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微調】

  第41章【微調】

  楚元宥上前冷聲道：「博賢學院只有學子江瑜，沒有嫌犯。東丹律明令，除謀反、叛國、弒君外，罪不及全族。你有什麼要問的，在這問便是，現場諸位都是人證。」

  商嶼丞不緊不慢的聲音跟著響起，「副指揮使，你一沒證據，二沒旨意，憑著空口白牙一句話便要將人帶走。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我身為博賢學子，江瑜的同窗，拒絕你將人帶走。」

  齊祉利落接口，「商丘太子說得對，既入了博賢學院便是博賢學子，決不能無端讓旁人欺負了去。」

  元帆：「你若是執意將人帶走，我們便請了院首大人，一同去陛下面前分辨分辨？」

  韓程錦：「博賢學院乃太祖所建，博賢二字，取『博文約禮，賢能通達』之意。博賢學子皆以此為德行之本，百年來，從不曾出過枉顧法紀，悖逆綱常之徒。」

  譚飛：「博賢學子雖是白衣之身，可我們學的是仁義禮智，有的是赤膽忠心。不屑與蠅營狗茍之輩相交，也絕不容許一個忠臣良將蒙冤。」

  「我也不同意禁軍帶走江瑜。」

  

  人群中，有一個清秀文雅的少年開口，聲音不大，還帶著些緊張。

  然而這話就像是一個開關，接著幾個、十幾個、幾十個人跟著開口。

  聲音由微弱變得堅定，由零星變為聲海。

  他們不同派系，不同立場，甚至不同國家，只因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博賢學子。

  孟騫：「······」

  萬萬沒想到局勢會變成現在這樣，這讓他如何收場？

  正不知所措的穆柏楠突然出聲，「叔父，您來了。」

  眾人尋聲看去，只見穆監事、宋監事以及周監事正站在眾人之後，不知來了多久。

  穆監事在路過穆柏楠的時候，目光淡淡掃過自家侄子，未作停留直接來到眾人面前。

  丹鳴拉了拉譚飛衣袖，用口型說：壞了。

  楚元宥神色凝重，欲要開口，被穆監事擡手攔住。

  其他人的心瞬間墜到谷底。

  孟騫見來人，心下鬆了口氣，這群熱血上頭的少年不知輕重，學院的監事總是會審時度勢的。

  孟騫朝穆監事等人施施然開口：「本將奉······」

  穆監事看也不看對方，朝著門口的譚飛幾人嚴聲道：「現在還是上課的時辰，你們跑出來作甚！」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狐疑。

  這個開場不太對呀！

  「還不回去，等人請你們呢？」穆監事冷著臉。

  孟騫見勢不對，再次開口，「本將前來······」

  「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穆監事對他一擺手，便要帶人回去。

  孟騫咬牙道：「我奉旨查案，爾等想要抗旨不成。」

  「博賢學院閒雜人等免進，這是太祖聖訓。」穆監事分毫不懼，且擲地有聲，「你奉的旨意上有哪條寫明要將江氏一族下獄，還是陛下允你在博賢橫行了？」

  孟騫沉著臉不語。

  「既然都沒有，就請回去吧！」穆監事擡手做了個請回的手勢。

  孟騫將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終是不敢與博賢學院的超然地位對抗，氣得拂袖離開。

  回了學舍，大家默契的埋頭看書，隻字不提剛剛的事。

  江瑜愣愣坐在位置上，此刻他腦子很亂，想到剛才孟騫的話，想到過年時父親讓人給將士們準備的年貨，想到兄長得知嫂嫂有孕時的歡喜。

  不，他的父親堅毅威武，鐵骨錚錚，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他不能只聽旁人一面之詞，若是連他這個做兒子的都不相信父親，還有誰會為他江家奔波，為他們查清真相。

  江瑜決然道：「我要回家。」

  楚元宥時刻注意江瑜的情緒，見他從迷惘到堅決，最終下定決心。

  他道：「我陪你回去。」

  「元宥，我知你好意，院試在即，你得留下。」

  江瑜搖頭拒絕，這條路他得自己走，無人能幫他。

  一旁的譚飛突然出聲，「那你呢？十年光陰，走到如今，你要放棄院試嗎？」

  江瑜愴然一笑，若是江家獲罪，他一個罪臣之子，僥倖入了榜又有何用。他不想再做這些無用的事，他要把真相找出來，為父親正名。

  不再猶豫，江瑜徑直起身離開。

  楚元宥見狀，追了出去，末了請最近位置的商嶼丞幫忙向監事告假。

  商嶼丞嘆了口氣，江瑜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江瑜今日面對的情況，莫說他十六歲，他便是六十歲，也做不到坦然接受，繼續完成學業。

