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修】

2024-09-14 03:06:39 作者: 墨爾穎逸

  第47章【修】

  廂房裡,商嶼丞正在幫趙副將檢查傷口,這傷有幾日了,但身體的主人一直沒有上藥休養,導致傷口反覆開裂。如今情況很嚴重,幸好上次在藥鋪剩下的藥和線他都帶著。

  傷口又長又深,從肋骨到肚臍,幾乎劃開他半個肚子。商嶼丞清理外翻的傷口,用烈酒澆在上面,硬是讓一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漢生生疼昏過去。

  

  孟淳背靠著門口,仰頭望著斜陽西斜,殘陽如血染紅了天邊。思緒飄遠,一會兒想到歸梧的母親,一會兒想到博賢學院,最後到商嶼丞精湛的醫術。

  「你究竟是誰?」

  商嶼丞邁出門的腳步一頓,側目反問,「你說呢?」

  孟淳站直身子,打量他的目光中帶著審視,「商丘太子乃是一國儲君,天潢貴胄。你熟知市井把戲,可以說你是見多識廣,可你的武功和醫術都不是一國太子該會的。你是不是鴻輝帝派來冒名頂替的?」

  商嶼丞失笑,有這個疑問的,不止孟淳一人,覺得他是假的,估摸獨他一人。商丘主動與東丹結盟,鴻輝帝更是將膝下唯一的兒子送來歸梧,此事天下皆知。若商嶼丞的身份有假,東丹只需順水推舟擁護他上位,擠掉那個貨真價實的真太子。那可是皇權,天下最誘人的東西。

  屆時,一個無人可用的冒牌貨,只能緊緊依附於東丹。現成的傀儡,不費吹灰之力將商丘收入囊中。

  都說商人陰險狡詐,唯利是圖,其實,站在金殿中的那些人才是。

  商嶼丞挑眉,「我若是假的,你打算去告發我?」

  孟淳一噎,扭過臉看向一邊,「你們商丘背信棄義,騙我東丹十二萬精兵!」

  商嶼丞搖頭,感慨:「這話若是被博士們聽了,定然留你在學院多待幾年。」

  孟淳不解,「什麼意思?」

  商嶼丞不答,轉身回屋。

  屋內,趙副將已經醒了,剛剛扮鬼的少年一會兒餵水,一會兒拍背,忙得團團轉。

  趙思遠靠坐在榻上,面色蒼白,「拜見小公子,這是我義子——翟英。」

  名叫翟英的少年朝江瑜行了個禮,便退到一旁。

  江瑜:「趙副將為何會受這麼重的傷?」

  「那日禁軍攜聖旨前來,要將大人以及我等一併收押,罪名是造假兵冊,貪墨軍餉。他們來的太快,我們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如果罪名坐實,所有人都難逃一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搏一搏,去歸梧面聖陳情,還有一線轉機。」

  趙思遠將當日經過講明。

  江瑜沉吟片刻後,方才開口,「我有一事想問,望你如實相告·····我父親可有貪墨軍餉?」

  趙思遠面色一僵,緩緩點頭,「姚州兵籍冊確有問題。」

  江瑜的手不由握緊,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無不在告訴他,他敬重的父親是個貪贓枉法的罪人。貪墨軍餉,鐵證如山,律法面前,不容有私。

  趙思遠見他神情,辯白道:「小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姚州並非外人看上去那般錦繡,作為東丹糧倉之一,姚州首要之務就是儲存糧食,以供朝廷調度。可自八年前那場大災之後,糧食卻是逐年減少,於知州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濟於事。只得去其他州府買糧。可是如此龐大的銀錢,府庫無法支撐,不得已只得裁剪軍隊,復耕于田。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大人和於知州商議後,便在當年上報兵籍人數的時候,虛報了一萬人。」

  江瑜袖下的手鬆了又緊,問道:「為何不及時陳情?」

  趙思遠嘆了口氣,「這筆錢幫姚州渡過了難關,總督大人本想在來年將人數改正,並向陛下闡明緣由。不成想,天災過後多處糧倉毀壞嚴重,需要修繕重建,府衙入不敷出,也只能將錯就錯下去。」

  這話說起來簡單,其中的風險可想而知,拖得越久把柄越大。江轍和於洪山都懂得這個道理,卻苦於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丹樞淡聲開口,「出征商丘便是個好機會,戰場上傷亡在所難免。」

  「的確是好機會,可······」趙副將話到一半突然頓住,目光看向屋內眾人。

  江瑜苦澀一笑,「趙副將,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

  若不能渡過此劫,東丹將再無江家,刀懸在頭頂,哪還管得了名聲與否。

  趙思遠嘆了口氣,「此番前往商丘,我們的兵馬只為壯聲勢,姚州軍只出兵,不出力即可。」

  此話一出,眾人餘光都不由偷瞄商嶼丞神情,卻見他面色如常,摸著下巴,饒有興致的問,「你是否誤解了江大人的意思?戰場兇險莫測,稍有不慎十二萬大軍便要埋骨在異國他鄉。」

  趙思遠萬分肯定,「這消息不是我們揣摩出來的,而是裴丞相給大人下達的命令。」

  裴傾,裴相?

