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迷不悟
2024-09-14 02:55:58
作者: 天醉語
執迷不悟
「怎麼回事?」
眾人驚呼聲中,眼前萬象倏然消散遠去。凌嵐他們再次回到了紫木林。
他們被拋出了夢軸!
人群中有人驚道:「明明我們什麼都還沒做,為什麼夢境竟自己解了?」
「就是,我們連夢主遺憾都還沒弄明白呢,怎麼就被放出來了?」
「還有那名白衣女子究竟是何人?為何有關凌宮長成的所有經歷都是通過她來展現的?最迷幻的是,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我竟然看不到她的臉!」
「我也是。」此話一出,此起彼伏的應和聲起,原來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臉。
凌嵐一滯,心內苦澀。原來即使是故去,真正的凌少宮還是以夢境中殘存的微弱意識保護了她。
這時,懸於半空的夢軸中央,飄飄然現出幾行字。
褚玉列猛然驚醒,他撥開人群,失魂落魄地沖了過去。
只見上面寫著:
「得見玉之終面,殘生一憾已平,待夢盡物散,自可離去。」
「問玉安好,勿念,勿思,勿自怨!」
褚玉列雙膝撲通落地,狠狠將臉埋於掌心之中,洶湧淚水隨指縫股股淌下,打濕地面。
勿念,勿思,勿自怨。無論哪一個,褚玉列都做不到,餘生也不可能會做到。
「真沒想到,」尚輝從夢軸後緩緩走出,「忙活一場,竟是一無所獲呢。」
「尚輝,你已經身受重傷,別白費力氣了,今天你是逃不掉的。」任去來當即派人圍攻,將他死死圈進死路。
「哦?是嗎?」尚輝不慌不忙道,「我白不白費力氣不清楚,但人若是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倒是真的愚蠢。」
任去來蹙眉道:「你什麼意思?」
「不知此次諸位掌門可是又將自己的多半派人力全都搬來了此處?」
眾人驚然明白過來:和上次同樣的招數,此時外面各派虛空的仙府中說不定正在被時蕪瘋狂攻打。
全場頓時被點炸。
尚輝:「還有我們的仙首,一封有關那個人的假信,就能把您大老遠率領這麼多人引過來。您不是一向視情無物,醉心權術嗎?」
褚玉列垂首,默然不語。
「報——」顧念奔至,「凌宮,一切成功推進!」
凌嵐唇角微勾,道:「不好意思了,尚輝!你想等的消息,可能等不到了。」
尚輝意識到什麼,神情微微不善。
凌嵐話落,各派在外駐守弟子接連奔至。
「報——時蕪忽攻打我菱格派,風源門介清和凌霜宮顧念等已率人支援退敵成功!」
「報——時蕪攻打清行,風源門和凌霜宮弟子已前來支援退敵!」
「報——時蕪攻打幻音閣,風源門和凌霜宮弟子及時趕來支援退敵!」
「報……」
與弟子接連前來激動報備的情狀不同的是,各派掌門滯立原地,目瞪口呆,聽得一愣一愣的。
遠不敢想像在他們混沌無意間,一場動天席地的大戰已經以摧枯拉朽之勢頃刻間傳來了凱音。
最重要的是,他們全程沒有出力,不勞而獲得戰果。
「不用想了,重少已經徹底被高翊拖住了。」賀風向尚輝補上了最後一刀。
凌嵐瞅了賀風一眼,興味忽起道:「看來你又早知道了?」
賀風道:「小看我。」
凌嵐:「霜客,你折回墓地幫助高翊,那位重少身上的傷是真的,你二人合力應能制服他。」
霜客從之前眾人前往紫木林途中凌嵐悄悄吩咐顧念離開時就明白了背後還有其他行動,因此隨時待命。此時聞聲即刻前去。
宵光依舊如以前那樣,忍不住問:「凌嵐,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嵐:「這就要問問我們的尚……啊不,不能叫尚輝了,不知閣下現在能否揭開你的真面目了?」
「凌宮好手段,可在下也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看出來的?」尚輝並不死心。
「墓地鬼陣中,我試探重少時提到一句——念其為我治療眼疾的恩情,而他的反應是,默認。」凌嵐銳利眸光微顫,「而我的眼疾痊癒並非任何人所醫。」是系統!
