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
2024-09-14 02:52:03
作者: 謐野
重塑
「跟洞穴有關。」末了,譚千覓只是道,「之前莫余霏帶二區的人去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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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見她鬆口,便也不苛求,她曉得譚千覓不會輕易被人說服,鬆口已經足夠了。而譚千覓所獲知的信息也足夠了,單是「流」那一條,就足夠她回去獨自沉思許久。
如此,道別後,她便返回。
知曉莫余霏不會轉述給夏魚,她解釋了一遍,省略了謝錦的出現和交流,只言所見,不談所想。也算是迷惑一下莫余霏,雖然她相信謝錦那邊的能力足夠迷惑莫余霏,但還是要確保萬無一失,也來得舒心。
此時是二十七號傍晚,她們驅車回了莫余霏那處地下居所,回去已是暮夜。
她回房間前,夏魚喊住她,囑咐:「明天在這兒休息就行,下午去異能組之後,只需要盡力確保自己不受傷,以你自己為先,其餘的事情我們會安排。」
她回頭看著夏魚認真的神色,彎彎眼睛點頭,「好,謝謝夏魚姐。」
夏魚擺手讓她回去,見她沒動,別開腦袋翻了個白眼,卻沒忍住笑出聲。她哼一聲笑罵:「小崽子。」而後擡手揉了揉譚千覓的頭髮。
譚千覓眼角眉梢皆盈出笑意,「二十一啦。」
「就是八十一,我也大你那麼多歲。」
這可是句了不得的好聽話。譚千覓笑著去抱了她一下,夏魚一臉嫌棄,但到底配合她了。
回房間之後,她洗漱完躺下,盯著天花板陷入沉思。
說實話,她從未想過,如果自己的預測是假的,異能組能找到和「流」共存的未來,那該怎麼辦。
太自大了嗎?
擡起手放在眼前,那種與「流」相連的感覺尤在腦海。
門忽然被敲了敲,她稍一挑眉,原來莫余霏還會敲門啊,莫非是精神病好了?
她也沒把話藏在心裡,「您還會敲門呢。」
「會」的發音被加重了。
門外沒動靜。
譚千覓:「?」還真成鋸嘴葫蘆了?
她躺著不動,門外敲門聲急促了些。
三秒後,她依然沒動,敲門聲再度響起,這次恢復了最初的節奏。
她腦子一抽,忽然反應過來,忙去開門。
壞事兒了,不會是沈盈月吧?
還真是沈盈月,她看著對方無波無瀾的神色和眼睛,愣是從裡面瞅出了幽怨。
「……」
她在手環上打字: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是莫余霏那個神經病
沈盈月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上前一步進來,關上門後在旁邊桌椅坐下。
嗯,很自在,一點沒有時間衝出來的隔閡。
譚千覓見狀笑了聲,拉著她在床邊坐下,寒暄玩鬧許久。
最後沈盈月離去之際,也囑咐她了一些事情,明明是同齡,卻跟大她幾歲似的。譚千覓笑眼彎彎,也去抱了她一下。
她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的,無論是夏魚、沈盈月、謝錦,還是莫余霏,其實都對她很好。
至於那些不得已的不愉快,都是不得已了,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回躺下沒多久,又有人敲門。
「……」今晚客人還挺多。
避免再出糗,雖然她感覺是莫余霏,但還是跑去開門了。
莫余霏見她二話不說就來開門,似乎愣了下,譚千覓沒注意她的反應,見的確是她,轉頭就回去躺著了。
反正莫余霏自己會進來,且只會比沈盈月更自在。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莫余霏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說話。
她便也沒搭理對方,自己想自己的。
倒不是多討厭莫余霏,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對方有情況,不是真神經。只是……反正面對著這麼個性格的莫余霏,加上心裡又知道自己跟她發生過什麼,她還莫名其妙異常了解自己。
這麼多因素疊加下來,她是真談不上有好感。當然,壞感也是沒有的。如果只因為這麼點兒原因,不曾了解對方,就給對方下定論、談喜惡,那也太腦抽了。
她雖然不是多聰明,但也沒那麼蠢。
過了一會兒,莫余霏還是沒動靜,她卻昏昏欲睡起來。也是怪哉,旁邊多了個人還能讓她犯困?合著還帶催眠功能啊。
半夢半醒之間,她見莫余霏還坐著,嗓音略有些黏連,嘟囔:「你還坐著幹嘛。」
語氣帶著睏倦時特有的軟,說完又往裡挪了挪,給她騰位置。
莫余霏看她,順勢躺下。
興許是臨睡前的意識比較松泛,她和莫余霏面對面,又問:「你白天是不是不舒服?」
莫余霏不言語,只是看著她。她吐槽:「真成悶嘴葫蘆了。」
