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

  劍網

  「我怎麼運不起靈力了！我的靈力呢？我的靈力呢！」

  「是誰在暗算老子！竟然用這等下賤手段！」

  「誰如此卑鄙，快滾出來！」

  有的掌門對著四周破口大罵，有的則連忙席地而坐，運功調理。關蒼連忙暗自靜下心來，重新專注在氣息調理之上。幸好這樣的歹毒之法也無法持續太長時間，待他恢復之後，再細細查清也不遲。

  就在現場一片慌亂之時，場外忽然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喊殺之聲，如同數道巨雷同時轟然錘地，讓所有人猝不及防。緊接著，許多身著魔道門派著裝的人像潮水般涌了進來，他們全部以黑巾蒙面，手上舉著利劍，見人就殺。

  場上這些被偷襲導致靈力暫封的門派掌門，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已人頭落地，成為劍下亡魂。場上目之所及，均是刀光血影，血肉橫飛，令人慘不忍睹。

  「是魔道妖人！是魔道妖人！」

  

  「你們這些魔道妖人！竟敢偷襲老子，老子跟你們拼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用不上靈力，老子照樣能幹死你們！」

  一開始還不明就裡的段芙，看見大批湧入的魔道人馬之後，立即明白了當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呂和璧密詔正派掌門至此朝段千生發難，卻沒料到這裡的所有人都被魔道盯上，來了個瓮中捉鼈。

  看見周圍這些門派掌門雖然皆是手失靈力，但他們依然都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模樣，紛紛空手對長劍。這般的浩然正氣，讓段芙心中燃起熊熊鬥志，她恨不得衝上前去，與這些前輩並肩作戰，大戰三天三夜，親手斬殺場上所有卑鄙下作的魔道妖人。

  只是她知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方才千鈞一髮之際，她身子忽然被父親猛然一拽，使得自己的命門穴避開了暗中朝她射來的破元針。所以此刻，她雖然身上被破元針所傷，但幸好並無大礙，靈力也未受影響。此刻，她首先要將父親護送出去。

  「安華，我們快撤！這裡不能久留！」她轉頭去，對著仍然痴痴地抱著青璃的安華大叫道。

  安華回過神來，向她點了點頭。他紅腫的雙目中毫無神色，只是怔怔地站起身來，喚出朱雀，將青璃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朱雀的背上。他看著段芙扶著段千生向自己走來，知道他們是想要騎在他的朱雀上一起走。

  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未做阻攔。

  段芙正扶著父親朝朱雀走去，卻聽見安華對著她大喊道：「小心！」緊接著，她背後忽然感應到一絲疾涼，她本能地往身側倒去，並順手將父親拉至同側，只見一道黃色的利芒從方才段千生所站之處迅疾割過。

  段芙憤怒回頭，瞪著迅疾而來的呂和璧，咬牙切齒地說道：「呂師叔當真是要趕盡殺絕嗎？」

  「阿芙，並不是師叔攔你，只是在事情徹查清楚前，誰都不許離開此地。」呂和璧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段芙瞅著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一股噁心感涌了上來。她自是知道倘若留在此地，必是死路一條。如今自己對著同門前輩揮劍相對，實是事出有因，想來門派的列祖列宗定能寬恕自己。

  她這樣想著，右手疾揮，紅影劍霍然出鞘。她手持紅影，朝著呂和璧迎面斬去。呂和璧冷哼一聲，手上一道黃刃閃過，將紅影劍的劍芒生生切開。他抽身一躍，手腕來回翻轉，手中黃砂劍如同靈蛇舞動，在空中吐出點點劍光，宛若金色螢火，即使在白晝之中，也依然絢爛奪目。

  段芙還未看得足夠，漫天劍光便劃破長空，向自己鋪天蓋地地罩來，將她周遭盡數封住。她面色一白，她此前只知呂和璧修為高超，只是沒想到竟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且招招狠絕毒辣，絲毫不願給她留下任何生機。

