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涌

2024-09-14 02:50:38 作者: 謐野

  風涌

  此刻,就是推測和臆斷的時間,是譚千覓最喜歡的狀態。

  「注意到了嗎?萬成儒應該知道一些管轄區內的情況,但是他沒告訴李昌他們,不然也不會這樣說走就走。而且他聽到栗子病變時很意外,但他發現栗子是變異時卻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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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意沒有詢問之意,只是下意識問了出來。

  莫余霏卻答上了:「嗯,栗子跳下車時也沒有猶豫。正常來講,病變結果是未知的,憑運氣開出來一個黑鬼獎,這個心理準備可不是事先就能完成的。」

  見她答得自然又順暢,譚千覓略有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於是不免愉悅。

  「他們之間唯一的變數就是我,除此之外,你不覺得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嗎?」

  她知道這題莫余霏答不上來,就沒空出時間,自顧自繼續道:

  「我一定會逃出實驗室,變異種一定會因為我傷害其他人,我一定會因此回實驗室。」

  「最開始,我以為是譚建成和實驗室出分歧了,他受不了,乾脆一損俱損,把我推出去。」

  「現在我突然明白了,想讓我出去的是他,想讓我回去的也是他。」

  「甚至讓我回去之後,他還會想要我再次出去。」

  「為什麼?」莫余霏為她搭話。

  「直覺。」她說完又驀然一笑,明眸燦顏,「你信嗎?」

  莫余霏語氣無奈,「我說信,你要說你自己都不信;我說不信,你要再反問我。那我要說什麼呢?」

  譚千覓半是意外,半是惆悵,「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就跟我肚子裡的蛔蟲一樣。」

  「那這可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莫余霏揚起眉梢,「今天不能告訴你的故事。」

  「嘁——」譚千覓噓聲,慢吞吞解釋:「的確是直覺,但它出現之後又完美符合邏輯,一切都講得通。」

  為什麼要讓實驗員故意這麼講,讓夏魚帶她出去?因為夏魚曾經出逃過,她做這些順理成章。

  為什麼要讓自己出去一趟?因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為什麼不乾脆直接把任務派發給自己,而是要自己來來回回,出去再回去,回去再出去?因為她不夠精彩,需要一定的波折才會讓自己真正願意聽話。

  為什麼那麼確認能讓自己再次出去?因為能威脅到自己的人質只有一個。

  而如此了解她的人,也只有一個。

  這些羅里吧嗦的邏輯她沒講,估計莫余霏也不感興趣,她只是道:

  「譚建成還活著,他想讓我去找我媽。」

  「不出所料的話,他會告訴你:你媽媽在南管轄區,是嗎?」

  再一次同時處於意料之外和之內,莫余霏補充道。

  她垂頭盯著桌面,低笑一聲,「是。」

  嘆息,再道:「這也是唯一能讓我情願去冒險的理由了吧。」

  莫余霏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指腹按壓的力度剛剛好。

  她胸腔起伏,深呼吸。

  「那麼從這些事情里,能看出什麼呢?」她擡頭微微笑著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失笑,「就這些了呀?」

