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修】
2024-09-14 03:05:39
作者: 墨爾穎逸
第10章【修】
神武衛興師動眾的搜山,早已驚動了學院內的人,一時間眾說紛紜。負責搜山的神武衛並未看到人,只找到些燒過的木炭,為了確保學院人員的安全,賀副指揮使同穆監事一起將學院上下都搜查一遍,力求排除隱患。
商嶼丞拎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味回到學院,見到不同以往的層層防衛,心想:我就逃學一會兒去抓了只山雞,用不著這麼大的陣仗吧!
他意識到也許這隻雞來歷不凡,可此時它已經變成了一道菜,無論如何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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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嶼丞把雞連同隨手編的草兜一起藏進路旁低矮的灌木中,迎面便見穆監事一行人轉過迴廊朝這邊走來,目標正是上一舍。
穆監事素來不喜他,要是被抓到逃課烤野味,少不得要受一頓責罰。就算他不怕挨罰,多少也要顧及些商丘的顏面。
商嶼丞想了想,穿過花圃抄近路來到東面的窗口,打算翻窗進去。
只見他雙手攀上窗框,然後縱身一躍,動作乾脆利落。
接著,就聽裡面傳出「砰」的一聲巨響,隨之而來是一陣筆墨紙硯落地的聲音。
商嶼丞之所以選在這個位置翻窗戶,是因為確定這裡沒有人,這扇窗下對著的正好是他最初心儀卻沒能如願坐過去的那個位置。
他原本的設想是,反正這個座位是空的,只要穆監事進來前,他是坐著的就行,至於坐在哪裡並不重要。況且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翻窗不過是眨眼間的事而已。
卻不成想,這個空了一月有餘的位置,今天竟然——坐、了、人。
此刻,商嶼丞正以一個半趴在地的姿勢僵在那裡,一隻手撐著地,另一隻手按在身下那人的胸膛上。
少年人身體單薄,胸骨輪廓格外清晰。昳麗的面容,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淡藕色的唇瓣微張。
商嶼丞的身影直直映在對方清澈明亮的瞳孔里。
他的第一想法是,這人長得真好看。
第二想法,不止好看,還有點眼熟。
這雙丹鳳眸與記憶中的另一雙眼睛重合。
那一年,商嶼丞七歲,已經隨師父走過七國的大半疆土。
師徒二人一路遊歷,缺銀子時便出攤坐診,號稱包治百病,賺了錢繼續吃喝玩樂,逍遙山水間。
有一天,師父接到一封未署名的信,商嶼丞不知信中內容。
當日,他們便改了行程,轉道去了東丹。
師父說,他早年許過一個諾,如今要去履行。
上舍眾人的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窗邊的場景落到他們眼中,便是商嶼丞將病弱的丹樞壓在地上,手還按著胸口不讓對方起身。
丹鳴臉上神情變了又變,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半晌沒說出話來。
齊祉語帶嫌棄,剛要說兩句話刺他,又想起上次輸了比試的承諾,只能暗戳戳的小聲在心裡嘟囔。
商嶼丞不顧剛才磕到桌角的膝蓋,在被對方掀下去之前搶先起身。並且禮貌的伸手,想把人拉起來。
卻見那少年一言不發,無視他伸來的手,自己撐著地站起身來。他呼吸有些亂,身上茶白院服染了大片墨跡。這本該是十分狼狽的樣子,可是放在他身上卻有一種凌亂的美感。
這一撞,他們兩人都摔得結結實實,尤其對方整個人倒在地上,只怕身上磕碰出了不少的淤青。
商嶼丞伸手入懷,卻摸了個空,才想起因著在博賢學院多有不便,他慣常帶在身上的藥都放寢舍了。
穆監事一行人進門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兩個容貌不俗的少年在窗下靜靜對峙,沒有任何肢體接觸,甚至沒說一句話,卻有一種莫名和諧的感覺。
穆監事沉下臉,目光在地面散落的宣紙,以及四濺的墨汁上掃過,警告的瞥了商嶼丞一眼。
「你們兩個先回去換件衣服,另外,把這裡收拾乾淨!」
神武衛對屋子各處能藏人的角落檢查一番,確定安全後才帶人離開,走前還不忘叮囑眾人待在屋內不得隨意外出。
少年低著頭露出纖細清瘦的脖頸,正在整理桌上散亂的物品,他的輪廓模糊在夕陽下,襯得神態越發柔和。
商嶼丞打來清水,沾濕抹布,將桌上、地上的墨跡處理乾淨。餘光時不時落到少年身上,暗自琢磨,為何自己入學這麼久從未見過這人!
