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容終現
2024-09-14 02:54:49
作者: 天醉語
畫容終現
「快看!」水令提醒道。
長洞盡頭,赫然出現一座宏大的地下殿。
四人小心走進。
只見這裡與尋常地下殿一樣,光線都有些昏暗,四周看不太清。
「那是什麼?」隨著一聲驚呼,滾燈脫離提繩遠遠朝一個方向甩去。
幾人頓時警鈴大作。
「啊!」凌嵐這時突然出聲。
意識到變故發生在身邊,所有注意力一瞬聚過來。
凌嵐:「高翊,你拉我手幹嘛?」
賀風一瞬間燃起一張火符,四周明亮起來。
高翊正牢牢抓著凌嵐的手腕。
「我我我……」高翊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慌不擇言解釋,「不是我,是她,她故意的。」
凌嵐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仿佛是她受了委屈似的。
高翊見她這樣,差點昏過去:「賀竹之,是她陷害我,她肯定有什麼詭計,別相信她。」
賀風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辨喜怒,最終蹦出兩個字:「放、手。」
凌嵐沒有忍住,暗暗唇角微勾。
高翊內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表情陷入了無盡的落寞。
賀風不知是問誰,模糊道:「剛才怎麼了?」
凌嵐未答。
水令驚恐道:「剛才我看見……看見那邊有個什麼輕靈的東西飄了過去。」
話落,賀風手中的燃火符一瞬燃盡,倏然間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凌嵐打了個冷戰。
賀風直直向著滾燈照亮的那方半空走去。
原來,它正好落在了一個一人高的燭台之上。
水令過來將滾燈小心抱起。
賀風回頭,見高翊留在原地,沒有跟過來。
他沒有一點求人的語氣,泰然自若問凌嵐:「還有燃火符嗎?」
凌嵐一愣,是問她借的?
凌嵐嫌棄地邊找邊說:「賀門主,您確定不考慮一下以後出門往自己身上揣點符紙嗎?」
賀風淡淡道:「沒必要。」
雖是淡然的語氣,卻還是顯出了溢滿周身的驕矜和自戀。
凌嵐找東西的手一頓,不覺低頭笑了。
都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狂妄不羈。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凌嵐將符紙在手上一拍:「既然這樣的話,那賀門主,就不好意思了。」
凌嵐沒有給他。
下一刻,一張符紙在凌嵐手中燃起,眼前燭台一亮。
手中剩下三張同時燃起,分別飛向了此燭杆兩兩相鄰和相對角三方。
一時間,昏黑的大殿忽然亮起。
遠遠地,幾人回首,大殿的正前方,赫然掛著一副古樸的美人畫。
是跟外面那間鬼屋牆上所掛一模一樣的美人圖!
不同的是,這張畫中美人的嘴唇微微勾起。
她在笑!
