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之劍

  血魔之劍

  「呃啊——」

  在其他四人皆是習慣了忍耐悶哼的壓抑中，凌嵐淒異的叫聲猝然響開在半空。

  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小女孩，平生受過最重的疼痛也不過是跌傷、割傷以及生病之類的疼痛。

  而現在，她的左腿被一把鋒利的兵器一箭貫穿，對於平生最怕疼的她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承受的疼痛。

  四人在經歷了最初的爆破和箭劃傷之後，早已忍耐著在半空中持劍抵擋飛來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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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凌嵐在利箭穿肉而過的一瞬間，疼痛使她全身喪失了控制，銀劍叮咚一下垂落掉地，她於半空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長箭緊擦凌嵐側臉而過，血珠滲出，流染在雪白的肌膚上。

  很快，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會相繼傳來疼痛之感，無邊的恐懼瞬間籠罩了她，大腦一片空白。

  幾乎是白駒之過卻，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這須臾片刻。她察覺，自己落在了一個堅實溫熱的懷中。

  下一刻，她預想中的利箭劃肉之痛並沒有到來。反而是，耳邊傳來鏗鏘的兵刃撞擊之響。

  她知道是誰。

  不過，她並不打算去看後上方那人的臉龐。

  或者說，不能！

  落地，賀風沉默地將她穩穩放在地上。

  「怎麼樣，還好嗎？」賀風面容嚴肅低沉，一手撐地，一手正以靈力駕馭著抵擋箭矢的定風波。

  凌嵐這才發現，對方同樣面沾血珠，白衣染血，撐地的左手微微發抖，情況並不比自己好太多。

  甚至，他傷的比褚段銀三人還要重一些。

  凌嵐張口無言，最後嘴角努力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來，輕輕地搖了搖頭。

  後面被掀翻之人亦自顧不暇。

  長聚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二人身後：「賀風，凌嵐，你們聽我說，先別慌，我們再堅持一會兒，老師一定會來的。」

  二人同時猝然擡頭看向他。

  長聚：「進來時，我為了保險起見，留了一小部分人在外駐守，並囑咐若我們一日未出，便想辦法去丹院搬救兵。而如今，大概已經過了多半日之久。」

  「哈哈哈！」黑妙高站樹端，笑吟吟撫劍嘲道，「我這血魔劍的威力如何啊，各位少俠？」

  她輕搖小旗停止了箭雨，道：「而且，我勸你們最好放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血魔劍，魔族魔君之劍，當年各大宗師聯手才將魔族和血魔劍封印在此，如今，別說是你們這些輕狂小輩，就算是凌宮之主前來，也不能輕易從此劍之下討得半分便宜。」

  血魔之劍？！眾人驚訝之色毫無掩飾地溢出眼眸。

  縱使千謀萬算，賀風和凌嵐也沒有想到過，等待著他們的，是一個完全超出他們想像和能力控制範圍之內的強大勢力。

  黑妙玩味地欣賞著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終於笑出了聲：「等人來救？」

  她漸漸笑容扭曲，細細抹了一下唇角剛才被凌嵐打出的鮮血：「我看你們能等得了幾時！」

  血魔劍劈風斬氣，攜著重重威壓又一次橫空劈來。

  這一次，它的攻擊目標是稀稀落落尚且還在堅持應戰的所有人！

  「全部都去死吧！」

  身旁的賀風猛然抽劍，一躍而出，聲音遠遠落在身後：「長聚，你帶人負責守好第二道防線，保護其他受傷和暈倒的人。」

  目之所及處，褚段銀三人從不同方位同時朝著這把狠厲的血魔劍飛奔而來。

  凌嵐下意識就要起身，然而下一刻，劇烈的刺痛從她的下肢迅速蔓延而來，她嘶的吸了口涼氣，全身無力癱軟。

  四人神情凜然，深潭般幽深的眼眸中仿佛正甦醒著一頭極致瘋狂又極致冷靜的猛獸，閃現出幽微的明火。

  四人皆知，眾人亦明了，這一擋，無疑是以卵擊石，絕處求生。

  但是，不管是賀風，還是褚玉列、宵光和銀泠，他們執劍起身的那一刻，沒有一刻多餘的猶豫，本能使然，一往而無悔。

  凌嵐也許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靈魂戰慄，將會深深刻入自己往後餘生的記憶中，永遠磨滅不去。