兩人無言且默契的收拾著殘局。
商嶼丞回到寢舍時,還不忘將那隻叫花雞帶上。
他已經在穆監事的反應,以及同窗的議論中猜到了事情原委,驚動三千神武衛,鬧出這麼大動靜,竟然只是因為一隻燒雞,若是被穆監事知道,一定恨不得把他烤了。
寒來院隔壁的院子,自他們住進來起就一直鎖著,今日那鎖卻不見了。
上鎖日久的小院重開,再結合學舍多出的人,不難猜出隔壁住的是誰。
商嶼丞沐浴後,重新換了身衣裳,又從他帶來的箱子中取出一個淡青色玉瓶塞進懷裡,想了想又把那黃土疙瘩一併帶上。
看著將兩個院子隔開的圍牆,他只猶豫了三秒,一個借力輕鬆翻過。
暑往院的陳設與他設想的大不相同,布置簡單,略顯空曠,只一口水缸和幾株睡蓮。除了正中偏東的房間外,其他屋子都上著鎖。
來到門前,擡手輕敲了兩下,屋內傳來一個略微清冷的聲音,「誰?」
商嶼丞不自覺放緩聲音,回道:「我是商嶼丞。」
片刻後,門自內打開。丹樞一身白色裡衣,外面披著一件茶白廣袖,看樣子應該是正在換衣服。
商嶼丞輕咳一聲,取出玉瓶遞過去,「今日真是對不住,我特意前來道歉。這裡面是一些祛瘀消腫的藥,算是聊表歉意。」
「不必。」
丹樞語氣淡淡,未接那藥,打算關門謝客。
商嶼丞心裡嘆氣,脾氣半點沒變!
伸手去擋欲關的門,寬大的衣袖滑落一截,露出筋骨分明的手腕以及那一串殷紅如血的菩提手串。
他道:「這藥有奇效,莫因為生我氣耽誤了自己的身子。」
丹樞關門動作一頓,似乎像是怕夾到對方的手,順勢鬆了力道,門重新打開。
他接過玉瓶,腕骨處露出一片淤青,丹樞手腕本就纖細蒼白,襯得那道淤青愈發的顯眼。
丹樞:「多謝!」
這傷本就因他而起,現在丹樞這樣一本正經的道謝,饒是商嶼丞自認自己臉皮已經很厚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擺擺手,並將拎著的叫花雞遞上,「你應該還沒用晚膳吧?」
丹樞問:「······這是下午的那隻雞?」
商嶼丞點頭,「正是。怕你去告發我,特意拿來賄賂你的。」
丹樞未接,而是側身將人讓進去。
商嶼丞一頓,他本想送過藥就回去的。
擡步進了屋。
屋內的布置十分簡潔,僅用一面屏風隔開廳堂和內室,除卻日常所需的家什物品,不見其他擺件。說出去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位皇子的住所。
大約是有段時間不曾住過人,屋內有淡淡的霉味,西面和南面的窗子都大開著。那件染墨的衣袍此刻正搭載椅子扶手上,屏風後霧氣氤氳,旁邊的銅盆里盛著清水,桌上放著一件疊放工整的院服。
丹樞似乎覺得自己此刻儀容不整,便道:「抱歉,容我換下衣裳。」
他拿起那身乾淨的院服進了內室。
商嶼丞等在外間,目光在室內逡巡,沒看見熱水和浴桶等物。回想這幾日學院人對五皇子的漠視,好似沒他這個人一樣。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在銀子的作用下,燒好的熱水送到了寒來院。雖然送熱水的人不理解為何剛洗完澡還要再洗一遍,但是有銀子賺就是好事。
待人走了,商嶼丞將幾桶熱水通通搬到隔壁院子後,有從自己的箱子裡翻翻找找,選了好些東西,滿滿包了一個大包袱,一併送到隔壁。
在丹樞拒絕前,商嶼丞先開口,「這些東西我帶了很多來,都沒地方放,你這裡地方大。」
他瞥見桌上的玉瓶,問道:「你身上的傷沒有上藥嗎?」
丹樞不甚在意的說,「小傷,無礙的。」
商嶼丞看向他寬大衣袖下遮掩的手臂,眉頭微蹙,「磕碰的淤青雖不像利器傷那樣有明顯的創口,可你還是會痛。」
手被擡起,衣袖滑落,腕上的傷口再次露了出來。
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給了丹樞隨時抽離的權利。
商嶼丞見他並沒掙脫,挽起衣袖,拿過玉瓶倒出裡面淡青色的藥酒,用手掌將酒搓熱了才按到那片淤青處。微涼的手腕貼著溫熱的掌心,那片皮膚也隨之熱了起來,淡淡的藥香混著酒味縈繞在室內。
兩人都垂著眸子,一時靜默,唯有商嶼丞腕間的鳳眼菩提愈發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