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如許
2024-09-14 02:55:33
作者: 天醉語
情深如許
風依竹葉,綠羽飄然。
丹院外的綠竹林中,人群熙攘。
只是有一個重要的人沒來——世殊道長。此外,還有凌霜宮上下。
正中央的兩綠竹之間,一位陰鬱垂首的黑衣人被鎖靈的藤條綁縛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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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仔細看,眾人就會發現,那位傳說中冷郁垂首的大魔頭正在——偷笑!
一時間,無意中看到他偷笑的修士,突然頭皮一陣發麻,恐懼心理作祟,於是悄悄地走到了自家掌門的後面。
審判長老絲毫不留情面地開始審問:「賀風,當日清行山上,前清行掌門雲霄可是被你所殺?」
聽到這一問,下面的小修士不禁打了個激靈,腦中不自覺浮現出那日獨身攻上清行之巔的黑衣殺將。
然而下一刻,黑衣殺將懵懵擡頭,面上如有十里春風吹過,他仍陷在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中,聞言敷衍道:「嗯?哦。」
眾人:「……」
審判長老:「那你隱瞞魔族之實潛入仙門究竟目的為何?」
賀風擡頭沖他一笑,開口:「哦。」
審判長老終於大怒,吹鬍子瞪眼喝道:「賀風,你不要太囂張!」
賀風這次連頭都沒擡,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哦!」
「噗——哈哈……哈……」一位小修士沒忍住,待意識到四處聚來的目光後,訕訕憋了回去。
「那你除了『哦』還會說些別的嗎?」一道悠遠清朗的聲音自竹林深處而來。
所有人尋聲望去。
朦朧幽綠中,一位女子瀟灑如風,踏著高處的竹枝驚鴻照影而來。
三道重疊詭譎的機關陣法,十幾道迅疾的巨石流矢。
不到一炷香時間,那女子當著眾仙門的面碎陣截器,劍鋒所過之處,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最後她腳尖一點半空中的竹葉,輕鬆翻身而至,落於眾人身前。
賀風早已看呆了。
凌嵐側首沖他打了個響指,道:「賀竹之,如期而來,這次我可沒有食言!」
賀風一怔,腦中亂亂的,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
「不可能!」審判長老不可置信道,「明明這次的陷阱部署都是仙門至高術法所置,更是不曾提前向其他人透露半分,你怎麼能如此輕易……」
凌嵐恭敬行一禮,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叫實力碾壓一切?」
「噗!」眾小修士紛紛議論起來:「凌宮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囂張狂妄起來了?」
「就是,感覺跟以前比變了好多。」
「近墨者黑,果然如此。」
此時只有丹院封印陣前跟凌嵐圍斗那幾位掌門心中有數,一臉菜色,捏緊了拳頭。
凌嵐仿若未聞,輕佻道:「自古以來都是英雄救美,不知道今天反過來,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別樣之談!」
褚玉列眸光微變,試探道:「凌宮今日看上去倒不像是來劫人的。」
凌嵐一笑:「人我還是要劫的,只不過在這之前,尚有一樁陳年舊事亟待弄清。」
「哦?」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流波宗的段宗主。」凌嵐掃視著周圍人的表情,最後對上了賀風的眸子,「他給我託夢說,他今天會出現,而且,就在我們這群人中。」
此話一出,眾人同時一驚,腦中想起了丹院中賀風的以血召親之舉。
賀風隨即目光鎖向緊隨凌嵐而來的高翊。
凌嵐瞭然道:「賀竹之,昨日聽了一折漫長的故事,心有所感,故來相證。」
賀風眸光顫動:「你……」
「也許之前你忌於我的仙門臥底身份,所以一直不肯告訴我這些有關你們的秘事。但是現在,來不及了!對不住,我還是通過一些手段得知了。」
賀風低沉道:「不是這樣的……」
凌嵐道:「沒關係,換誰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我不怪你。」凌嵐忽而狡黠一笑,「但是,現在你好像只能選擇信任我了!」
「好了!大庭廣眾之下,請注意自己的言行。」審判長老終於忍不住道:「還有,你講的夢到底想說什麼?」
凌嵐回身,背手踱步一圈,停在了吳由面前,她笑意森森逼近:「這就要問問我們的吳掌門了。」
沒等對方反應,凌嵐背後的劍已出鞘。
現在的凌嵐吳由根本抵擋不住,十招之內,凌嵐探手撕下了他面上的皮。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連賀風都不覺驚了一瞬。
那是流波宗主段宏的臉,早該死去多年的段宗主的臉!
他竟然還活著!
那當年的他,為何假死?
