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修】

2024-09-14 03:05:33 作者: 墨爾穎逸

  第8章【修】

  他們並不是什麼相識已久的好友,也不是什麼賢主忠僕。

  

  商嶼丞只知道沈初是商丘名門望族之後,具體是哪一家他不清楚。不過據說是沈初的父親入宮請旨,讓兒子陪太子殿下一同前往東丹的。

  商嶼丞覺得這位父親也忒大公無私了。

  要知道,他在東丹可不是待一年半載,是十二年。在這十二年間,什麼變故都有可能發生,一個不小心就是個身首異處,客死異鄉的下場。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願意把自己兒子送到狼窩裡來,此等行為真是堪稱朝野之楷模,忠臣之典範。

  商嶼丞覺得沈初一定在心裡把他罵了個半死,只是礙於他的身份不好發作罷了。

  但是兩個月下來,他絲毫沒有察覺到沈初有什麼不甘的情緒。在來東丹前,沈初甚至還下了一番苦功夫,把東丹國內的局勢,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都一一了解了一番,一路上也是有問必答。除了不會武功之外,是一個作為伴讀的最佳人選。

  一炷香後

  沈初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被包成球的腦袋,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他頭上的傷口並不大,若是不內情的人見了他的樣子,怕是會以為他腦袋開花了。

  商嶼丞手法熟練的打了個結,對於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你不懂,這樣看起來嚴重一點。」

  「殿下,今日之事是我給殿下添麻煩了,若是追究起來,您盡可把事情全推到我頭上。」沈初頓了頓,面帶歉意,「我們本就是眾矢之的,今日之後,只怕再難安生度日。」

  「錯不在你,為何要認?」商嶼丞看向他,眼中沒了以往的散漫,「你要記住,即便是站在敵國的土地上,我們依舊堂堂正正,不必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沈初依稀間,仿佛看到了那日金殿上,一身太子冕服的少年逆光而來,一句話便令群臣折服的景象。

  商嶼丞在內二舍動手打人的事,不出意外的傳遍了整個學院。商丘太子的囂張之名因此被坐實,那些試圖想要給商嶼丞找些麻煩的學子,在自我衡量過是否抗揍後也都果斷放棄了,這是後話。

  當下,幾位監事為此事頭疼不已,換了別人膽敢動手打傷同窗,就該直接逐出學院。可商嶼丞身份特殊,他是曜文帝下旨送進來的,把人趕出去,豈不是在打曜文帝的臉。

  是孟淳先動的手,導致商嶼丞的伴讀被硯台砸傷,他才動手將人丟下水的。

  孟淳並不無辜,可商嶼丞的囂張著實扎眼,不止壞了學院的規矩,也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此風不可長,不然下一次跳出來的就不知道是哪一國的太子了。

  穆監事直言道:「此子慧黠倨傲,已初見端倪,只怕日後難以管教。」

  宋監事說道:「這件事不宜不罰,也不宜重罰。」

  另一位姓周的監事贊同的點頭,「雙方互有過錯,責罰不可偏頗。」

  他們只覺得陛下是把一個燙手山芋扔到了博賢學院。

  最後,責罰定為面壁思過兩日,抄寫院規百遍。

  兩人被關在小黑屋裡,親切友好的交流了兩天。

  商嶼丞知道了那個欺負沈初的人叫孟淳,而孟淳則知道了什麼叫「小爺是你惹不起的人」。

  一開始他不服氣,故意尋釁,商嶼丞本著同窗有要求一定得滿足的原則,挽起了袖子。

  然後孟淳就頂著一張眼角發青的臉,乖乖縮在角落抄院規,並且是兩人份,還要用不同的筆跡,以防被穆監事認出來。

  孟淳表示自己很委屈,以後再也不敢打架了。

  在商嶼丞面壁的這兩日,學院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膳廳的蔡管事因貪便宜買了不新鮮的菜,導致穆監事吃壞了肚子,整個膳廳受到牽連,連日來伙食好了不少。

  短短兩日,沈初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他顧不上感嘆商丘的藥好用,每天都在為他們殿下的處境而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下去,反觀去面壁出來的商嶼丞,神采奕奕,面色紅潤。

  不禁讓人懷疑,受罰的到底是誰?