  她連忙將父親護在身後，騰空躍起，身形如騰雲駕霧一般在空中舞動，紅影劍隨其身四面遊走，渲出道道紅色劍芒籠住周遭，要將這漫天的金色劍光全數格開。

  金色劍光似落英繽紛，盡情點綴在紅影劍幻化出的紅色劍芒之上。段芙只覺得面上刀鋒刮過，痛得她睜不開眼睛。縱使她已經布下層層劍芒加以抵擋，仍有一陣劍光透過劍芒直刺她左臂，在她左臂上穿出無數劍孔，她左臂頓時血流如注，萬蟻噬心之痛直傳而來，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就在此時，一道黃光閃動，黃砂劍穿過紅色劍芒，如風馳電掣般向段芙胸口直射而來。段芙驟然驚覺，她忍著左臂上千瘡百孔的劇痛，硬生生地將身子一側，但終究是遲了一步，眼看那柄黃色巨劍就要洞穿她的胸口。

  一聲清啼劃破長空，全身沐火的朱雀及時出現在段芙眼前，為她擋開了這致命的一擊。朱雀背後，安華的身影也漸漸顯現了出來。

  「安華。。」見到救下自己一命的安華，段芙心中百味雜陳。倘若呂和璧方才所言為真，那麼，安華真正的殺父仇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她眼前不由得重新浮現出那一年安陽坡的夜晚，安華真正該殺的人，不是宇軒，而是自己。

  而如今，她與父親遇險，安華並沒有袖手旁觀，而依然挺身而出、救下自己。她鼻頭一酸，眼裡又變得濕潤了起來。

  「阿芙，你我之間，無需多言。」安華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意，打斷她道。

  「好一句無需多言。」絢爛的黃色劍芒逐漸淡去，呂和璧的身影緩緩現出，他面上依舊掛著笑，但眼裡早已是殺氣沸騰，「你們一起上也好，速戰速決，倒也乾淨利落。」

  他這話音剛落，只聽得長嘯一聲，他身形迅捷，裹著黃砂劍便朝著兩人當面刺來，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

  段芙與安華也不再多言，紅影斜刺，朱雀騰飛，兩人也向著迅疾而來的黃光斬去。段芙此前本就被破元針所傷，方才又被呂和璧一招「流螢」廢去了左臂，如今只能忍著傷痛，靠著右臂的紅影劍吞吐開合，勉強守住呂和璧的攻勢。

  雖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如今兩人同出一個門派，武功路數彼此相知相熟，優勢與軟肋更是知曉於心，因而靈力深淺與經驗長短便成制勝關鍵。而在這兩點上，呂和璧當然更占上風。

  她這一端面露難色，安華那一端也暗自叫苦。呂和璧身法之快，實乃他生平所見。黃砂劍在他手中似電閃星飛，吞吐寒芒之際，從劍尖上抖出細小黃沙，如霧如煙，將他鬼魅如幻的身形籠罩其中，更讓人難以捉摸。

  因此，安華很快便發現，呂和璧僅憑一人之力，便已將他和阿芙兩人牢牢制住，再拖延下去，只怕兩人都會死在他手裡。

  「阿芙，你需要儘快撤離，不能再拖了！」安華著急地喊道。

  段芙自然知道安華的言下之意，是讓她拋下段千生，與他一同撤走。倘若帶著段千生，他們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呂和璧的追纏。

  「安華，你走吧，我是不會丟下我爹的。縱使他再有錯，他也還是我爹！」她語氣決絕，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空間。

  「哼！想走？沒門！你們誰都走不了！」呂和璧狂笑兩聲，厲聲呵斥道。他的身法變得更快，手上黃砂劍劍隨身走，如一道電閃黃光，在節節逼退段芙與安華的攻勢的同時，在空中閃耀不止，不知不覺間竟已在半空中織下層層劍網，幾乎將段芙與安華的退路已全然封住，只待時機一到，這漫天劍網一收，便能將兩人如同附著在蛛網上的可憐獵物一般牢牢緊縛，全身被無數劍光貫穿，千瘡百孔至死。

  安華眼看空中劍網即成，而段芙絲毫沒有離去之意，他內心又焦灼又猶豫，卻聽得頭上傳來無數破空之聲，同時疾風大作，無數道金色的劍光如同傾盆大雨，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直瀉而下。

  安華和段芙絕望地對視了一眼，眼看著對方的肉身就要在這漫天劍雨中灰飛煙滅，猛然之間，一道颶風從地上疾卷而上，瞬時便將漫天的劍雨裹於其中，伴隨著連續的轟然巨響，颶風與漫天劍雨最終同時煙消雲散，一個青色的背影逐漸顯現了出來。