「我們要過去嗎?」水令有點害怕,抱著滾燈小心翼翼地問。
賀風果斷道:「當然要,大家跟在我後面,都小心點。」
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最後走到供台前,一路並無什麼機關陷阱。
凌嵐瞅了一眼供台上的東西:「跟外面所見一模一樣。」
供桌右下角,賀風拿起了那把匕首,反覆打量。
這時,水令驚訝出聲:「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把匕首。」
說著,就拈起了賀風手掌中那匕首的把手,好像在看上面的紋路。
晦暗不明處,一抹森然的笑意閃現。
四角的蠟燭一瞬熄滅,大殿再次陷入黑暗。
下一刻,手中匕首忽然變換方向,猛地朝賀風手上刺來。
賀風耳朵微動,側身一閃,堪堪避過。
那匕首先是一頓,繼而快速調轉方向,直直刺向賀風身體。
黑暗中,兩道刀劍相撞之聲赫然響起。
緊接著,又有一劍加入了戰局。
混亂刺耳的錚鳴碰撞之聲一時響徹大殿。
許久,劍聲停歇。
四道火光自同一處驟然飛出,四方燭火點亮,大殿上重新明亮起來。
凌嵐抱臂閒倚一旁,這才看向聲音最後消失的那個方向。
只見賀風高翊二人並肩而立,兩劍齊齊困住了中間的那人。
而水令眼神陰鷙地站立兩劍中央,周身森然。
「說說吧,你到底是誰?殺賀門主又是為何?」凌嵐悠悠起身,向這邊走來。
水令無奈一笑,低沉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井外,你最後一句話,不太合適。」凌嵐說的猶抱琵琶半遮面,「其實,你和吳由應該在某種程度上存在著些許綁定關係吧。」
不然,他不會知道仙門這麼多事和凌嵐的臥底身份。但也正因此關係,他不會向賀風說出關於凌嵐的這些真相。
水令剎那間慌了一瞬,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長洞中,當高翊說到那個關於吳由的傳言時,你多次瞥向賀風腰間,或者說,是他腰間的鎮鬼瓶。
後來,在賀門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試探中,你確實在情緒上露出了破綻。
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直到剛才,你故意扔出滾燈的一瞬間,摸走了賀風身上的鎮鬼瓶。」
水令似是情緒終於有些不穩,不可置信看向凌嵐,語氣陰森問:「你們故意給我設的局?」
高翊一愣,猛地看向凌嵐。
當時他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探向了他和賀竹之這邊,警惕地下意識一抓,沒想到抓住了凌嵐的手腕。
凌嵐朝賀風道:「還得感謝賀門主,在此種情況下還敢信任並快速決定配合我。」
賀風道:「凌宮知道,我本來也就是要故意任他摸走的,殊途同歸而已,何來言謝?」
「夠了。」水令憤怒道。
凌嵐調轉話頭,厲聲質問:「說,你到底是誰?目的何為?」
「哈哈哈——」水令壓抑地在面具下不住笑起來。
凌嵐目光一凜,手下輕輕一碰,改變了賀風手中的劍勢。
長劍猝然向前上方,一劍挑飛了水令臉上的面具。
「噹啷」一聲沉悶重響。
面具落地,現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容。
三人同時愣在了原地。
凌嵐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之人。
是——尚輝!
丹劍院時,那個表面雖待人平淡內心卻溫柔和善的同窗,尚輝。
她驚覺發現,現世和故人的每次重逢,都是在一個不尷不尬或者兩相對立的處境中。
記憶變了她早已接受,但是更令人悲傷的是,人也變了!
「尚輝。」賀風怔愣一瞬後,終於開口。
尚輝嗤笑擡頭:「怎麼,賀門主竟然還記得我?」
他繼而看向高翊:「真沒想到最後是你會跟他走到一塊兒。」
高翊站立原地,不知該說什麼。
「尚輝,」凌嵐壓抑著無來由的情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尚輝有點兒不解地看向她:「為什麼你也是這種眼神?」
仿佛是認識了許久的故人,眸中溢滿了不理解、懷疑、失望……
凌嵐一愣。
「他想要取我的血。」賀風忽然道。
「剛才握上匕首後的第一擊,不是我的要害,而是手掌。」他目光如炬,步步緊逼,「你想要我的魔血,來完成某個邪術,可對?」
尚輝瞳孔微微張大,隨即癲狂大笑起來。
「沒錯,猜對了。」他微微湊近賀風,挑釁道,「不過,你就不想知道那邪術是為誰準備的嗎?」
