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遠在商丘的某位太子對這一切並不知曉。

  鴻輝帝對著兒子嘆了三次氣，皇后拉著兒子的手淚眼潸然，恨不得親自隨同前去東丹。

  商嶼丞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人勸了回去。

  商嶼丞看向上首還在嘆氣的父親，說道：「父皇，左右不過十二年而已，您就當兒子又出了趟遠門。我走以後，您暗中查查內閣的人，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有點蹊蹺，西黎騎兵來的快，退的也快，不像是舉兵攻打我們，倒像是試探。另外，我因『體弱』極少在人前露面，東丹要我為質，好似篤定我一定無礙。」

  商嶼丞同父母告別後，一路朝自己的太子殿而去。

  這座宮殿修建的極盡華美，雕樑畫棟，飛閣流丹，遠遠看著都能自成一景。

  

  只是今日卻大不相同，稀稀疏疏不再是風吹窗欞的聲音，而是宮人在小心搬動那座一人高的琉璃宮燈，那一陣叮叮咚咚聲也不是雨打芭蕉，是珍珠帘子掀起時碰撞發出的。

  收拾行囊的宮人進進出出，大大小小的箱籠擺滿大殿內外，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個幹練的女聲，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宮人幹活。

  商嶼丞看著這座自己都快不認識的寢宮，趕忙開口問，「姑姑，這是做什麼？」

  姑姑看到商嶼丞，拂身行禮，「殿下，東丹崇尚節儉，娘娘擔心不適應，遂命奴婢們將您日常起居的一應物品全部打包帶上。」

  請姑姑對著一個宮女說，「殿下平時慣用的那套茶具呢？快去拿來裝好，小心別磕了碰了。」

  商嶼丞：「······」

  商嶼丞忙攔下人，「姑姑別急，我親自去找母后。」

  東丹，博賢學院

  「兩日前，那個商丘太子已然進了歸梧城。據說，光是親衛隊就有千餘人，儀仗綿延數里。」

  「還據說，商丘太子的行李整整裝了二十輛馬車，恨不得把整個寢宮都搬到東丹來。」

  一群十四五的公子哥興致盎然的將一個大眼少年圍在中間，聽他口沫橫飛的講著最新的見聞。

  隨著曜文帝一道入學聖旨的頒布，博賢學院徹底炸了鍋，學子們對於這位即將到來的商丘太子好奇不已。想看看他究竟有何不同，值得東丹花十二萬將士作為交換。

  「呵~」這聲輕笑格外突兀，讓原本熱鬧的屋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個少年斜靠在椅子上，下巴微揚，神情倨傲，「江大眼，說的跟你親眼見過似的。」

  「譚飛，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江大眼。」少年杏核一般的雙眼瞪向說話的人，「再說了，這些消息可不是我傳的，你去歸梧問問，有誰不知道！」

  「商人養出來的太子，被你說的跟個寶貝似的。」名叫譚飛的少年冷哼，語氣中是不加掩飾的輕蔑，「入宮覲見，禁軍喚他不下車，竟要裴相親自去請，真是好大的威風。」

  江瑜眨眨眼，心想：呦呵，那位夠囂張的！

  譚飛左側的另一少年憤憤開口，「不知禮數，他一個質子在宮門口擺起譜來了！」

  「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一群少年顯然被挑起了怒火，各個摩拳擦掌，紛紛出謀獻策，想要給這位新同窗準備一份大禮。

  與此同時，去往扶桑山的官道上，一支百人隊伍簇擁著一輛四駕馬車，車身宛如一座小房子，四角各懸著一個玉制香球，有淡淡的香味從中飄散而出。精巧的技藝，在保證最大使用空間的情況下，降低重量，使整個馬車看上去華貴卻不顯笨重。

  馬車裡坐著兩位少年，其中一人捧著書本，修長的手指不時翻動書頁，別人只當他不動如山，只有他自己知道，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束髮少年擡手掀開車簾一角，明媚的陽光撒了進來，照在對面位置上那位閉眼淺眠的少年臉上。

  他約有十三四歲的樣子，斜倚在車廂中，幸好馬車夠大，就是再睡兩三個人也足夠。他一手撐著腦袋，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這串佛珠不同於平時看到的那種，珠子通體血紅，表面光滑但並不圓潤，上面的紋理仿若眼睛。

  赫然是鳳眼菩提，而且還是當世罕見的七星鳳眼。

  鳳眼菩提乃是菩提中的珍品，不僅可以增長智慧，累積功德，還能驅邪避災。

  少年鴉羽般的眼睫微動，而後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一雙好看的桃花眸半眯著，語帶懶散的問道：「外面風景如何？」