  她點頭,抽了口氣後又搖頭,「哦還有個,剛剛你解決的那一撥人,不是萬成儒手底下的,對吧?」

  莫余霏這倒是好奇了,「這個你又是怎麼發現的呢?我是追上後看他們的子彈和武器,的確不是一區生產的。」

  這次譚千覓說了個更抽象的答案,「感覺。」

  說完她自己也反應過來了,笑道:「要是夏魚姐知道我們這討論內容,估計恨不得抽我。」

  莫余霏秒懂,「她很注重事實線索嗎?」

  「對呀,我每次給她說我的猜測,她都一副聽了但不會信的樣子,不過也是,估計也就你會信。」

  「我的榮幸?」莫余霏笑眼彎彎。

  譚千覓也學她,眼角彎曲的弧度如同春水中泛起的漣漪。

  「好了不繞了,快點兒進入下一個環節了。」

  她不再兜彎子,莫余霏顯然對所謂的「下一環節」也有所猜測,瞧起來還挺期待的。

  「萬成儒絕對不會讓人攻擊我,雖然他也可以,但他不會這樣,百分之一萬,即便當時你在旁邊,大概率也會護著我不被傷到。所以那不是他留下的一區的人。」

  「這樣就更好說了。」

  「栗子應該中了什麼藥劑,萬成儒提前給他下的,效果和我後腰的毛髮對他的效果相反,也就是說萬成儒擁有誘導人正向病變的藥劑。」

  對照組嘛,她初中生物學過,對照才能更好地驗證功效。

  「所以現在有人在追我,就是傍晚那伙兒人,估計之後還得更多。」

  能誘導人正向病變的藥劑,這可不是能公開的消息,也不是什麼該出現在官方以外勢力手裡的東西。領主可不算是真正的官方,必然有人察覺,有人追來。

  例如:三區領主,林笙。

  她當時可是看到了莫余霏的動作,看完手環消息後略失神。

  萬成儒肯定不會讓自己被坑,那麼被追的人只能是她。

  估計這人還會有什麼方法,保證自己回實驗室。再多的細節她就不清楚了,畢竟她也不是什麼腦子特別好使的。

  「綜上所述,萬成儒對我有圖謀,他和譚建成一夥兒的,準備讓我進去之後,再因為我媽媽而出來,去南轄區。並且外面還有人要找我的事兒。」

  敢直接帶人進,知道轄區內的情況,知道自己能促使人退化,這要是再和實驗室沒關係,她可就不信了。

  「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上面那些信不信、真不真也都無所謂。」

  她也知道自己的話純純是猜測,可信度其實不高,她自己也不確定,所以只是簡單說了結論。

  但唯獨這一條,她是篤定的,「明天我有去無回,但我們以後一定會再相遇。」

  種種跡象也許單個並不明晰,線索也不多,但事與事之間必有關聯,隱約的聯繫感指向了這個結果,毋庸置疑,她要在實驗室待上一陣子。

  但莫余霏口中的預言,她是相信的,來年必然在一處,那麼日後定會再相遇。

  莫余霏面不改色,說了聲好。

  她興許最初就猜到了,所以才會問出那一句——這是雨幕前的寧靜,還是雨水後的歡歌?