  鏗鏘劍鳴響徹，四劍已與血魔劍悍然相迎。

  凌嵐眼循繚亂的各劍走勢，屏氣凝神，眼未敢眨。

  然而不過半晌，仿佛一石狠狠砸入水中般，波瀾驟起，兩方平衡忽地被打破。

  「小心——」凌嵐驚懼憂憤，極力吶喊出聲，聲音顫抖而變調。

  然而根本來不及，賀風嘴角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跡，「嘣」的一聲，四人同時爆開到半空，鮮血淋漓，被狠狠掀翻在地，沉悶的撞擊聲重重地捫擊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賀竹之！」

  「褚玉列！」

  「段宵光！」

  「銀泠！」

  身後的丹院同窗間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天空落下了絲絲微微的細雨，雨水裹挾著他們面容指尖、衣袖袍角的鮮血，絲絲縷縷，成股地緩緩流下。

  暗紅的土地此刻漸漸顯出了更加觸目驚心的血紅。

  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尚能抵禦的弟子全都向這邊跑來。

  「你們這些小嘍囉，竟然也敢上前來找死。」黑妙踏風回到樹梢間，談笑間銀鈴旗聲又響起。

  「凌遲！」

  樹中眼睛復又閉上，黑洞中開始投擲出帶有極大衝力的石塊來。

  「呃啊！」拳頭大的石塊將剛剛咬牙顫抖著站起的宵光打的狠狠向後踉蹌一步。

  長聚帶領跑上前來的人緊忙抽劍砍石抵擋，一邊時刻兼顧護著地上能力透支、渾身浴血的賀風褚玉列等人。

  凌嵐在經歷了數次反覆輾轉的咬牙忍淚、嘗試站起後，終於在黑妙「凌遲」命令發出後的那一刻，她拖著灌鉛似沉重的左腿，搖搖晃晃地躬身站了起來。

  攻擊而來的石塊快而重，她第一次學著在承受著劇痛的情況下笨拙地自護和作戰。

  眼前的世界搖搖晃晃，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淚霧。

  身邊的丹院同窗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倒下之後，便只能任由石塊重重砸在身體的每個部位，痛苦萬分。

  凌嵐此時根本就沒能力去可憐、去拯救其他人，因為她連自己都救不了，甚至不知在哪一刻，自己也會成為他們之一。

  終於，一塊碩大的石塊正正陰狠地擊中了她的小腹。

  一口鮮血不受控地狂涌而出，她已經徹底沒有力氣再嘶喊出聲，「噗通」一聲雙膝沉重跪地，僅餘右手握著插地的佩劍勉強支撐起殘破半躬的身體。

  攻擊並沒有結束，雪上加霜的是，一塊厚重的石頭再一次朝著她的面門飛速而來，待看清眼前這一幕，凌嵐眼睛遽然睜大。

  恐懼、害怕、無助、自私，那一瞬間，腦中被掩藏許久的東西趁機復出，攻城略地，有如萬馬奔騰。

  那些都是她極其厭惡卻始終無法克服的阻障。

  初至書中時有過，被反派賀風挾持時有過，天之崖冒頭並嘗試克服過，如今，終是……

  突然間，周圍的涼風凝滯，微雨停歇。

  凌嵐撞進了一個混雜著濃濃血腥鐵鏽味和淡淡雨後新竹清香氣息的堅實頸窩。

  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黑暗和髒污，只是一瞬間，她再也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給予的無盡恐懼和深邃疼痛。