賀風一錘定音:「由此可見,他並非真正的重少。」
「再者,他並非泉下間我所遇之人。」凌嵐突兀來了一句。
賀風瞳孔驀然睜大,驚怔原地,須臾出聲:「不……不是他嗎?」
「從風源門再遇之時,我刻意與他共處多日相互試探,雖然他和那人有六七成相似且知曉泉下間諸事,但我知他們並非同一人。」凌嵐道,「六七分的性情相似可見他與那人甚是相熟,我雖不知那人為何不願見我故以重少冒充,但他向重少講述泉下間之事時為防破綻必是詳盡,但卻不知也不會提到我眼疾如何治癒之事,那重少也自是知此事非那人所為。」
凌嵐銳利道:「無論從哪方面看,墓地中那個重少絕對有問題。」
宵光察覺到不對,頓悟道:「當時,他其實是故意欲將我們快點引入紫木林。那麼,他在後方必然還有其他秘密行動。」
「全對。」凌嵐道,「所以,在高翊拖住對方的同時,顧念及時傳信回來。於是我將這個領兵對戰的沉重任務交給了顧念。」
同時,借了下賀風的門主令牌。沒想到她正要解釋,門主令已被對方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了凌嵐手中,只留她在風中獨自凌亂。
「凌嵐!」此時一道爽朗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以前我最佩服的是賀竹之,現在卻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天下……」高翊想了下道,「對,天下烏鴉一般黑。」
賀風:「……」
凌嵐:「……」看向了世殊道長。
世殊道長:「……」默默扭過了頭。
高翊和霜客已押人堪堪到來。二人均是當世高手,加上對方有傷在身,理應不是問題。
凌嵐負手走到制伏的重少面前,瞭然道:「其實,你才是真的尚輝吧?」
所有人瞬間凝滯。
「哈哈哈,不錯。」重少撕去了臉上麵皮,赫然是尚輝的臉。
跟他同時,被包圍中的另一「尚輝」撕下易容面,露出重少真容,隨即捂著胸口昏倒在地。
尚輝沉默半晌,突兀來了一句:「一切都跟重少沒關係,是我控制了他。」
凌嵐賀風同時驚詫看向尚輝。
尚輝:「他醒來,告訴他別那麼傻乎乎地輕易相信別人了。」
二人從話語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但尚輝明顯不欲多談。
賀風直接轉入正題:「從一開始重少前來,其實你的目的便不是凌霜額墜,而這,僅僅只是一個煙霧彈。你利用重少假借偷額墜之名,真正的目的,實則為入禁地。故儘管得知凌嵐拋出的是假額墜,你們還是將計就計,將我們引至洺水以惡獸困守,從後方突破闖入禁地。可對?」
尚輝:「雖明白為時已晚,但畢竟分毫不差。」
賀風:「可是,進入禁地之後呢?上一次,我和凌嵐明明摧毀了你手中的魔血。那這一次,你入禁地之後又欲如何?」
尚輝:「賀門主,這話如何能從你的口中問出?」
賀風蹙眉。
尚輝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意有所指道:「要知道,你作為唯一尚存於魔樹之外的魔,只要你在一日,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在欲望驅使下想要你的血。而不幸的是,你有軟肋,有想保護的人,也就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受傷,不流血。」
凌嵐瞳孔驀然張大。
尚輝:「因此,只要你在,這世上就永遠會有人來開魔樹。」
這一番話,將在場所有仙門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賀風身上。
各懷心事,各有盤算。
尚輝輕輕一笑:「當初你選擇徹底入魔的時候,想必就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不是嗎?」
賀風徹底定在原地,表情晦暗不明。
「住口!」凌嵐及時打斷。「尚輝,停下吧。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尚輝笑容忽滅:「執迷不悟?」
他倏地悍然掙開了雙手上的縛鎖,身上多處傷口在強力下綻開流出汩汩鮮血,順衣而下。
「何為迷?何為悟?」尚輝仿若路經地獄,偶入人間的修羅,陰鷙而猙獰。「為救所愛之人傾盡所有是迷?為眼前這些虛偽弄權之人放棄所愛是悟?哈哈哈,凌宮,這是何來的道理?」
凌嵐悲涼道:「可銀泠已經死了,你也親手殺了段宏報仇雪恨,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遠遠不夠,段宏他是罪有應得,殺一個他根本不夠。就算不是段宏,也會是其他人。究其根本,凌宮,你知道是誰之罪嗎?」
凌嵐愣住。
尚輝掃了一眼在場眾人,緩緩道:「權杖之下,眾生螻蟻!」
凌嵐驀然一震。
「從最初的清行雲霄掌門,到後來的時蕪派吳由,再到流波宗段宏,他們一個個接連登場,造就了我這悲催的一生。」尚輝笑出眼淚,「賀竹之,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其實當初魔族屠村倖存逃出的人中不只有你和銀泠兩個,還有——我。」
賀風猝然側首。
「沒錯,我也是當年家破人亡,從地獄逃出的一鬼。」尚輝道,「我的前半生都活在仇恨中,本欲立志修劍除魔,庇護萬民,可後來魔族被封,太平之世下,才漸覺原來根本沒有我的位置!這身以復仇之念練就的劍術竟成了一場笑話!」
「休在妖言惑人,」任去來喝道,「身有才學劍術,何處皆可成己志,怎會無處可去?是你自己不成器,才造就了如今這幅面目可憎的醜陋嘴臉。」
「何不食肉糜?哈哈哈——」尚輝忽地一記眼刀,使對方不自覺寒了一下,「我的困境,又豈是你們這群高高在上的人所懂的?你明白那種努力了好多年,好不容易進入大仙門,卻日日被吳由欺壓的日子嗎?你們明白從人生的一場騙局跳入下一個騙局的感覺嗎?!但是沒關係,我可以忍,為了我所愛之人,我願忍一切我所厭惡的心酸不公。可是呢?我卑微所忍換來的結果卻是在清行之巔永失所愛!!!」
宵光迎著尚輝惡狠狠投來的目光,下意識不斷後退。
「段宏的一次,哦不,應該說是仙門的一次戰略計謀,畢竟,那次事件之後,你們並沒有因為一個不起眼的女子的死去而懲罰段宏,不是嗎?」尚輝面容陰翳,「可是,憑什麼因為你們的一己私慾,就要犧牲無辜的平凡人!公平嗎?真的公平嗎?!憑什麼?憑什麼?!」
凌嵐眼眸黯了下來。
她沒經歷過那段往事,可大概也能隱隱猜出,少數聲討段宏的人被多數壓倒,湮滅於無形。而真正的大多數,也僅僅只是沉默的大多數。
尚輝:「今日我充當這個開路者,來日,會有更多人踏上我猜出來的這條路。一旦有了先例,有些東西,便再也止不住了!」
「可是,尚輝!」凌嵐聲音輕而有力。
尚輝充血的猩紅眼眸直直看向她,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可是你所傾盡的所有並非你一個人的所有,是無數個即將面臨魔族屠戮的家庭的所有!」
「在討回公道的狹途中,你也早就丟失了最初的本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