宵光驚愕過後,踉蹌走向那張臉。
有人反應過來:「不對,當日在丹劍院時,賀風用以血召親術時,並沒有感應到段掌門!」
「那就對了。」凌嵐道,「因為段宏,並非段宵光生父,而是魔族!」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吳由掙扎反駁道:「你如今已背叛仙門,說的話如何能信?」
凌嵐向高翊使了個眼色,由她導向的臨時應變之局即將緩緩鋪開。
只要證明段宏尚未死,那麼與之連鎖的昔年舊案都將被重新審視,釘死的棺材板很快蠢蠢欲動。
而段宏,就是那個鬆口!揭出段宏未死,那麼一切問題便都將迎刃而解。
後者正要將因苦於沒有確切實證而臨時偽造出的假信拿出來,卻忽然被打斷。
高翊那一瞬間心如擂鼓。
遠處傳來一道風聲。
來人虛步飛至,鶴髮道袍,神聖不可侵犯,正是蜀道派世殊道長。
「師父,你……」高翊知道自家師父一向有禮守時,要不然不參加,否則就是事前告知不去,絕不會向現在這樣中途高調出現,於是警惕道,「……要幹什麼?」
世殊道長罕見地拍了拍高翊的肩,語重心長道:「來接你回家!」
高翊心跳驀然漏了一拍,愣在原地。
「凌宮的話存疑,那不知我說的話是否可信?」世殊道長朗聲面對眾人道。
一掌門真誠道:「世殊道長作為仙門中輩分最高的掌門,德高望重,您說的話自然可信。」
凌嵐以為他是來攪局的,心道:「不好!」
「那就好。」世殊道長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瑩潤的玉佩,示於眾人之前。
凌嵐不解瞅了一眼那枚玉佩,總覺得有些眼熟。她試探道:「世殊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世殊道長侃侃道:「天之崖上賀風和綠衣女郎因熾烈真情得天感召,因緣際會得稀世神玉一枚,當之,得銀五千兩。後以購馬而並轡踏花。」
凌嵐吃驚,脫口而出:「《天崖繾綣定情錄》?」這是坊間關於賀風的風流話本中的一段話。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什麼,頓時脊背一僵。
然而已來不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
仙門凌宮,竟愛看魔頭賀風年輕時的風流情史話本,而且還耳熟能詳!
簡直詭異至極!
甚至有人已經腦補出了一場二女一男、離合糾葛的狗血撕逼大戰。
凌嵐尷尬回頭,看到賀風同樣眼神奇怪地看向她。
凌嵐:「……」
行吧,她放棄掙扎了。
凌嵐掩飾性咳了一下,道:「世殊道長此時搬出這一段……」
未說完,她猝然反應過來,震驚看向那枚玉佩,道:「這是當年賀竹之當掉的那枚玉佩?」
世殊道長:「然也。」隨後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幅捲軸。
「夢軸!它沒有被燒毀在時蕪那場大火中?!」
「那日我沒有明面到場,而是偽裝混在人群中,暗中追尋你們的活動痕跡,大火快撲滅時,我在眾人之前進入地殿,發現了這幅捲軸。」
「您到底想幹什麼?」靜默許久的高翊終於忐忑出聲。
而此時的凌嵐從最初的震驚抽離之後,早已理清了所有的朦朧線頭。
她肅容道:「還原真相。」
賀風也瞭然,不禁自嘲一笑。
世殊道長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雖不解她是如何知道的,但來不及再相問。
眾人一臉懵逼。
高翊雖也不明白,但他還是選擇相信凌嵐的話。
「為什麼?」高翊眼眶微紅。
「因為在師父心中,從來都知道你做的沒有錯。既然你選擇在明,那麼為師就選擇在暗。我知道有一天,我們即使殊途,也終會同歸。」
高翊嘴唇微抖,問:「所以這些年來,其實你一直都知道?那為何你從來都不告訴我?」
世殊道長語重心長:「一來,牆密而風不漏,更遑論如此大事之上。二來,你需要歷練和成長——既然是你年少時轟轟烈烈作出的選擇,你就要去承擔一切的後果。那時,你的身後已經沒有師父了。」
仿佛心中緊繃的那根線刷然斷裂,高翊終於再也忍不住,像一個孩子般緊緊抱住了他的師父。
一人質疑道:「世殊道長,你此次來趟這趟渾水,不會是想要收回你這個叛離師門的小徒弟的吧?」
世殊道長輕笑一聲,並沒有答,走至賀風身前:「賀竹之,雖然我之前與你僅有幾面之緣,但我好歹也活到如今的歲數了,由相入心,自是不難。況你的老師和高翊多次向我證明,你非仙門所加之罪中的那種人。」
「世間的公平和正義永遠都不會漏過芸芸塵煙中的任何一個人,即使遲到,未曾缺席。」
賀風仰頭,難以置信問:「這些年,其實你一直在設法把偏離的軌道扳回正軌?」
世殊道長點頭:「我其實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流雪川一戰後,你已經不在意真相是否為人所知,只想要報仇。但是,我還是想尋一個公義,為了重新迎回所有在這場精心編制的迷籠中走失的人!」
那些大變的人,迷途的人,離去的人。
凌嵐:「所以,您兜兜轉轉,還是追溯到了賀竹之的過去,找到了這塊玉佩?」
「我過去曾化作無數張不同的面容潛身於無數相關的人之間,所有和此事有關的幾乎摸了個遍,最後皆是一無所獲。無從下手之際,還是凌宮提醒了我。」
「我?」
「沒錯。」世殊道長點頭,「丹劍院流光大陣中,忽見你二人情深如許,讓我忽然想到了十年前我混跡於人群茶肆中時聽到的一則韻事……」世殊道長似是在斟酌要不要當著凌嵐的面重提賀風舊情。
凌嵐瞭然,沒再顧得上反駁「情深如許」這四個字,飛快道:「就是那個話本故事?」
「是。」見她如此,世殊道長沒再避諱,「本來少年風流情史和這些仙門大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聯繫到一塊的,我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竟是峰迴路轉,豁然開朗。」
賀風心中酸澀,輕嗤道:「千千萬萬的偶然中,恰逢一線生機。」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的,不解問:「道長,你到底想說什麼,又和這玉佩有甚干係?」
世殊道長廣袖翻飛間,一卷夢軸被拋浮於空中,他手持玉佩示於眾人之前,道:「此玉佩中有清行前掌門雲霄之殘靈。」
此話一出,四下皆驚。
既然夢軸可以吞納鬼魂和生人,那麼殘靈未為不可。
玉佩一瞬沒入捲軸,夢境過後,是無盡的真實。
古樸捲軸中,殿門轟然大開。
「你還是來了!」
雪衣少年哼笑一聲:「豈有不來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