  風雨還未來,但風停雨歇後的場景她們已經看到了。

  譚千覓不知道她是否和自己一樣,線索全靠湊,結論全靠猜,但她知道莫余霏的最終結論和自己一樣,這就夠了。

  「所以明天不要死命跟著我。」她聲音略輕,「估計好多人在算計我呢,但我總歸是會沒事的,你離我遠點還能輕鬆一些。」

  其實還有很多猜測她都沒有說,不過那些腐爛的果實,她自己留著就夠了,沒必要拿出來污染空氣。

  姑且讓這空氣的清新與泥土的無香之香共舞,提前將雨水落幕後的無望歡歌奏響。

  莫余霏又嗯了聲,語氣溫和,「我會在未來等著你。」

  譚千覓對她笑,沒提手環的事。

  「所以這是雨幕前的最後寧靜,但我們可以提前哼起雨水後的歡歌。」

  莫余霏盯著她,欲言又止。

  「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吧?」譚千覓稍微彎起眼睛,語氣輕鬆,引導她。

  莫余霏輕笑一聲,坦誠:「說出來也沒什麼用呀。」

  「說說嘛。」

  「就……一定要進去嗎?」

  譚千覓沒開口,擡手摸摸她的頭髮。

  「選擇沒有對錯之分,只有責任之差。」

  如果可以,她也想和莫余霏就這麼離開,不管變異種,不管其他人的生死存亡,不管世界會如何。

  可她是實驗體,初代01號。

  她不知道的時間裡,說不定已經害死了無數條生命,甚至下午才斷送了栗子的生命。

  「還會再見的,別傷心。」她傾身上前,想抱住莫余霏。

  莫余霏反抱起她,起身,尾巴纏著她的腿,將她整個人托起,送到了茶几的另一側,也就是莫余霏身邊。

  她沒掙扎,只是落在莫余霏懷裡時,略好奇地捏上了那條尾巴。

  莫余霏任她摸,下巴搭在她肩頭,聲音被壓得有些悶。

  「下面應該是你我都最期待的環節了吧。」

  譚千覓放下尾巴,反抱住她,力道大到莫余霏甚至感覺到疼。

  但這疼痛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零和一百的差距,這麼大啊。」莫余霏聲音還是很悶,堵在衣料之中,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譚千覓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對人的態度,她不反駁,但嘴上依舊不痛不癢調侃:「我原來對你也沒有零吧。」

  「你的眼睛裡寫滿了零分。」莫余霏不曾在她的眼中看到過任何情感,有的只是理解、同情和憐愛,那不是她對於「情感」的定義。

  「但你現在又沒看我,怎麼知道裡面寫的是一百,而不是三個零呢?」譚千覓還是逗她,聲音清脆。

  「現在有不舍嗎?」莫余霏只是問。

  譚千覓沉默了一會兒,選擇實話實說,「沒有。」

  莫余霏卻沒失落,而是笑了,「那你就慢慢羨慕我吧,我有,非常、非常濃烈。」

  濃郁的情感、強烈的執念,隨之而來的便是清晰的方向和求生欲,的確讓人羨慕。

  不過譚千覓此時還不算迷茫困頓,羨慕的感覺也就沒那麼深。

  她好奇問:「那你又是怎麼確認到一百呢?」

  「你的身體不是對我做出反應了嗎?」莫余霏理所當然道:「身體可比心要誠實多了。」

  所有人都是如此,她亦然。

  譚千覓默然幾秒,她的確抱得很用力,但她認為這只是在配合莫余霏。

  真的只是配合嗎?

  她又想起下午那短暫的「喜歡」的體驗。

  蔓延到心臟與肌膚上的不適。

  實際上她常常感到不適,也許是共情能力太強的原因,但一般不會對自己造成影響,因為可以很快理解並撤銷。

  白天,她分明理解了原因,卻撤銷不了,於是她不理解。

  「每個人都是這樣嗎?」她問。

  她其實有了答案。

  「至少你和我是。」

  「這樣啊。」她忽然收回一隻手,放到了二人中間,貼著莫余霏的心口。「你會心跳加速嗎?」

  她問話時,分明感覺對方的心跳正常,然而這句話說完,卻發現手掌下的心臟逐漸失控。

  「你再往下一點兒呢?」莫余霏聲音很怪。

  譚千覓從善如流,等她後知後覺感受到手中的柔軟時,謙遜好學的心頓時成了一團黑線。

  「變態啊你,分明白天還牽牽手就紅了脖子。」

  「它自己皮薄,又不能怪我。」莫余霏還委屈了起來。

  「……」譚千覓理解了一下,好像的確挺委屈的,還沒想點兒什麼呢,脖子和耳朵就全給暴露了。

  「那好像的確是挺慘的。」不過她沒被繞進去,故作兇狠道:「誰讓你天天想東想西。」

  莫余霏不說話了,換成了慢吞吞蹭過來的唇。

  呢喃的話半晌才響起:「可你不也想要和我一起嗎?」

  隨後的話就有些斷斷續續,也不成句子了。

  歡歌亦或悲歌,放縱還是犬馬聲色……

  分不清哪個詞是誰說的,也分不清是各自懷揣著何種心緒而出口的。

  雨前寧靜,雨後放肆。

  趁著一切都來不及之前,雨後的末日是人們最坦誠的時刻。

  而此刻,讓我們把末日提前,趁還未分離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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