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
2024-09-14 02:52:32
作者: 謐野
崖底
「生命被我劃分為不同的區間,人生中所遇的事物被我劃分為不同的任務。依靠著每個任務的目標和代價、開始與結束,我尚能抓住人生的最後一絲意義,儘管我知道『意義』本就毫無意義。
攀於岩壁之人向上——
向上望,
風雨從不垂憐,也從不苛責
它們只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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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懸崖之底
始終有河流淌,
向上之人,向下之雨,終將歸於此處。
我站在崖底,從不敢向上張望
直到被一隻鳥兒攥住視線。」
——莫余霏
時間就是生命。
中午時莫余霏把譚千覓喊醒,她迷濛著雙眼,看到時間後瞭然,伸展筋骨,而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熟悉的針管出現,莫余霏在她面前蹲下,「手腕?」
她懵了下,「我的營養劑不是都給他們了嗎?」
莫余霏無奈,「你想給的都給了,但我肯定有後備能源呀。」
譚千覓失笑,拉開自己的衣袖。
莫余霏準備抹一些止痛的,她本來想制止,看到莫余霏眉眼神色中的專注後作罷。
扎完針,看著她在地上鋪好的毯子和被子,譚千覓彎彎眼睛。
莫余霏曉得她看到也明白了,就沒多說,把她按下去,「有弄上一些加熱的,應該不會涼,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她單膝跪在譚千覓身邊,譚千覓躺著。
「你怎麼這麼照顧我啊?」她笑著問,「搞得我總感覺自己還不上,當然我知道不是還不還的問題。」
「你照顧我的時候我也覺得還不上。」莫余霏一五一十道:「這就是在還,不過可能一輩子也還不上。」
她這麼說譚千覓倒是好奇了,「我這麼懶,有很照顧你嗎?」
「……」莫余霏捏著她的手指給她數,「受傷那次,你就差給我上一個輪椅了,之後也是,我有時候想著沒什麼事情做幾遍家務,但是你都給幹過了。之前那次我不太高興,自己也沒弄清楚……十幾號來著?
……
這麼多也說不完,反正從我們見面就開始了。這還不照顧啊?」
譚千覓看著自己被捏出來的十個手指,略訝異,「我還真沒察覺到。」
莫余霏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記壞不記好。」
譚千覓抓住她行兇的爪子,親了一口。
「……」莫余霏只得再敲一次。
譚千覓這回不親了,似笑非笑看她。
莫余霏也反應過來幼稚,輕哼一聲低頭吻她額頭,「睡吧,昨晚不是又用預言的異能了?今天應該很累的,難為你撐這麼久。」
譚千覓笑出聲,「你也是記壞不記好。」
只記得我受了什麼罪,你給我的那麼多好,你是一個也不記啊。
莫余霏不言,在旁邊坐下,含笑看著她。
她也確實困,很快便沉沉睡下。
再醒來已是黃昏日暮。
還是莫余霏把她喊醒的,她喊得溫柔,譚千覓清醒後反應過來,估計是有事,不然她不會喊自己,畢竟中午也注射過營養劑。
出門後果然見一堆人等著自己。
「……」
時間就是生命,她把生命拿來呼呼大睡的時候,樓上卻是緊鑼密鼓。
看她們這模樣,譚千覓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她感覺應該還要繞點兒彎才對。
直接出成果也好,省的麻煩。
舒嘉展示了一些數據,最後總結,「你躺在那兒,我們可以借你身上的流打開一個通道。萬成儒身上流的質量差太遠了。」
她點頭同意,路過某個房間時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萬成儒,和此前預言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應驗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腿,不作表情。
客觀來講,躺在床上被實驗其實沒什麼恐怖的,無非是有點兒疼,無非是醒來感覺到時間的錯位和自己脫軌後的未知茫然。
靜下心來,她不再害怕。
進實驗室之前,舒嘉囑咐:「如果通道開啟成功,你先不要進去,這次只研究出通道的開啟方法就可以。」
她點頭,說不清是看好還是不看好。
躺下不久,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襲來,那是她從記憶中得知的自己的曾經——譚建成曾做的無數次實驗,起初似乎都是這種感覺。
意識逐漸昏沉、下墜,像是要脫離身體,但實際上是向內凝結,最後如同一個點,深入身體內部,以此為結點,逐漸向外延伸,沿著血脈、筋絡發散,不知要連向何處。
思考力在此時如沙礫,沉入汪洋大海,故而昏昏沉沉、迷惘不知所措不知所覺。
