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曦

2024-09-14 02:52:18 作者: 謐野

  流曦

  「思考和情感不能共存。愛的意義就是在我思考的盡頭,你在等我。而思考的盡頭,才是我的開始。」

  ——譚千覓

  不管真的假的,莫余霏也不會把不滿發泄到譚千覓身上,更何況本身也和譚千覓無關。

  不過譚千覓到底怕她不舒服,拉著安撫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

  恢復記憶後,她才算明白之前莫余霏的心情。

  十一月初那幾天,她從實驗室醒來,莫余霏以關韶的身份潛入,那幾天她們計劃離開實驗室。

  莫余霏說那次她可能會性命不保,自己當時的確很慎重,且緊張,甚至當場做了承諾。

  那時候覺得怪怪的,現在來看,當時的所謂孤注一擲,果然也只是貪自己一句承諾和讓自己多說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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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問莫余霏,莫余霏也承認了。

  不過她現在的確能深刻理解。

  十一月二號那天,莫余霏拉著她聊了很多。

  當時莫余霏說:我恨不得全部都告訴你,一秒鐘也難以忍受。

  她現在也是,她害怕這一秒沒有說,下一秒就會和當年一樣,再也來不及說。

  無論是關於流的事情,還是關於她們的事情,她想把一切都分毫不漏地告訴莫余霏。

  很顯然,莫余霏也是。

  聊了許久,才將關於「流」的事項說清楚。

  甚至在講述和過程中,無論是她,還是莫余霏,都有些不易察覺的急切。

  講完最後一件事,她鬆了口氣,平躺癱在床上,「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莫余霏也如釋重負,「嗯,終於把這些雜事講清楚了。」

  「雜事。」譚千覓重複一遍,笑了聲。莫余霏轉頭看她,「嗯?」

  她不用看也知道莫余霏現在什麼表情,但她還是轉頭看了。

  「嘁——」她可太清楚莫余霏這德行了,花花腸子一連串,就等著她來主動說呢。

  「當然是雜事啦,正事可在後面呢。是吧,莫莫?」她語氣浮誇,還帶著點笑,顯然是調侃人。

  莫余霏飄過來一個眼神,慢騰騰「噢」了聲。

  她察覺到什麼,把手伸下去拉住莫余霏的手,「哎真是,越繞越好,這樣我就不擔心你會多看別人一眼了。」

  莫余霏聞聲打消自己的疑慮——她的確在擔心譚千覓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繞彎,她本身的性格是不喜歡直來直去的,如果譚千覓不喜歡,自己就改掉。

  聽到譚千覓的話,她剛鬆了口氣,很快反應過來,有點兒受寵若驚。

  「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啊。」

  「我有對你很兇過嗎?」譚千覓納悶。

  「但是沒有對我這麼好過。」莫余霏眨眨眼,「對誰都是。」

  譚千覓聞聲失笑,「那我可就又要說好聽話了。」話落,她沉吟著,好聽話卻沒出口。

  幾秒後,她笑眼彎彎看向莫余霏,「皇帝的新話,好聽嗎?」

  莫余霏眸光熠熠看著她,「嗯!」

  譚千覓於是便更高興。

  很多情況下,尤其在表達感情上,語言大多數時候是一種束縛。在她看來。

  只「好聽話」三個字所帶來的幻想,遠比她真說些什麼,更能讓莫余霏愉悅。

  她希望莫余霏能開心,沒有條件。

  於是她湊到莫余霏耳邊,小聲說:「其實你拐不拐彎都很有趣。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啦,繼續百變也可以,保持這個你最舒服的狀態也可以。」

  說完,她看到了莫余霏眼中的光,時隔六年。

  莫余霏以一種平靜但透露著愉悅的語氣說,「你也是,可以相信我,請一定要按照對你最好的選擇來,就像剛剛,你的失控對我來說也從來不是壓力,反而讓我輕鬆、高興。」

  她挑起笑容,眸中也有光。

  「好!」

  如莫余霏暗中所願,她先開啟了所謂「正事」的話題。

  「你之前說,愛是一瞬間就能領悟的,我可能有點兒笨,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她說著湊近莫余霏,莫余霏也湊過來。於是兩人還沒分開幾分鐘,又抱回去了。

  「好感是對於某個特徵或者性質的正向反應,喜歡是對於相同特徵的特殊對待。」

  「愛是思考的盡頭。」她抱緊莫余霏,認真道,「感情出現在思考的末路,它是思考的起點,也是思考的終點。」

  「是明知異想天開,但還是心甘情願。」

  「思考就像是數不清的藤蔓,只有把它們全都撥開,才能看到下面熾熱的感情。」

  莫余霏重複:「是,感情是思考的盡頭,它們並不兼容。」

  她輕輕笑了聲,「千覓啊,果然還要是你。」

  譚千覓也笑起來,「功臣不是我,是你。」

  「當我們去思考動機、考慮最優選擇的時候,它就被蓋住了啊。想什麼動機呢,想什麼原因呢,又何必想什麼本質,感情是最強烈的感受。情緒尚且還能分析,情感又怎麼會被思考束縛?」

  她舉了個最簡單的例子,「你看那些燈,最先想到什麼?」

  莫余霏順著看到天花板,「你怕黑,所以需要暖光燈,我喜歡暗淡裡帶著一點晶瑩的藍色,最開始裝了這些藍光燈。」

  「嗯哼,還有呢?」

  莫余霏看她一眼,抿唇道:「我不太正向,偏愛暗色調,但是又總想抓住一點什麼,所以想要在昏暗裡加上一點晶瑩的東西。你因為小時候的陰影,加上過強的想像力,所以黑暗會讓你聯想到不太好的東西,感到不適。」

