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修】

2024-09-14 03:05:40 作者: 墨爾穎逸

  第11章【修】

  待商嶼丞收回手,掌下的皮膚微微泛紅,那片原本刺眼的淤青淡了不少。

  商嶼丞問:「可還有別處?」

  丹樞搖搖頭,拉下衣袖,清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多謝贈藥,如此靈藥,只怕得來不易。」

  「也不算珍貴,我那兒多的是,你若······是不嫌棄就好。」他本想說「若有需要隨時去取」,可這不是咒人家受傷嗎,因此話到嘴邊生生轉了個彎。

  「我是商嶼丞,剛來博賢不久,住在你隔壁的院子。」

  丹樞似是笑了下,「我名丹樞,東丹的丹,天樞的樞。」

  他本就生的容貌昳麗,這一笑如雪後初晴,又似灼灼桃花盛放,真是人如其名。

  

  商嶼丞贊道:「北斗第一星,化氣曰桃花,主禍福。是個好名字。」

  丹樞斂笑,長睫在臉上投下暗影,「是嗎?」

  「當然!」商嶼丞篤定道。

  生於皇家,享天下尊榮,受萬民之仰,其中自有艱險,但若說這是不幸,未免矯情。

  「殿下,可是你回來了?」

  隔壁隱約傳來沈初的聲音。

  商嶼丞這才注意到已經到了下學的時辰,當即要走。

  丹樞:「這燒雞你帶回去吧,我身體吃不得這些。剛剛穆監事找刺客,我沒供出你,算你欠我個人情,如何?」

  沈初見自家殿下翻牆過來,嚇得險些摔了手裡的書。

  「殿下,您這是去哪了?」

  商嶼丞手裡拎著「土黃色石頭」晃了晃,隨手拿起桌上的硯台拍開泥封。

  聽著那動靜,沈初只覺得一陣心疼,這可是價值不菲的洮河硯啊!

  隨著泥土的脫落,食物的香氣逐漸散發出來,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肉香。荷葉一層層扒開,裡面的雞肉色澤棕紅,表面泛著一層油光,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沈初驚疑道:「殿下,這雞哪來的?」

  商嶼丞撕下一隻雞腿遞給沈初,隨口答:「山上抓的。」

  沈初聞言,手裡的雞肉險些沒拿穩,「扶桑山下重兵把守,這山上哪來的野雞?」

  「就在後山看到的,說來也奇怪,這野雞竟然不怕人,我以為至少要追著它滿山跑個遍才能抓住呢。」商嶼丞另一隻雞腿並一半的雞肉用荷葉包好。

  沈初看了看手中雞腿,不動聲色的咽了口唾沫,「這雞該不會是什麼人養的吧。」

  「在學院養雞?那這人愛好挺獨特啊!」商嶼丞又從他帶來的箱子中取出一個淡青色玉瓶塞進懷裡,口中說著,「殺都殺了,若是就這麼扔了,豈不是對不起這隻雞,再說雞主人還能憑著骨頭認出來不成。」

  沈初仔細一想,覺得殿下所言有理,反正殺都殺了,這時候在想誰的雞也晚了。

  此時,吃雞的二人尚且不知道,這隻雞帶來的因果正在來的路上。

  當天夜裡,商嶼丞被外面紛雜的聲響吵醒,約莫是哪個學子吃壞了肚子,趕著找大夫看診。

  他翻過身繼續睡,睡意朦朧間,外面的響動越發大了起來。他披衣起來打算出去看看情況,還沒出院子便見外面燈火通明,往來雜亂的腳步聲,期間夾雜幾聲難耐的痛呼。

  出事了!

  商嶼丞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人已經站在沈初的房門口,正欲敲門,裡面已亮起了燭火,沈初開門直接迎上了自家殿下。

  他一怔,轉而說道:「我剛剛聽到外面有些吵,便想著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商嶼丞:「同去。」

  寢園此刻燈火通明,神武衛們或扶,或擡著滿臉痛苦的人。學子們腹痛難忍,多數人只穿著中衣,抱著肚子哀嚎。

  元帆面容蒼白,唇無血色,他是為數不多穿戴整齊的人。

  一手按著腹部,由一名神武衛扶著,他步子發虛,下台階的時候沒站穩,踉蹌著朝地面摔去。

  一雙手穩穩扶住元帆另一隻手臂,將他歪斜的身體托正,讓他免於摔個滿臉開花。

  「多謝。」元帆驚魂甫定,擡頭道謝,正對上商嶼丞關懷的目光。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聲音虛弱,「嶼丞,是你呀!」