說完,尚輝趁其不備,一舉掙脫了束縛,跳至供台旁,熟練地按下了藏在供台後的一個活石板。
一時間,大殿中央的地面不住震動起來。
「閃開!」賀風急喝。
三人後退的剎那,近半地面幾乎是下一秒猛地下陷。
隆隆巨響中,下陷之處緩緩升出一方石築。
那是用石頭築成的一方有半個殿大的水池,然而水池中的水卻是淡淡的紅色。
水池中開滿了朵朵肥碩的荷花,荷花中央聳立出一個石板,花葉掩映中,勉強能看到中間躺在石板上的一個身影。
賀風皺眉,幾乎是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南海邪術,輔之以施術人的心頭血滋養,以保證死人的肉身不腐。」
這時再聯想到外面吳由的種種詭異之舉,一切都明顯起來。
凌嵐:「所以,其實是吳由以這兩幅美人圖為中間傳送門,一直用自己的心頭血在供養著這個邪術。」
而尚輝,要麼就是與吳由聯手,要麼,就是他在暗中推進這件事的完成。
從他一路上避開正面碰到吳由的種種跡象來看,可能更偏向於後者。
凌嵐發出最終一問,「那麼,蓮花血池中間躺著這個人,莫非就是,高翊所講故事中的那個女主人公?」
尚輝一步一步從台上走下,面上陰翳,緩緩道:「是不是那個可笑流言的主人公我不知道,不過,我想賀門主一定認識她。畢竟,賀門主可是親眼看著她死在了你的面前。」
此話一出,三人俱是一震。
賀風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似是難以相信。
尚輝仍在走近,他勾唇一笑:「不如,賀門主上去看一眼,再決定要不要給我一滴你的魔血?」
賀風嘴唇有些發白,右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高翊擔憂提醒:「別相信他,萬一有陷阱呢?」
賀風仿佛沒聽到般,轉身便飛過血蓮池,落在了石壇邊上。
那一刻,只見他臉色刷然一白,凌嵐清晰地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駭然,無措,壓抑,悲愴……
她意識到了不對,緊跟著飛身而上,然而,待看清石壇上所躺女子的那一刻,凌嵐忽地腳下一軟,差點摔向身後的血池中。
那一刻,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凌嵐眼珠死死盯著蓮花中央的那個女子,不住全身微微顫抖起來,她咬著牙,越是想克制,全身越是顫抖的厲害。
在那裡躺著的,是銀泠!
是她在懵懂年少時遇到的最好的閨中密友。
是既可以暢談遠志,又可以夜話兒女情長,無話不談的傾訴對象。
是回到現世後還未來得及真正見上一面的久久期待之人。
凌嵐想過對方可能不記得自己,可能會像其他人一樣,將自己當作一個陌生人。更壞一點,也可能是立於兩個不同的立場,處境尷尬。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再相見,竟然是這樣的。
一個穿越了過去而來,一個永遠留在了過去!
兩條曾相交過的直線,未來再不會相交。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凌嵐淚如雨下,最後死死問出了一句。
「呃!」賀風突然微向前一傾。
凌嵐猛地回頭。
只見賀風背上一道刺目劍傷落下,尚輝提著帶血之劍早已躍出數米之遠。
高翊驚愕中回神,憤然追去。
凌嵐顧不得他們,雙手顫抖著扶上了微微傾倒的賀風,一時手足無措,眼眶竟又灼熱逼人。
賀風看到她的表情,不禁一愣,眼中一絲慌張無措閃過,瞬間收拾起了自己的脆弱之態。
「沒事。」他強鎮定著聲音。
砰的一聲重響,二人猛然回頭。
尚輝不知用什麼方法,竟將修為高強的高翊重重打落台階之下。
只見高台之上,他雙眼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鎮鬼瓶打開,一縷幽魂慢慢地重新附到了美人圖上,尚輝食指從劍身上抹了一把血,細細地畫在了畫中的美人唇上。
一瞬間,畫中顯現出了那個女子完整的面容。
是銀泠!
那個女鬼,是銀泠的一抹殘魂!
凌嵐內心一震,繼而是一陣隱痛。
賀風全身緊繃,鮮血從後背汩汩湧出。
怪不得,怪不得當初即使沒有視力和說話能力,她還是緊緊跟著賀風。
即使是傷害她,她還是沒有真正對他們有什麼攻擊。
因為她孑然一人,寥寥藏身畫中經年,終於在突然的某一天,聽到了故人的聲音。
即使看不到,說不出,甚至已不再是人,可是她還是冒著被傷害的風險,邁向了對方。
到最後,她都沒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