子站在病床前，端著一碗湯藥，恭敬將藥碗遞到床前。

  「老師，您先把藥喝了。」

  老人身著白色寢衣，倚靠在床頭，「老臣不過是些老毛病，勞煩國主親自前來。」

  周容國主又把藥碗朝前遞了遞，「老師病了，學生實在放心不下，朝中事務還需老師多多費心指點。」

  左凜看她一眼，接過藥碗，將藥一飲而盡。「老臣年邁，不必年輕人能幫國主分憂。他日老臣到了地下，也算對先王有個交代。」

  周容國主接過藥碗，遞上清水，「老師乃是盛文肱骨，您多年來殫精竭慮，方才有了如今的太平。老師定要長命百歲，看著盛文海晏河清。」

  左凜漱過口，接過素帕擦了擦唇角，「先王託孤於臣，老臣不勝惶恐，唯恐辜負先帝所託。如果挑的人不如國主的意，老臣向國主請罪。」

  左凜掀開被子要下床，周容國主趕忙制止，「那日原是學生氣急，對御龍衛艾指揮使處置過重，學生回去便復他官職，再好好安撫。老師還請安心養病，學生還要仰仗老師輔佐。」

  左凜順勢靠坐回去，「國主不嫌老臣囉嗦，老臣必定為朝廷鞠躬盡瘁。」

  左相長子左明遠適時的遞出台階，緩和屋內氣氛。

  周容國主傳喚太醫入內，說道：「田太醫，孤命你拿出畢生所學，務必讓老師在春祭前恢復康健。」

  田太醫叩首領命。

  潁川城作為盛文都城，街道上鱗次櫛比的商鋪，茶肆酒樓隨處可見，挑著扁擔的貨郎走街串巷，往來行人笑語寒暄。

  只是今日進城的人格外多，一大早城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商嶼丞將通行的文書交給城防守衛，守衛的士兵對著文書看了又看，再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潁川平日沒有這麼多人，因著春祭將近，各處盤查也嚴格起來。

  商嶼丞毫不慌張，還朝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士兵肅著臉將文書還給他，示意後面的人可以放行。

  城內的人比城外多得多。

  遊行隊伍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幾百人，最前面的是一身青衣打扮的武者，他們手執儀仗在前開路，而後是八匹馬拉著的巨大石雕畫，畫上春之神身形高大，面容肅穆，一手引動雷電，誅滅妖邪。另一手輕風細雨，潤澤萬物。

  石雕前後各站著四名白衣廣袖的執劍少年，再後面是十六位衣著素雅的少女，用楝樹樹枝沾著泉水，灑在路上。盛文人認為楝樹可以驅邪，以此能得到春神的庇護，辟邪驅災。

  隊伍每經過一處百姓就會自發的跟在最後面，如此隊伍越來越長，等到最後一段的時候，隊伍已經一眼望不到頭了。

  沿街的茶樓酒肆窗戶大開，不乏探出窗口的腦袋。

  春神宮位于歸梧西面一個風水極佳的地方，依山傍水，紅牆碧瓦。宮殿修建類似於行宮，卻比行宮恢宏莊嚴，仿佛真的神佛在淡看世間無常。

  單是大門前那一百一十一層大理石台階，便知這春神宮的修葺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

  早有百姓等著看遊行慶典，春神宮所在的官道早早就被百姓們圍了個水泄不通，莫說方圓十里，便是百里千里之外，也有問訊趕來一觀盛景的。

  商嶼丞擠開人群，稍作打聽，便找到了明澈居。

  這是一家藥堂。

  盛文因著地理優勢，便於各種藥草生長，故而此地百姓家家戶戶都會種植一些藥材，可為全民皆醫，也是三大醫藥世家中田氏一族的故土。田家的醫術堪稱七國之最，因此潁川城內九成的藥鋪醫館都在田家名下。

  如此情況下，明澈居行醫施藥的行為無疑是在和田家打擂台。可是雄踞一方的田家對此卻是聽之任之的態度，有時還會捐藥給明澈居。

  可見此處背後人勢力之大。

  商嶼丞正愁用什麼藉口才能順利進入明澈居，既然對方開門做生意，他直接上門便是。

  只是，當商嶼丞看到對面烏泱泱的人群，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此處遠離祭祀活動的主街，不該有這麼多人才對。

  左右環視一圈，商嶼丞走進不遠處的茶棚，選在角落背風之地坐定，向攤主要了碗茶。約莫是因為祭祀正熱鬧，茶攤的生意不佳，茶棚中擺放著三張桌子，卻只有商嶼丞一位客人。

  這家茶棚賣的是自家研製的藥茶，說是茶，其實裡面主要是冬麥、枸杞之類的藥材。攤主粗糙帶著老繭的手捧著一碗茶，茶碗劣質的粗瓷，配上淺褐色的茶水。

  攤主餘光瞥向這位客人，他的攤子開在這裡，也曾見過潁川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但他們身上的氣度竟不如面前這位公子，也讓他愈發與整個茶棚格格不入了。

  攤主仔仔細細的又擦了一遍桌面，才將茶碗放到桌上，有些侷促的說，「小公子請用茶。」

  商嶼丞對攤主微微頷首，道一聲，「多謝。」

  攤主連連道：「不敢當，請慢用。」

  突然，商嶼丞視野中出現一抹耀眼的鮮紅。定睛細看，那人紅衣黑髮，頭戴寶石金冠，就差把招搖和張揚寫在臉上了，不是雲霄是誰。

  雲霄一行三人看到明澈居門口絡繹不絕的景象，便也進了這邊的茶棚。起初，雲霄覺得這隨便撐起來的棚子配不上他，可在看到商嶼丞後，立刻眉開眼笑湊過去。

  他「唰」一聲綻開手中摺扇，象牙為骨，嵌玉雕花，下面墜著一塊紫水晶扇墜，華貴高雅至極。

  茶棚中的人盡數被他吸引了目光。

  商嶼丞只想捂臉。

  他點了點對方的扇子，說道：「剛出正月，你也不怕凍著。」

  雲霄手腕翻轉，扇子自他指縫手背間穿梭迴旋，被他轉出了殘影，隨後又「啪」的一聲合攏在他掌心。

  「本公子的扇子可不是用來扇涼······」

  「我知道，用來賣弄的。」商嶼丞先一步接口。

  在雲霄身邊的除了萬年木樁石輕遠，還有一個玄衣少年。一雙狐貍眼，看誰眼裡都帶著笑，讓人生不出惡感來，正是丹樞那個陰差陽錯白撿來的護衛——君璟。

  雲霄壓低聲音問，「你怎麼親自來了？」

  現如今，質子都能隨意離開，自有出入了嗎？

  商嶼丞配合的側過頭，同樣小聲道：「你們可有打探到消息？」

  「我們比你早到兩日，已經基本確定了那伙人的位置，只是······」雲霄故作停頓，等著對方追問。

  商嶼丞平靜的補全他沒出口的剩下半句話，「只是丹樞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