  幾人對於這個答案也頗為意外。

  商嶼丞同丹樞都想到了另一處,鄭國公曾說,結盟一事他完全是受歷國公指使所為。能夠同時命令這兩人的,除那位九五之尊外不做他想。

  可曜文帝沒有害他的理由,便是鴻輝帝,也不值得曜文帝如此謀算,更何況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太子。

  除非有足夠大的利益,能讓一國之君動心的利益會是什麼?向他許出這個巨大利益的人又是誰?西黎與商丘一戰,受益的明顯是東丹,可東丹現下的形式,布局的分明另有其人。

  楚元宥適時開口,「於洪山知曉軍餉之事原委,也知道此番罪名並非憑空捏造,卻還是將帳冊給了江瑜。倘若我們沒有發現其中問題,而是把它交到陛下面前,後果可想而知。」

  「他想借你的手去坐實你父親的罪名。」孟淳瞪大眼睛,指著江瑜。

  不止如此,總督管轄守備軍,這個案子他最多是知情不報,如今交出帳冊算是將功補過。若是朝廷怪罪下來,他最多被貶斥到偏遠之地任職。

  江瑜良久不語。

  其他人見狀紛紛散去,留他自己靜一靜。

  商嶼丞和丹樞出了院子,向西緩步而行。這裡距姚州城頗有距離,且四下少有人家居住。

  商嶼丞:「你一早就知道於洪山有問題,得知江瑜去找他,第一時間帶我去救他。我竟然此時才想明白!」

  丹樞垂眸不言,商嶼丞很聰明,之所沒想到,只因從未懷疑過他。

  商嶼丞瞥他一眼,繼續說道:「姚州軍籍冊並不高明,這些年卻一直有驚無險,定然是裴丞相有意替他們隱瞞。此番被掀出來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世族那邊不甘心折損鄭國公,便要勛貴也失去一條臂膀。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有意調侃,看著丹樞的眼神滿是幽怨,好似在表達不滿。

  丹樞:「年初的時候,我手下的人來姚州辦事遇到了歸梧的人,覺得有些不尋常,我便留人在這裡盯著。」

  商嶼丞嘟囔:「怪不得。」

  之前發現有人暗中跟蹤,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還以為自己安逸日子過太久警惕性變低了。如今看來,那人並不是一路跟隨他們來到姚州,而是本就在姚州盯梢。

  商嶼丞:「如果我對江瑜坐視不理,選擇明哲保身不來姚州。你這些安排要怎麼辦?」

  丹樞輕笑,「你不會。因為你是商嶼丞,是醫者,也是宴公的徒弟。」

  商嶼丞手指摩挲下巴,思考起來。那個於洪山明顯不是什麼好人,多年至交落難,他看似處處幫忙,實則處處在保全自身。

  「按照趙思遠所說,軍餉全都被用來填補糧倉的漏洞。可是作為兩大糧倉之一,姚州每年的糧食產量遠不止這些,那些多出來的糧,或者說那些糧食換成的銀錢去了哪裡?」

  東單並不禁止糧食私下買賣,因此查起來十分困難。

  丹樞:「這麼多的糧不可能憑空消失,查查前些年往來的商隊記錄,看看是否有大批買賣糧食的記錄。」

  商嶼丞點頭,「帳本的問題我們能發現,沒理由戶部的人發現不了,只可能還有另一本帳冊。」

  丹樞:「這些年江總督手中的帳冊一直是沒有問題的,人數造假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事發,只需要毀掉兵籍冊,這事還有機會遮掩過去。趙思遠逃出來是為了找那份帳冊。」

  商嶼丞蹙眉,「我有些不明白,為何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姚州不缺糧、不缺錢,販糧不是比貪墨賺的更多,風險也低。這多出來的一萬士兵一定還有別的用處。」

  商嶼丞眼前一亮,兩人對視,不約而同說道:「兵器。」

  朝廷除了會給在籍的士兵發放錢糧之外,還會給他們配備盔甲和兵器。

  商嶼丞拉起丹樞往回跑,「走,我們快回去。」

  八年來所得的武器和盔甲,足夠武裝出第二個姚州守備軍,於洪山究竟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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