  商嶼丞當即表示要幫沈初補回來,拿了一錠銀子交給送膳的侍役,交代他午膳加一道菌菇雞湯。

  這道菜用料平常,且做法也並不複雜,侍役樂得幫這個忙。

  沈初反覆端詳鏡中的自己,白色紗布一圈一圈包裹在頭上,剛剛換過藥,傷口不深,已經結痂,只是還見不得風。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問,「殿下,你這包紮的會不會有點厚?」

  商嶼丞見人走了,這才把門關上,口中道:「這樣看上去嚴重點,內二舍的人理虧,這樣能震懾他們幾天。」

  震懾的效果不要太好,這兩日內舍的人見到沈初都繞路走,今日尤甚。

  沈初也不理會,剛坐下,就注意到桌上放了一個黑漆食盒。

  不曉得又是誰的惡作劇。

  沈初看也不看一眼,拿出書繼續琢磨上面的內容。

  孟淳眉頭豎起,死死瞪著那道身影。

  半晌,他站起身,走到沈初桌子前,屈指敲了下食盒。

  沈初擡眼,看清來人,只覺腦袋上的傷又疼了。

  他說:「我沒動,你拿走。」

  孟淳雙手環胸,高冷道:「魚頭湯,補補腦袋。」

  沈初臉上提防的表情毫不遮掩。

  孟淳想罵他不識好歹,但看到對方頭上明晃晃的白布,他說不出話來。

  他打開食盒,盛出一碗湯,當著沈初的面,一口氣幹了。

  「現在信了吧!」

  沈初依舊看著他不動。

  孟淳皺著眉,「你為什麼還不喝,我都喝了,這湯沒問題!」

  沈初反問:「我為什麼要喝?」

  孟淳一噎,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在向你示好,那天的事不好意思。」

  沈初把碗推開,「你示好,我就一定要接受嗎?」

  孟淳指著他,有一種想把食盒扣對方臉色的衝動。

  沈初嗤笑,「我不喝,你還要再砸我一次!」

  孟淳咬牙,半晌只憋出一句,「愛喝不喝,疼死你!」

  邊上立刻有人接口,「不識好歹!」

  正是上次幫忙捉弄沈初的那個人——翟青。

  他跟著孟淳回了位置,低聲道:「二公子,他沒上當怎麼辦?」

  孟淳深吸口氣,再次重申,「那湯沒問題!」

  翟青眼睛眨呀眨,然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讓他覺得我們在示弱,放鬆警惕,下次出其不意······」

  孟淳一巴掌拍他腦袋上,打斷他後面的話,「閉嘴,滾遠點!」

  再看前面的沈初,就差把「果然沒安好心」寫臉上了。

  上舍

  商嶼丞受罰結束,繼續回來讀書,元帆早早就在等他,見人進來,臉上露出一個笑,「嶼丞,你沒事吧?」

  商嶼丞聳肩,「小事兒。孟同窗已經知道錯了,並且主動向我道歉。」

  元帆一愣,轉而調侃一句,「······你真是非同一般!」

  可不非同一般嗎!來了四天,統共上了半日的課,前腳得罪了譚飛丹鳴,後腳因為打人被罰面壁。

  這份戰績,可以說是博賢第一人了。

  商嶼丞笑笑:「哪裡哪裡!」

  「你真當別人是在誇你呀!」丹鳴不咸不淡的聲音插了進來。

  商嶼丞順著聲音看過去,幾人正戲謔的看著這邊。

  齊祉譏諷道:「上課拿錯書,對同門大打出手,無才無德,只知道呈口舌之快,惹是生非,這樣的人也配當儲君。」

  商嶼丞勾唇一笑,「我德不配位?你是覺得你更適合當太子?」

  「我······我哪有這個意思!」

  齊祉頓時急了,他家乃是御賜侯爵,這輩子除非造反,否則太子二字與他家絕對扯不上關係。

  齊祉急忙辯解,「我是說,就該像榮澤太子那樣光風霽月的人,才配成為一國儲君。」

  商嶼丞輕笑:「什麼時候儲君也可以被人拿來隨意說笑?一個臣子敢當眾議論儲君配不配位?東丹的民風竟已經開放到如此了?」

  「你······」齊祉氣的眼眶都紅了,唯恐給家裡惹禍。

  「商丘太子未免危言聳聽,齊祉本意是夸榮澤太子德才兼備。」譚飛隨手一指桌上一方硯台,「有些人和物是一樣的,就像這硯台,選用上乘石料,質地細密,清雅瑩潤,色入端石微深紫,紋似金星細如肌,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可是擺在這裡卻突兀至極,合適的東西就該在合適的位置,人也一樣,不然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商嶼丞拿起那塊硯台掂了掂,「再名貴也就是塊石頭,砸在頭上一樣疼。」

  上舍有其他人看到這隻巴掌大小的硯台,不由驚呼,「這是賀蘭硯中的極品赤紫石,名匠大師雕刻,起碼值幾千兩銀子。」

  旁邊的人聽了不禁瞪大眼,要知道,在東丹一品大員一年的俸祿也就三千兩,他們再次對商丘的財富有了新的認識。

  丹鳴撇過頭,嗤笑一聲,「商人重利,又精於算計,若非如此,何至於西黎大軍兵臨城下,商丘孤立無援。」

  元帆見他們越說越過分,適時開口:「幾位同窗還請慎言,商丘和東丹乃是友邦······」

  他還沒說完,便被丹鳴打斷。

  丹鳴:「一個靠賣『太子』來換取和平的國家,也配稱友邦。這難道不是附屬小國才會做的事情?」

  元帆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