  「你都這樣了,怎麼沒讓人擡著?」商嶼丞蹙眉,趁攙扶他的間隙,手移動到他腕間,不著痕跡的號著脈。

  元帆搖搖頭,「沒那麼嚴重,我能走過去。」

  他此時大半的重心都在商嶼丞身上,若是沒人撐著,他只怕已經站不住了。

  商嶼丞知曉他是不願再眾人面前失了體面威儀,索性從那名神武衛手中把人接過來,扶著他慢慢朝杏林園去。

  杏林園是博賢學院專門設立的醫館,畢竟學院位置偏僻,請大夫多有不方便,若是真有人得了急症,只怕大夫沒來,人就先掛了。

  為此,專門在學院西南角開闢出了一個大院子,裡面有幾位大夫醫術很不錯,平時就負責幫博賢的學子們看個病什麼的。

  事情起因是半夜有位學子突發腹痛,上吐下瀉。同院的人找了巡夜的神武衛,急忙將人送到杏林園。

  老大夫半夜爬起來看診,結果還來不及查看病症,同行而去的另外兩名學子也出現了類似症狀。

  最後五位大夫全部被叫了起來,他們一見這情形也都嚇了一跳,病的如此突然且症狀幾乎一致,只怕不是瘟疫就是中毒。

  這個念頭剛起,大夫們立刻慌了神。他們腦海中不由想起六年前的事,險些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這只是個開始,從夜半子時直到紅日東升,杏林園中已經躺了百餘人。由於此番突發急症的人太多,杏林園地方有限,只好把平日晾曬藥草的地方都騰出來,搭了棚子用以應急。

  滿院子的少年各個抱著肚子痛苦呻吟,幾位大夫小跑著穿梭其中,為數不多的幾個侍役既要熬藥,又要配藥,忙得腳打後腦勺。

  症狀不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嚴重。

  商嶼丞找到杏林院一位大夫,將自己帶來的一盒解毒丸交給他。擔心對方不肯信,言明這是商丘宮廷秘方,有奇效。

  那大夫聽完,面色果然鄭重了不少,找人用水化開了藥,仔細研究起配方來。

  商嶼丞倒是可以直接把方子給出去,可那樣不免遭人懷疑。

  只得將藥丸給出去,讓他們自己研究。

  幾位監事聽聞此事,顧不得儀容,匆匆趕到杏林園,見此情景,有些手足無措。

  「賀歲寒,你立刻拿著院首的名帖去太醫院請太醫,另外安排人把各處空閒的侍役叫過來幫忙煎藥。穆監事,你帶人去寢園的各個院子查看,將未曾病倒的學子人數統計出來,好生安撫,切記不要引起恐慌。宋監事去查藥材庫存,如有缺少的,立刻著人下山去採買。」

  一個不急不躁的聲音自眾人身後響起,正是多日不曾露面的白司業,他發間還帶著夜間山間水氣,顯然是剛剛才趕回來。

  一連串的指令下達,眾人立刻有條不紊的行動起來。

  穆監事將剛才匆忙間穿反的鞋換過來,就聽一旁的周監事邊擦額頭上的汗珠,邊喃喃,「剛剛大夫說是中毒,我還以為舊事要重演了······」

  穆監事冷下臉,打斷他的話,「你忙糊塗了,這時候提什麼當年舊事!」

  周監事自知失言,閉口不在言語。

  江瑜靠在臨時搭起的簡陋的木板床上喝著藥,之前的不適已經緩解,此刻只是渾身無力。他偏頭看向臉色蒼白,正閉眼的楚元宥,小聲道:「元宥,元宥!」

  楚元宥聞聲睜開眸子,側過頭來。

  「這次的事不對勁呀!」江瑜看看左右,目之所及全是臥床的學子,「學院的人幾乎都躺在這,怎麼可能會這麼巧,我們同時吃壞東西?」

  楚元宥即便身體不適,語氣也一如往昔般平和,「你的意思是?」

  江瑜聲音壓得更低幾分,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投毒?」

  楚元宥沒有否定他的看法,而是說道:「白司業自會妥善解決,實在不行還有院首,總會給眾人一個交代的。」

  傾身說話實在太累,江瑜重新倒回自己的床上,說著,「要是和當年榮澤太子一般·····呃,我都不敢往下想。」

  楚元宥重新閉上眼,「太子殿下那件事至今仍沒有定論,你別亂猜了。」

  「那這次呢?」江瑜不甘心的繼續說,「這麼多人中毒,又是因何?」

  「能讓我們這麼多人同時中招,一定是在飲食中動了手腳,這事不難查。」楚元宥終是被他吵得睡不著,索性睜開眼點撥他,「如今過了半夜,沒有任何噩耗傳出,所有人都只是腹痛而已。」

  若真有人興師動眾的故意設局,目的是什麼?

  讓所有人拉肚子嗎?

  相比於人為,是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些。

  楚元宥微微偏頭,正好看到旁邊位置的人。

  在一眾褐色衣衫的侍役中,那一身茶白院服格外顯眼。一床之隔處,商嶼丞接過元帆喝空了的藥碗放在一旁,扶他躺了回去。明明是剛相識不久的兩個人,既無利益牽扯,又無血緣羈絆,卻構成了此間最有溫度的畫面。

  江瑜捫心自問,若他與商嶼丞易地而處,他能否對一個只認識月余的人如此赤城相待呢?

  「元宥,我們之前好像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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