「算了。」她聲音越發小,「反正很快就好了。」
好了。什麼好了?莫余霏讀懂她的意思後,眼神驀然複雜起來。
不過譚千覓沒心思看了,緩緩沉入夢鄉。
莫余霏擡手,用指腹輕而緩地摸過她的額角、眉梢、鼻尖、臉側、唇下、脖頸。
半夢半醒之間,譚千覓蹭了下躲開,「癢,煩不煩。」
莫余霏的手擡高一些,便離開了她的肌膚。
過了不知多久,她很輕很輕地說了句,「煩,很煩,非常非常煩。」
嗓音薄如蟬翼,經不起夜風一吹。
譚千覓眼睫微顫,裝作夢中無意識的動作,湊近抱住了她的腰。
她真的很愧疚,也不知道該如何補償。
莫余霏輕輕攬住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祝福她安眠、好夢。
失落之餘,她感到自責和赧然,並決心改變方向。
一條兩人終不得善終的理想之路,來得深刻,但曲折撓人心。
不若那溫和悠然、飄飄蕩蕩的水路,沒有盡頭,但隨處都是粼粼的波光。
也許後者會讓千覓更輕鬆,也讓自己更自在。
次日,譚千覓醒來之時,身邊已經沒了莫余霏的身影。
她看看時間,是六點半沒錯,一時竟有些悵然若失。
整一晌,她都沒見到莫余霏,下午沈盈月來把她送回異能組,她也始終沒看到那個神經病的影子。
總覺得心田有些熱意,如同暑旱將至。
又能如何呢?她反覆思量,思量自己、思量他人、思量莫余霏,思量這一切。
又能如何呢。
回到異能組後,即便有了這三天的變故,大家對她的態度也沒什麼變化。
畢竟本來也都是半信半不信、半親半不親的。
次日,十一月二十九號早上,她從噩夢中驚醒。
其實十月中旬離開實驗室之後,她就很少做小時候的噩夢了。今天興許是害怕,那些烏黑雜亂的夢境又捲土重來。
睜開眼,起身復又躺下,嘆息而後寂然。
她竟然會覺得一個人的房間有些空曠,像是牢房。
她還是害怕,害怕譚可隔開的那部分、也害怕ta隔開的那部分。她開始瘋狂地去想莫余霏,等心頭湧現出某個人即將出來的感覺時,立刻將身體讓給ta。
「莫余霏」是ta留給自己,供自己聯繫ta的信號和方式。她一直知道。
即便ta會搶走自己的記憶、感知,哪怕是珍貴的感情,她此刻也渴盼著ta來接手。
她真的好害怕。
怕陌生又恐怖的記憶,怕自己承擔不起莫余霏和她的過去,怕自己看不出洞穴和人們的真面目,怕自己害了沈盈月和夏魚,怕自己承擔不起謝錦的期待,怕自己再次看到譚建成,怕世界和人們因自己而受牽連。
她怕黑,怕疼,怕累,怕好多好多。
再如何催眠自己,也無法掩蓋心底的懦弱。
她向身體裡面鑽,卻發現ta把自己推了出來。她走投無路,沿著絲線闖到譚可的世界,不停地敲門,不停地呼喚。
譚可也不理她,身體一輕,她被強行送出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是主人格,力量卻遠不如亞人格?為什麼她的亞人格不來搶占身體的控制權?她分明很情願送出去。
她好害怕。
寒涼浸透指尖,順著皮膚一寸寸往身上爬,向心口蔓延。
敲門聲響起,她知道外面的人要來帶她去手術室了。
恐懼和抗拒在這一刻超出閾值,心臟如同被眼淚浸泡,可眼眶卻乾澀到疼痛。
沒人來救她,也沒人能救她。
幾分鐘後,她躺在手術台上,感覺心臟附近眼淚形成的水窪逐漸乾涸,一如過往每一次崩潰後的重建。
沒關係,這次只是程度深了一些,她不能害怕,她沒什麼好怕的。
她如此告訴自己。
旁邊的人在講一些的斷續的話語,她能推測出一些信息,但也沒什麼用,只會讓自己更恐懼。
謝錦在一旁看著,周身氣質沉沉,瞧著是一如既往的沉穩、理智。
她沒有轉頭光明正大去看謝錦,只是安靜地躺著,感受這附近的世界。
冰冷的儀器像是純白的雪,走動的研究員如同林間的松鼠,佇立的謝錦是水後的山……
他們被自己扭曲,但更加生動。這是熟悉到骨血都去親近的視角,旁觀的、窺視的、俯望的。
恐懼終於褪去。
儀器緩慢接近,謝錦應該會在這時候注視她,她需要去安慰對方,並且不能太過刻意。
於是,她稍微側了下頭,對謝錦笑了笑,而後視線稍微在四周晃了一圈才收回去。
門忽然被敲響。她如同漂浮在上空,安靜地看著他們,想:是程知柳。
昨晚她醒了一次,她不認為自己正常睡覺會中間驚醒。Ta沒有出來的動機,是譚可,能與譚可有關的只有曾在實驗室的程知柳。
沒人會開門的。
三秒後敲門聲果然消失。
儀器最下方是潛水鏡一般的玻璃罩。她的眼睛被貼近,透過鏡片,看到了儀器內部的一些圖像。
當然,那只是人家設置好的圖像,而不是它的內部構造。
畫面由齒輪和轉軸組成,色調昏暗,機械氣息充沛。
齒輪轉動,像是有一種奇怪的吸力,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想要跟隨。
她想:應該開始了,醒來之後,譚可和ta就會被強行塞進自己的內部。
即便譚可消失了,自己的身體在月底依舊聽令於實驗室,他們是如何確保自己不會失控呢?這一點她暫且沒有清晰的構想。
沒關係,醒來應該就有更多的線頭供她使用了。
她放鬆精神,不再抗拒眼前讓人著迷的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