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走
2024-09-14 02:56:09
作者: 天醉語
再次出走
人海重壓的茫茫流雪川上,兩波人業已集結,氣氛緊繃。
顯然此時兩方已談崩,賀風拖著長劍一步一步向仙門方向走去,劍尖在地面劃出隱現的火星。
任去來:「賀風,我們只是來跟你商談這件事而已,你又何必動刀動槍,咄咄逼人?」
「商談?可笑!」賀風手輕撫過劍身,「每天戴著一張面具,還記得自己原來真正的樣子嗎?」
這狂妄扎心的話激得對方直接黑臉。
「好好好!既然賀門主這樣說了,那我們也就不用客氣。把那個假冒凌宮的人交出來!」身後眾人齊呼。
「你們以為,現在的我還會像以前那樣,什麼都無能為力嗎?」賀風一步步逼近,懶得留絲毫餘地。「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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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中人見玩脫了,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強裝氣勢。
大戰一觸即發。
此時天際一聲霹靂重響,長劍穿雲裂空,攜萬鈞之勢猙獰破風而來,鏗然一聲直插兩方陣營中間,頓時地裂狹縫。
「諸位,可是在找我?」
一襲藍裙當空綻放。
四方目光匯聚處,凌嵐傲然立於斜插之劍旁。
如今仙門前五中的流波宗、凌霜宮和時蕪派均已緣各因先後沒落,而久離修仙界權柄中心的蜀道派手中並沒有一呼百應的權勢網,除清行派之外,仙門第六的任尊派便隨勢顯露,任去來一時風光無兩,如今更是召多派而來。
任去來:「惡女,你終於出來了!真正的凌宮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豈容你獨自在外逍遙?」
「是嗎?究竟是想替真正的凌宮申冤,還是另有什麼原因,」凌嵐扶劍回身,「所以才想抓我呢?」
凌嵐從褚玉列那裡得知近日仙門中的一些秘事後,突然心生悲涼。
「當然是前者!老凌霜宮主德高望重,享譽修仙界,他們夫婦留下的獨女,我等自該傾盡全力保護。」
「呵!」凌嵐低笑一聲,覺得有點諷刺。真正的凌少宮是為保護蒼生萬民而死,而她所護蒼生萬民中的一些人卻還是要榨乾她的最後一絲價值。
「只是今日諸位前來,又何必動用如此陣仗?」
任去來皺眉試探:「你這是何意?」
一條縛仙繩從懷中飛出,隨咒語纏縛在凌嵐手上。迎著兩方陣營驚愕的目光,凌嵐擡手示意,略不正經道:「我可以跟你們走。」
賀風右手微一蜷縮,未置一語。
「凌嵐,你幹什麼?」高翊急衝上前幾步,「你不必想什麼亂七八糟的連累不連累的話,根本沒必要。」
「不過,」凌嵐仿若未聞,「清者自清,在這件事徹底盤清,真相大白後,我要重新入主凌霜宮。」
任去來猶豫片刻,作勢道:「好。若真的只是一場誤會,其他自是好說。」
「若要澄清陳年往事我們一起尋證即可,根本沒有必要走這一遭。」介清忍不住道,「你此去亦是口述無對證,他們如何會輕易信你。你如今非凌霜宮主之身,他們對待你的手段只會更加殘酷,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清行九九八十一道逼供刑法,人間酷刑加之仙法兩兩結合,你受不住的!」
賀風仿佛驀然驚醒,斷然道:「凌嵐,或許還有其他之法,不可以如此!」他刻意加重了「不可以」三字,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強硬不善的語氣對她說。
「可是賀竹之,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凌嵐孑然立於兩方對立的中間界限,冰冷中帶著不忍,「我來時是仙門人,歸時也自該是仙門人。我也有我的責任!」
賀風倏然怔住。那一刻,他想起了一些久遠的往事。
那是泉下間第三年的冬月,賀風和凌嵐閒坐籬門小院中,面前眼縛白綾的女子正笨拙地從頭苦修劍術,賀風忽問道:「你為何會甘心被貶到這裡?」
尋常來看,來到這裡的人當然都不是自願的,大多是作惡被仙門所擒,投入此間。賀風原以為對方不會吐露真言,而是隨便找一個類似「修為不高被仙門所擒」這種聽起來正常大眾的理由矇混過去。
誰知,只見凌嵐收劍背後,側立淡淡道:「仙門奈何不了我,可是,我還有在意之物在仙門之中。」
賀風停於半空的手頓住。
「我救了我想救的人,可是我肩上也還有其他的東西。我不能讓我在意的宮……在意的門派因為我的一己私情,走到仙門正道的對立面。」
那一刻,賀風仿佛明白了什麼,在凌嵐潛意識中,始終認為仙門正途不可置疑,就像那個少年時天真的他一樣。而凌霜宮,終究是要融於修仙界之中的。
在兩者不可兼顧的矛盾之下,她只能選擇放下了手中的寶劍。
凌嵐:「我可以不知天高地厚離經叛道地去探尋我心中存疑的道,可我卻不能連累我背後門派,它本該永遠清名潔譽立於修仙界之巔!」
「那你為何還要救那個人?」賀風沉聲道。
「我以為,他是我日思夜想要找的一位故人。」凌嵐苦笑,「不過,我不會後悔,若重新置於當時那個情境之下,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賀風眸中一顫久久怔住,可惜卻早已沒再聽下去後面的一句話。