  他突然起身，丹鳴詫異問，「你要做什麼？」

  商嶼丞道：「我和他們一起去。」

  「什麼？」丹鳴驚的差點從位置上跳起來。

  沈初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他家殿下怎麼什麼熱鬧都湊呀！

  他只得跟著說，「我也去。」

  商嶼丞搖頭，「你需得留下。」

  他們兩人身份特殊，若是雙雙離開歸梧城，東丹該以為他們要撕毀盟約了。

  譚飛目露詫異，「商嶼丞，這不是玩鬧，姚州情況未明······」

  商嶼丞擡手止住他的話，「正因危險莫測，才該多個人同去。」

  丹鳴一咬牙，說道：「我也去。譚飛你呢？」

  商嶼丞扶額，心想：你去了，那就是裹亂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姚州這事和黨爭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身為世族黨的嫡系和已經站隊的皇子，這個時候要去姚州，很難不讓人心生懷疑！此行順利還好，若是不順利，他倆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

  譚飛顯然也想到了，說道：「我們去用處不大，又不能表明身份。不如留在歸梧探聽情況。」

  商嶼丞與丹樞目光相接，情緒直白的不加任何掩飾，四隻眼睛中流動著同一個答案，「一起。」

  他的目光落到另一邊元帆身上，話未出口，不成想，元帆卻移開目光。

  商嶼丞一怔，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簡短收拾了幾樣重要物品，照舊翻牆出去。本以為要花些功夫，這次卻出乎意料的順利，約莫是禁軍剛來過，神武衛尚未來得及回到原來值守的位置。

  出學院還不是最難的，難的是如何避過山下數萬神武衛拿到馬匹。

  商嶼丞幾人已經做好棄馬步行離開的準備，恰好山下停著一輛馬車，看車上的徽記，竟然是孟家派來接孟淳的馬車。

  孟淳被府中下人圍著，口中不滿的嘟囔，「堂哥剛在學院受了氣，我才不要現在回去！」

  孟府管家苦心勸解，「三公子，大公子叫您回去是為了辦案，並非是找您撒氣。」

  孟淳：說得好聽，回去還不是要挨罵。

  不輕不願的爬上馬車，還沒坐穩，馬車突然朝前奔去。孟淳一頭撞在車壁上，他頓時火冒三丈，「怎麼趕車的······」

  回身看清車上多出的兩人，剩下的話堵在了喉嚨。

  「江瑜？丹樞？你們怎麼······」

  車簾被掀起，商嶼丞探頭進來，「孟小公子，借你家馬車一用。」

  孟淳見他氣得跳腳，「我家的管家和車夫呢？你把人弄哪去了？」

  商嶼丞輕描淡寫道：「你放心，他們等會兒清醒了，會回去報信的。」

  馬車很快駛入官道，朝著歸梧的方向去。

  商嶼丞靠著車廂，隔著車簾說道：「等到歸梧城外十里處，我們把你放下，你自行回去吧！」

  「十里！你打算讓我走回去？」孟淳再次炸毛。

  商嶼丞抱臂反問，「不然呢？」

  駕車的楚元宥解釋一句，「我們有其他事要辦，不便送你回去。」

  孟淳不傻，猜到他們私自出來的意圖，瞥了眼一直沉默的江瑜，說道：「你們是要去姚州吧，就帶我一起。」

  「不行。」江瑜聲音有些啞，語氣卻格外堅決。

  「哎！我還沒說你們搶我馬車呢，帶我一個怎麼了？」

  孟淳的想法很簡單，回去肯定要挨罵，索性出去躲幾天。就算不幸被抓，到時就說自己是被他們挾持的。他感覺自己這一刻聰明極了。

  「帶他一起。」

  丹樞這句話聽在不同人耳中含義不同。孟淳覺得是自己的人格魅力，連一向少言的五殿下都被折服了；楚元宥聽來，覺得丹樞在為姚州之行提前做布置；商嶼丞則覺得，孟淳要倒霉了。

  最先得知幾人不見消息的人是賀歲寒，博賢學院的防衛從不曾鬆懈過，此番他們能順利離開，完全是白司業的授意。

  他說：少年的勇氣是最鋒利的劍，敢把天捅個窟窿。

  那也是賀歲寒第一次在溫和內斂的白司業身上，看到名為倔強的光芒。

  在上舍學子極力掩護，博士們故作不知的情況下，商嶼丞幾人離開博賢學院的事情沒有傳出任何風聲。

  外界只當博賢學院在專心籌備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