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修】

  第29章【修】

  商丘使團離開歸梧前，特地前來拜訪商嶼丞，還帶著十幾個半人高的黃梨木箱子。

  可以想見明早歸梧城街頭巷尾又有了新的談資。

  論商丘太子窮奢極欲的生活。

  鍾誠被人迎到正堂，他正襟危坐，喝了兩盞茶後，商嶼丞才出來。

  「小鍾大人，你來的也太早了。」商嶼丞坐下，先喝了一大口茶醒神。

  鍾誠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外面的太陽，現在約莫有巳時了。

  但他面上不顯，口中告罪道：「是微臣魯莽，打擾了殿下休息。」

  商嶼丞擺擺手，問，「使團何時啟程？」

  鍾誠答：「初十。」

  

  「陛下十分憂心殿下近況，微臣臨行前，陛下特意交給微臣一些東西，讓微臣帶給殿下，都是殿下往常喜歡的。」鍾誠一指門口擺放的十幾個箱子。

  商嶼丞起身隨手打開最上面的一個箱子，裡面是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有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還有一整套赤金的小型武器，按照真實兵器的樣子，做成手掌大小，方便把玩。

  他拿出一柄金劍，就連劍身繁複的花紋都盡數復刻了上去，劍格上鑲這寶石，劍柄上掛著劍穗。

  大約是怕賞玩時傷了人，這些兵器都未曾開鋒。

  「陛下還有一封書信，命臣交與殿下。」

  鍾誠四下看看，確定無人後，方才從衣襟內拿出一封信。

  待鍾誠走後，堂上安靜許久。

  商嶼丞指尖翻轉，那柄未開鋒的金劍直直釘在門口的柱子上，劍身全部沒入，只留尾部的流蘇在來回晃動。

  「東丹不肯放我們離開，目的究竟是什麼？」沈初不免有幾分失落。

  這個結果在商嶼丞的意料之中。

  他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沈初點頭，若是能順利回去自然是好，回不去也沒什麼，畢竟在來之初，他便做好了在此待上十二年的打算。

  他想起鍾誠代為轉交的信件，「殿下，陛下的信上可有說什麼？」

  商嶼丞看向桌上的信封，「大抵父皇也沒想到，東丹會拒絕的如此徹底。」

  商嶼丞和沈初坐在院子裡賞梅品茗。

  丹樞徑直朝院內來，守門的僕從甚至來不及稟報。

  來到商嶼丞面前，伸手將人抱住。

  他即便穿著狐裘，身上卻還是被冷風吹透了，連懷抱都帶著冷意。

  商嶼丞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愣，旋即伸手回抱住他，還順勢在他背上拍了拍。

  笑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走了，定會提前告知你。」

  丹鳴到的時候，丹樞剛剛喝完薑湯，商嶼丞還特意讓人在裡面加了驅寒的藥草。

  商嶼丞看著他，笑道：「我沒看黃曆，難道今日是什麼出門訪友的好日子？」

  丹鳴瞪他一眼，嘴上半點不服輸，「今天明明是拜月老的好日子，不然來你這『月老府』做什麼。」

  商嶼丞難得沒有反駁他，而是讓府中廚子準備一桌好菜。

  鍾誠此番除了那十幾個箱子，還給他帶來了四個廚子，兩個風華正茂的掌事宮女，以及二十個護院。

  商嶼丞看的直皺眉，曜文帝賜他宅院，為的就是監視他，如果真把人全換了，曜文帝該睡不著覺了。

  最後商嶼丞只留了兩個廚子，其他人讓鍾誠一併帶回去。

  正月初七這日，丹鳴遣人到商嶼丞府邸傳話，邀他去郊外的皇莊泡溫泉、賞梅花。

  商嶼丞同沈初驅馬到城門口時，那裡已經等了一群人，沒錯是一群。

  譚飛去，他可以理解，為什麼連一向不怎麼有存在感的韓程錦也在。

  「諸位來的挺早！」商嶼丞朝眾人打過招呼，側頭對丹鳴說道，「你這是把當下在歸梧城的同窗都叫上了？」

  「差不多。」丹鳴強笑點頭，「莊子大，住得下。再說了，出去玩當然人多才熱鬧。」

  真實情況則是，他只叫上了譚飛和齊祉，以及商嶼丞他們二人。可不知為何消息莫名傳了出去，學舍好多人送了帖子來，還有人托到齊祉那裡。

  大家都是同窗，不便厚此薄彼，索性同去。

  皇莊的位置並不遠，在歸梧與益池的交接處，此處原本是東丹開國皇帝為其母養老而建的行宮，那位太后娘娘不喜奢靡，便只修了一座三進的院子。

  到皇莊時已是下午，這裡的管事姓趙，是個年近五旬的老者，領著一群人跪地請安，恭敬將人迎進去，口中說道：「得知幾位殿下要來，老朽半月前便領著人打掃收拾。只是鄉下地方，如有不妥之處，還望殿下們恕罪！」