  血肉與石塊沉悶的撞擊聲清晰響在眼前人的後背。

  賀風白衣如雪，此刻這素潔澄淨的雪白之上，卻開出了千萬朵呼之欲出的血色荼靡，點染如畫，觸目驚心。

  也許只是一個瞬間，卻被撕扯得無限漫長。

  凌嵐感覺眼眶腫脹酸澀，變得不守控制。喉嚨也漸漸乾巴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想推開他。

  但是剛一動，對方瞬間不由分說地強硬禁錮住她，雙手仍舊固執地緊緊護住她的頭部，同時擋著她大部分的身體。

  「別動！」

  低沉沙啞的嗓音如哄騙般泠泠流入凌嵐的耳中。

  一道沉悶的撞擊聲於此時再次響起，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一瞬間，凌嵐的心劇烈地狂跳起來。她有些驚恐地雙目微睜，愣愣怔怔不知作何動作。

  就連褚玉列他們向這邊過來凌嵐都沒有發覺。

  褚段二人過來連忙幫賀風擋住尖銳的飛石。

  「沒事吧，凌嵐？」銀泠凝重看向她。

  凌嵐終於回過神來，輕勾嘴角，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五人這邊的飛石忽然停下，詭異的平靜中一陣大風癲狂而來。

  凌嵐被移到銀泠那邊，賀風道：「看好她！」

  對面呼嘯而來的劍聲漸漸逼近，賀褚段三人無需多言，同時拾劍反身抵擋黑妙那再次攻來的魔劍。

  劍刃相撞的一瞬，力有不逮的褚玉列和宵光一下被來人那侵略性極強的劍氣無情掀翻打回原地，嘴角立馬溢出鮮血。

  獨留賀風一人支撐。

  三招已過，賀風仍倔強地站立在身後四人正前方，沾血的衣袍在風中再也飄逸不起來，單薄的身形在一片狼藉中搖搖欲墜。

  「這麼拼，值得嗎？」黑妙玩味地摩挲著劍身，話語極盡嘲諷：「……為了他們？」

  「值不值得，我自有數，遵循本心耳！」賀風用大拇指狠狠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痕，露出一個陰狠的笑：「用不著他人置喙！」

  「呵！」

  聲未落，劍已先至。

  賀風躲閃不及，半寸劍尖徑直刺入胸膛。

  與此同時，兩雙不同的纖細素手一齊死死握上直刺而來的鋒利劍刃。

  滴答！

  熱血從所握之處垂直懸落。

  是銀泠和凌嵐！

  「真是一個比一個蠢，自尋死路。」

  劍拔出體，賀風猛然半跪在地，眼睛仿佛一頭瀕臨絕望的困獸，死死盯著眼前的兩個人。

  然而，他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多次透支開大的身體再也勻不出任何多餘的力氣。

  黑妙果斷捨棄閒雜人等，一掌拍飛多餘的銀泠，抓起劍側的凌嵐一個箭步掠至樹邊：「那便用你的血，祭出一條魔族重歸於世的路！」

  天邊風起雲卷，雨勢漸大，陰霾一時籠罩了這片壓抑的天空。

  凌嵐被黑妙一掌重擊，打得脊背狠狠撞在黑色樹幹之上，對方舉著血魔劍，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凌嵐大腦一片空白，已經顧不上再去看任何人，只死死盯著眼前漸近的劍，全身緊繃，脊背汩汩的鮮血沿著樹幹紋路緩緩流下。

  手起劍落間，一個輕柔的東西擦著她的臉側悠悠而出，不容阻擋地正正緊貼上黑妙的全部面容。

  那是一朵玉色的雪蓮花！

  下一刻，流動的飛石消失，漸近的魔劍凝滯。

  飛落的花瓣自雨中爆開，一瞬間綻放出千萬朵瑩然純然的玉色雪蓮，追隨著柔柔的雨絲飄飛向四面八方。

  此時，樹中裂開一扇一人高的黑洞窄門，玄遠幽深。

  凌嵐意識半失，提線木偶般呆呆走了進去。

  「凌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