  譚千覓就知道,她笑了聲,「說嘛,沒關係。」

  莫余霏無奈,「真的要說嗎?」

  「嗯哼。」

  「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影子,所以適合昏暗的顏色。你害怕他們爭吵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害怕勉強撐著的冰面破碎。」

  譚千覓追問:「為什麼不同於他們就會像影子,為什麼影子就適合昏暗呢?我是如履薄冰,但如果冰面真的破碎,我真的會傷心嗎?我又為什麼會害怕呢?」

  莫余霏思考了幾秒,才答:「因為我覺得……額,其實我知道不同於主流也是無所謂的,但是我還是自卑了。因為你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下,厭惡並恐懼很大的聲音……嗯——你不怕破碎,反而期待破碎,但是這其實是一種反向的期待,是觸底反彈。」

  「沒錯。」譚千覓認可,「是的,我不怕破碎,我期待破碎,但這是因為我常常經受破碎。那為什麼經歷破碎,反而會觸底反彈呢?這不是很矛盾嗎?」

  「既然你很清楚主流只是膚淺的愚鈍,那又為什麼會因為孤獨而自卑呢?或者說,你其實不自卑,反而以此為榮,是吧?可這種驕傲的深處其實還是自卑,不是嗎?」

  莫余霏盯著她,「是。」

  「因為我愛我自己,所以我用期待破碎來掩飾自己恐懼破碎。因為你愛你,你愛所有的你,所以你用世界的膚淺來掩飾自己深邃的孤獨。」譚千覓道。

  這次不用她說,莫余霏自己便問:「可你分明知道破碎和你無關,全世界都是碎片也不影響你的完整。我也分明知道膚淺與深邃只是孤獨者的墓志銘,孤獨與認同也不過是客體的無聊感受。為什麼呢?」

  這次譚千覓給出答覆:「因為我愛我,我就是不喜歡破碎。因為你愛你,你真真切切討厭孤獨。這和「破碎、孤獨是什麼、為什麼、怎麼來的」都沒有關係。」

  莫余霏下意識問:「可討厭破碎、討厭孤獨不也有成因嗎?因為你處於破碎之中,因為我處於孤獨……」還沒說完,她恍悟:「是啊,身處其中又和喜惡有什麼關係呢?」

  譚千覓笑意盈盈,「是吧。思考的盡頭是層層環繞的障眼法,那裡其實除了最真誠、炙熱的喜惡、感情之外,什麼都沒有。」

  「硬要說的話,我們接受的文明和教育,滋養了我們的喜惡,但這些又怎麼要強求呢?再深究也已經無法更改刻進骨頭中的東西了。」

  「換個角度,你看我的手環,又能想到什麼?」譚千覓說著,把自己的手腕塞給她。

  「想到數不清的未完成的任務,任務成功後可以和你一起進入想像中的平靜生活,任務失敗後就和你一起離開……歸根結底是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如果完不成那我就不要生活了。

  想到怎麼完成任務、完成後該做什麼。」

  「為什麼不想和我一起生活的目的呢?」譚千覓問她:「我能給你什麼呢?情緒價值?你自己調控情緒的能力出類拔萃。

  安穩的生活嗎?你也看到了,我身上全是麻煩。

  我對你的理解嗎?可你常常在照顧我,因為我而改變你自己,如果我不理解,你會選擇改變,而不是讓我去理解。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陪伴?真的只是陪伴的話,找任何人都比找我輕鬆,至少他們不會問你這些問題,你應付他們也算手到擒來。」

  莫余霏愣了一下,「對啊,為什麼呢?我也不求你理解我啊。」

  理解了她很開心,不理解她就改。

  嘶——

  這問題貌似真把她問懵了,她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睛在燈光下更悅目,其中的茫然也更可愛。

  譚千覓沒忍住,吧唧親了她一口。

  「因為這是沒有理由的啊,就和我硬要跟你一起一樣。」

  答案莫余霏當然知道,但是這求解的過程她實在理解不來,蹙眉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愛的求證過程。

  她在那兒自顧自想,譚千覓越看越可愛,湊過去瘋狂親她。

  莫余霏起初還執著地思考,並自己給自己找更多例題,試圖不參考譚千覓的標準答案,來自己推導結果。

  過了一會兒,譚千覓的動作鬧得她心癢,論證題只得成了課下作業。

  結果她剛翻了個身,譚千覓猛地起來按住她的肩膀。

  「讓我試試嘛。」

  「……」她不太好意思,譚千覓又湊過去親她,哼哼唧唧,「試試嘛。」

  在莫余霏跟前撒嬌,屢試不爽,從無敗績。

  「……好。」

  譚千覓喜上眉梢,扭頭就把水杯遞給她。

  「……」莫余霏默然,很給面子地接過來喝了一口。

  在躺下之前,她幽幽地犯了個欠,「你最好能到我需要喝水的程度。」

  譚千覓輕哼,「我能用你的異能呢。」

  莫余霏盯著她,「要用異能啊。」

  譚千覓盯回去,「……不用。」

  莫余霏笑著躺下,嘆道:「唉,千覓啊。」

  譚千覓這次的哼聲成了冷哼,隨即又惡狠狠道:「你等著吧!」

  說罷就往下滑。

  莫余霏愣了一下,沒料到她要這樣。譚千覓跟未卜先知似的,不等她問就道:「就這樣,沒商量,不行我就繼續撒嬌,磨到你同意。」

  「……」真嚇人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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