  「父親！」段芙看著眼前的背影，大聲叫道，語氣里既是欣喜又是擔憂。她看見段千生弓著背擋在她的前面，似乎是在強忍著身體裡的劇痛。在她的印象中，父親的背影一直都是筆直挺拔，他總是昂首挺胸，仿佛能為她擋下世上所有風雨。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父親弓下背的身影，即便他無法再筆直地站立在她的面前，但他仍然能夠在最危險的時候，將自己及時護在身後。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眼睛又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哈哈哈！」伴隨著散去的硝煙，呂和璧的身影也在半空中顯現了出來。雖然方才的收網之擊被段千生一舉擋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此刻，看見段千生弓著背、氣喘吁吁的模樣，他便知道段千生一定已是強弩之末。

  今日的大悲大怒，本就讓段千生的一陽散之毒發作到極致，令他體內修為大損。在他還未完全調理好時，他又強行挺身而出，擋下自己方才這威力無雙的劍陣，此刻，他必然已至窮途末路，命不久矣。

  「真不愧是師兄！在一陽散劇毒發作如此猛烈的情況下，還能有這逆天轉地之能，實在是叫呂某佩服！」呂和璧笑著說道，語氣中竟含了真心欽佩之意。

  「呂和璧。。我這輩子真是瞎了眼。。竟然會那樣器重和相信你。。到頭來。。還要死在你的手裡。。」段千生喘著氣說道。

  「呂某對師兄多年的培養與厚愛感激不盡，」呂和璧的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愧疚之意，甚至隱隱泛出一絲傲意，「正是有了師兄作為榜樣，呂某才能下得出今日這步棋。師兄就好好休息吧，呂某一定會好好秉持您的遺願，您做不到的，就交由呂某來做吧。」

  呂和璧緩緩說著，他臉上一直掛著笑，雙眼裡的光芒卻越來越明亮，說到最後，他似乎難以抑制內心的激情，連聲音也開始略微顫抖。

  他這一番熱血沸騰的話，卻讓段千生更是怒火攻心，也讓在他身後的段芙和安華不寒而慄。

  「安華！」段千生忽然冷聲叫道。

  安華眼神複雜地看著段千生，但段千生沒有回頭看他，仍是自顧自地說道：「我欠你的，今日自會還你。但你殺了青璃，終究是你欠我。看在青璃對你有情的份上，我不殺你。但我要你護阿芙安全離開。否則，我死後定會化成厲鬼來索你的命。」

  他這一番話說得決絕有力，讓安華全身寒毛乍起。即使段千生不說，他自然也會護阿芙離開，此刻段千生開口要求，他反而彆扭著不願應他。

  「爹！」段芙率先叫道，「要走我們一起走！阿芙不會丟下您自己走的！」

  「阿芙，人各有命。我命盡於此，無怨無悔。記住，不要為我報仇。。」他話音剛落，未等阿芙做任何回應，便見他仰天長嘯一聲，方圓數里颶風驟起，無數把鋒利的氣劍匯聚成洶湧澎湃的颶風，它們從西面八方沿著地面席捲而來，將段千生團團裹住，將他的肉身完全淹沒其中。

  緊接著，段千生的身形逐漸模糊，而圍裹著他的颶風越來越劇烈，並從中逐漸透出淡淡的青色，那一抹陪伴了他一生的青色。而後，濃烈的血紅色從颶風之中透出，同時還伴隨著段千生發狂的笑聲，安華知道，那是他生命最終的絕唱。

  「爹！」段芙一邊大哭，一邊奮不顧身地要撲身入颶風之中。

  安華連忙搶先而上，一掌將段芙打暈，將她接在懷中。他回頭看了看血紅色的颶風，便毫不猶豫地躍上朱雀，騰飛而去。

  呂和璧大喝一聲，正要飛身追去，那血紅色颶風卻拔地而起，緊緊纏住呂和璧，轉眼之間，便也將他淹沒入內。安華不再回頭，只留下段千生的狂笑聲與呂和璧的慘叫聲交錯相織，最終消逝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