一道叫喊將賀風思緒拉回。「賀風,我們仙門的事情用不著你插手。」
賀風黯然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凌嵐明顯一滯。不僅是她,全場所有人幾乎都反應了片刻。
凌嵐道:「不可以,你我終究殊途!」
那一瞬,賀風猝然擡眸,眼角泛紅,隨即竟是面帶傷色地笑起來。
任去來:「眾弟子,押上凌嵐,走吧。」
這時,流雪川原野盡頭,一道渾厚之聲穿風而來:「等一下!」
草薰煙青處,一位記憶深處的身影緩緩走來。
來人正是甄老師。
凌嵐和賀風目光同時緊鎖那人,仿佛潛意識中總覺得,在那個人面前,自己永遠都是當年在丹劍院中修劍的無憂少年,天大的事也都不是事。
甄老師走到凌嵐身前,道:「此次拘押審判,我丹劍院要搶先代勞。」
任去來:「丹劍院向來以教習劍修為己任,從不插手修仙界門派紛爭。此舉,恐怕不太妥吧。」
甄老師道:「凌嵐是我丹劍院的學生,犯了錯也自該我這個做師長的來管教,豈容外人越其師而擅自懲處?」
凌嵐雙眸驀然大睜,怔怔看向甄老師。
任去來:「可她更是我仙門之人。」
「哦?我聽說最近仙門內部剛抓獲了尚輝,可卻並未將其押往清行,而是關在了凌霜宮,每日各派輪流派弟子前去監管,」甄老師蛇打七寸,「不知可有此事啊。」
借監管囚徒尚輝,各派輪流派人入凌霜宮,無疑是以另一種方式在這個剛失主的宮門中緩慢滲透自己的勢力,藉以漁利。
仙門一半人頓時閉了口。
「既是如此,未免落人口實,還是由我代勞拘押審判凌嵐為好。」甄老師環顧眾人,「諸位,不知我說的可對?」
無言再辯的沉默中,凌嵐最終還是被甄老師帶走,二人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這日的丹劍院中,多派齊聚,甚至請來了清行的刑懲長老,碧血殿前諸位掌門列坐在上,不遠處數千丹院學生攢聚圍觀。
全程漫長的心理交鋒下,接連不斷的審問之聲潮水般鋪天蓋地。
「真正的凌宮是生是死?身在何處?」
「到底是不是你害得她?」
「你蓄意假冒凌宮,到底有何目的?」
「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是賀風安插在仙門中的臥底?」
……
凌嵐居於下勢,不管其他問題如何解釋,卻只死死咬緊了兩點:第一,凌宮為她所害;第二,並非蓄意假冒。
凌嵐並沒有切實的實證讓仙門相信她的清白,而唯二的人證——霜客和褚玉列,一個是宮門內她最親近的人,仙門自是不會信其所言。
另一個褚玉列,當初因她在天之崖叛道救賀風后的包庇之嫌,已惹得一些人的不滿質疑,此時再站出為她相證,其話不僅會為人所懷疑,喪失其真實性,最最重要的是——褚玉列的威信會受損。而後續若尚輝真的掙扎逃出,卷土再來,那麼也只有褚玉列在,仙門內部才不會分裂,被人趁機而入。
在褚玉列和甄老師的保護下,仙門不能對她嚴刑逼供,只要她矢口否認關鍵罪行,那麼當下就會陷入僵局。
而這,正是凌嵐想要的。
她順勢提出:「一月為期,一月之內,我會找到證據,來證明我的清白。同時,向諸位展示出原本的真實往事。」
褚玉列一錘定音,不給他人插嘴機會,道:「那就這樣決定了。」
唯一有些麻煩的是,她是被囚禁在丹院中的待審罪人,受仙門各派輪流看管,行動受限。
萬籟俱寂,夜色入戶。
丹劍院中,只有一間屋子中的燭火還亮著。
夜風有些涼,凌嵐起身去關窗。剛走到窗邊,窗子突然一動,一個黑衣人翻身躍進,閃身將凌嵐順勢逼到了牆上。
「凌嵐,話說能不能不要突然給我安排一場即興發揮?」賀風無奈道,「這真的很考驗我的辨別能力。」
凌嵐看向對方,從容道:「這一局比上次假婚那場明顯多了吧,憑你的智商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吧。」
賀風心底浮起一絲心虛:「那當然了,這還用說。」
他確實從一開始便知道了凌嵐是故意回仙門接受審判的,但是想到泉下間那些往事,他內心也是真切地感到一絲害怕,害怕凌嵐此次並不是在演戲。
直到那句「你我終究殊途」,賀風才猛然從回憶的漩渦中驚醒抽身。
因為凌嵐後來也說過,他們殊途同歸!
「那你還說什麼考驗辨別能力什麼的。」
「我那是……因為我……」賀風結巴半天,忽然對上了對方的眼睛,在凌嵐一眼看透的清亮蘊笑眼眸下,賀風佯怒雙手狠狠夾向凌嵐的雙頰。
凌嵐抽中時機就要逃出去,不想被對方一攔,她結實撞入了賀風懷中。
靜默片刻,內室忽傳來一道咳嗽聲。
凌嵐想起什麼,頓時僵在原地。
片刻後,二人一起出現在了內室正等待凌嵐關窗回來的甄老師面前。
賀風:「……」偷看了甄老師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
簡直是……尷尬至極!
「竹之啊,你是不是太急了點?」甄老師感慨道。
「不不不,」賀風做賊心虛,連忙搖手道,「剛才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幹。」
甄老師右手扶額,道:「我的意思是說,你這來的速度也太快了。」
「……」
室內頓時又是一陣靜默。
賀風像少時那樣熟練地湊到甄老師旁邊的案旁坐下,道:「算啦,我們略過這一段,先商議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