驟然,被壓抑的塵沙聚集,她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那是類似於……拼圖的最後一片被填入時,那一瞬間足以將人淹沒的滿足和愉悅。
她這一生至此,都在不停地拼圖。是被迫,但她樂在其中,否則也不會天天想七想八,自己為難自己,從那些少得可憐的線索中抽取出答案和正確的真相。
她極度沉溺於發現事物之間的關聯,並據此將其聚合為一個整體。
而現在的感覺就類似於,她馬上就可以「看」到一些完全陌生、但其中必然有關聯的事物。
一個拼圖愛好者,即將發現一個從未見過的嶄新拼圖,而在此之前,她早已把手頭上僅有的那些,玩到閉眼也能順暢完成。
她能感覺到前方的整片空間中,都充滿了各類碎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拼湊。
即將進入之際,像是有一層無形的玻璃隔著,她伸手去碰,玻璃逐漸出現裂紋,待玻璃徹底碎裂,她就能進去了。
如此作想,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期待,但她還記得此前答應了舒嘉什麼。
打開通道就可以了,想來這就是通道。
正等著玻璃徹底碎裂,自己再往後退,她所化的「點」忽地開始膨脹,逐漸回歸於身體。
現實世界映入眼帘,莫余霏擔憂的神色先到,身體的痛覺才後知後覺趕赴而來。
從內向外的被切割感,又是那種細長條的切口,比之前那次嚴重得多,甚至比莫余霏那次也要密集。
醫療人員上前,她的意識又緩緩退去,這次是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來,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只有天色和傍晚時有差,其他都相同。
她在下午莫余霏整理的床鋪上,房間還是那個上午朝陽的房間,房間裡也只有守在旁邊的莫余霏。
只是外面變成了晚上。
見她醒來,莫余霏提起笑,「晚上好?」
她跟著扯出笑,才一動身輕輕抽了口氣,莫余霏忙扶著她坐起來,「傷口還沒好,慢點兒。」
掀開衣服一看,合著該出現在玻璃隔層上的裂紋都出現在自己身上了,深深淺淺的切口被繃帶纏著,她過了一圈,把傷口淺,已經差不多好了的拆掉。
大致看了遍,莫余霏也跟著瞧,不說新傷,她身上的舊疤也不少。
莫余霏也不說話,只抿著唇把她的衣服拉好。
譚千覓擡手提著她的唇角往上扯,「又不疼你,別哭喪著臉嘛。」
她這麼說,莫余霏的唇抿得更緊了。
見莫余霏越發不高興,她反而輕輕笑了聲。
莫余霏聽見笑聲,哪能不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呢。胸膛起伏,她深呼吸。
「做得已經足夠了。」譚千覓又去摸她的頭髮,「這樣既能讓我舒服,又沒讓他們盲目進去,也讓我們跟他們更對立了,一舉三得,我們莫莫就是聰明。」
看樣子通道是沒能開啟,自己還受了傷,謝錦她們應該不會放自己單獨和莫余霏在一起。那只能說明,莫余霏強行把自己和她們分開了。
或許智取,或許武力逼迫,無論哪種都不輕鬆。
莫余霏知道她明白了,不過仍在和自己過不去,「不夠。」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扶著譚千覓調整姿勢,跟她解釋下午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都講得很清楚,試圖補全譚千覓空缺的時間。
和譚千覓想的沒差多少,醫療人員大概做了一些措施後,舒嘉帶著人還要上前,她阻止了。
至於做的什麼措施,莫余霏猶豫了片刻才說:「檢測……生命數值的,他們要研究你連接通道的那一段時間。」
譚千覓聞聲倒是沒什麼反應,只說:「難為謝錦和林笙了。」
莫余霏默然幾秒,問:「你想……弄明白那一瞬間的反應嗎?」
譚千覓轉頭看她,對上她的眼睛。
依舊很好看,只是眼尾有點兒紅。
她笑笑,「別對自己要求那麼高啊,我們都只是普通人,只是恰好處於風暴中心而已。」
不說還好,她一說,莫余霏心中的自責更深。
如果譚千覓說想,那她只能放任異能組研究,任由譚千覓不斷處於受傷瀕死的狀態。
而她,無能為力。
「我如果去學……」話沒說完,她自己也知道有點情緒化的好笑了,別開腦袋,「沒事。」
譚千覓失笑,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後背,「也就疼了點兒,還好,不是難以忍受的。」
莫余霏沒敢把力氣放到她身上,只讓她虛虛靠著自己。
她哼了聲,顯然不信。
譚千覓遺憾嘆氣,「唉。」
莫余霏身體僵硬一瞬,抿唇默然,幾秒後說:「如果我是你,你會同意嗎?」
譚千覓不言,答案就在空氣中流轉。
莫余霏本想哼笑一聲,氣流到了喉間又被咽下。
譚千覓看向她,「我們先出去看看,好嗎?」
她定定看了譚千覓片刻,放軟語氣,「我們去看看,你別先同意,至少我們要再仔細商量一次,可以嗎?」
譚千覓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