  商嶼丞打量屋內布置，從門窗到房梁，建造用心，用料上乘，雖無奢華之物，擺設倒也齊全。

  趙管事下去安排飯菜，眾人各自選了屋子。商嶼丞住東廂，沈初照舊在他隔壁，另一邊住的是丹樞，對面住著元帆、丹鳴和譚飛，其他人住在前院。

  商嶼丞推開窗，院中的一株紅梅，枝幹虬勁，傲然挺立，枝丫間點點嫣紅，凌寒盛放。隔壁的窗子也被推開，丹樞與他目光不期而遇，兩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許久不來，這倒是一如往昔。」丹鳴已經將他們住的院子裡外看了一遍，指著一棵「這梅樹比我年紀都大。」

  譚飛從屋內出來，聽了他的話，說道：「紅梅五瓣，寓意五福，栽種這樹的人大約是想祈福。」

  趙管事聽他們提起梅樹，不禁感慨，「這樹是榮澤殿下出生那年陛下親手所植，時光匆匆如今已有二十三載。」

  初為人父的曜文帝曾滿懷希冀的為長子祈福，盼他平順安康，願他喜樂吉祥。如今，紅梅艷麗依舊，卻已物是人非。

  一時間，院中輕鬆的氣氛消散一空。

  趙管事心中懊悔不已，這關頭，提起一個已故之人做什麼！

  商嶼丞側頭去看，丹樞神情有片刻悵惘。

  他轉頭對趙管事道：「你這裡可有紅梅幼苗？我們也種幾株祈祈福。」

  趙管事聽到有人問話，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栽種梅樹需要等到春季。」

  話出口，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這樣三番兩次壞貴人們的興致！

  趙管事好歹也是面見過君王的人，他只慌了一瞬，趕忙找補，「幾位貴人來的巧，明日廿四，益池有燈會，最宜祈福。」

  譚飛問道：「非年非節，為何在這時辦燈會？」

  趙管事笑答：「前朝末期，群雄混戰，百姓流離失所。當時鎮守益池的太守，命手下每晚在城中點燈籠，敵軍見城內燈火大亮，不敢貿然進攻，最終退去。太守保下一城百姓，卻因傷重過世，那日正是臘月廿四。此後，益池百姓便會在這一日點起滿城燈火，告慰太守英靈。」

  雖說是燈會，初八這日是要熱鬧一整天的。

  從天不亮起，街上已經開始有小攤販叫賣，各種各樣的吃食，對聯年貨應有盡有。白日裡，搭台唱戲，舞龍舞獅，打太平鼓，到了晚上放河燈祈福，猜燈謎，投壺等等。

  「真熱鬧！」

  長街燈明如晝，叫賣聲不絕於耳，挑著擔子各處遊走的小販、表演雜耍的藝人，絡繹不絕。茶樓酒肆，日用百貨，風味小吃應有盡有。

  與歸梧的莊重肅穆不同，益池的夜帶著獨有的熱鬧和煙火氣。

  幾位公子哥臉上的興奮溢於言表，只有商嶼丞和沈初反應平平。

  面對其他人疑惑的目光，沈初解釋道：「鳳錦乃是七國商都，這樣的景象在商丘很是常見。」

  其他人：「······」有一點羨慕嫉妒怎麼辦！

  他們各個相貌不俗，且衣著華貴，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一路走過，街上的人無不朝他們側目，小販的吆喝聲都更加賣力了。

  元帆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眸帶感懷，「這燈會也是益池百姓對那位太守大人另一種形式的祭祀。」

  譚飛道：「這盛世他雖無緣得見，可此處的百姓不會忘記他的功績。」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喝彩聲，河岸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河中央的空地上搭著七八米高的雙層花棚，棚上鋪滿柳枝、爆竹，花棚頂部豎著一根木桿，上面掛著一條長長的爆竹。

  一旁還有一口大熔爐，爐里是沸騰的鐵汁。

  一個赤裸上身的漢子舀起一勺鐵汁來到花架下，另一手用木棒敲擊，使鐵汁飛濺到花棚上，點燃上面的柳枝、爆竹，鐵花沖天而起，四散飛濺，爆竹齊鳴，聲震天穹。

  打鐵花的漢子們，交替接踵，金色火花在空中炸裂綻放，如漫天散落的星光。絕美震撼的火樹銀花，絢爛奪目，看痴了河岸上的一眾人。

  丹鳴激動異常，恨不得越過護欄到河中央去看個仔細。

  周圍人拍手叫好，口中還在喊著再來一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到了人貼人的地步。

  丹樞皺眉，側身避過一旁的人，下一刻，他只覺手腕一緊，便被人拉著出了人群。

  商嶼丞護著丹樞出來，見他頭髮和衣冠都還整齊，說道：「這裡人太多，我們去別去看看？」

  丹樞反握住他的手，「這個就很好，我之前都不曾見過。」

  聞言，商嶼丞心口泛起絲絲疼痛，「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