  沈初聞聲回頭，放下手中帘子，說道：「打擾到殿下休息了？」

  「沒有。」商嶼丞換了個姿勢，眼睫眨動緩慢，仿佛隨時會再睡著。

  沈初看著對面全然不將眼前事放在心上的少年，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兩個月前，他得知自己要陪同太子殿下一同前往東丹，當晚他徹夜未眠。

  第二天被送進了皇宮，他和眼前少年朝夕相處了兩個月，他們還會在一起很久。他知道太子殿下是為了商丘，為了大義自願前往東丹為質。他真心敬佩，也發願誓死效忠。可他終究只有十五歲，當他真的站在這片異國土地上，他的內心終究還是不安的。

  半晌，沈初輕聲問：「前路兇險莫測，殿下一點都不擔心嗎？」

  他們千里迢迢來到異國他鄉，所要面對的不僅是陌生的環境和人，還有並不相同的語言，以及習俗。他們來之前已經學了兩個月東丹話，雖是臨時抱佛腳，卻也是有用的，至少能夠保證他們到了這裡不會成為啞巴和聾子。

  商嶼丞再次睜開眼，眼底帶著促狹，笑道：「看開點，我們都這樣了，還能更慘不成。」

  沈初：「······」

  沈初看著車中那個比自己還年少的人，此刻他正懶散的倚在座椅里，這幅蜜罐泡大的樣子，讓人無論如何也沒法把他和那個在金殿上令百官折服的少年聯繫起來。

  沈初頓了頓，終是把那個在心裡藏了兩個月的問題問出了口，「殿下那日為何會上殿請旨？」

  本以為會聽到一番為國為民的慷慨之詞，不成想商嶼丞只回了他一句。

  「皇宮太無聊，就想出來看看。」

  沈初：「······」說好的捨身救國，我輩楷模呢？

  沈初閉嘴不在多言，他怕再問下去，自己會忍不住跟著送行的隊伍一塊回去。

  突然，平穩行駛的馬車停了下來。

  沈初掀起帘子看了看，回頭說道，「殿下稍等，容我下去看看。」

  前面的路上設了路障，兩側還有崗哨，數百名士兵身著甲冑，整齊的持刀而立。這邊是扶桑山下駐紮的東丹玄武軍的一個分支——神武衛。

  想要進入博賢學院需得穿過神武衛大營，這也是博賢最堅實的堡壘。

  此番作為護送使臣之一的楊大人正在和對方一個類似將領的人交涉，但顯然結果不是很令人滿意。

  楊大人眉頭緊蹙，他已經表明了來意，但對方神情冷漠，一副「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就公事公辦」的態度。

  楊大人從袖中掏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銀票，奈何對方看也不看，直接推了回來。他第一次看到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只得沉著臉回來，正愁怎麼和殿下交代，便看到下車的沈初。

  沈初問：「楊大人，前面怎麼了？」

  楊大人大致把情況說明，他眉頭緊鎖，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勢弱，自是不能和對方正面衝突，卻也不想如此妥協，落了顏面。

  沈初略略思索，回身稟報導：「殿下，前面便是扶桑山，只是駐軍不讓外來的馬車進入，需得步行上山。」

  商嶼丞打了個哈欠，動作利落的下了車，仰頭看著眼前巍峨的高山。

  此時正值初夏，草木繁盛，入目皆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從這裡隱約可以看到博賢學院樓閣的一角。青磚黛瓦，與山林融為一體，別有一派幽靜寂寥之感。

  當真是個修身養性，閉門讀書的好地方。

  商嶼丞收回目光，朝隨行的一眾人擺擺手，「你們回去吧。」

  自此他身為質子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楊大人聞言一怔，下意識回道：「臣等奉陛下之命保護殿下，勢必要親眼看到殿下平安進入博賢學院才行。」

  「看了有什麼用，你們是能陪我進去，還是怎樣？」商嶼丞下巴朝駐軍的方向擡了擡，就這扶桑山下的駐軍人數在商丘都夠拱衛一座城池了，「這裡戒備森嚴，還能有歹人不成，或者楊大人覺得我四體不勤，爬個山還能摔下來。」

  楊大人一噎，趕忙道：「臣不敢。」

  「知道你不敢，回去吧。」

  商嶼丞說完，頭也不回的朝對面嚴陣以待的軍營走去。

  沈初朝楊大人行了個禮，也快步跟上自家殿下。神武衛見這兩人自覺讓出一條路來，放他們通行。

  楊大人對著二人背影，躬身行了禮，百名護衛齊齊單膝跪地，道：「恭送殿下，願殿下一帆風順，早日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