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昭雪

  「呵呵，好一出精彩的認親戲！」一陣輕輕的拍掌聲從不遠處傳來，緊隨而來的是呂和璧含笑的話音：「認祖歸宗固然是人生一大喜事，但沉冤昭雪卻更是令人歡喜啊。」

  段千生聞之面色一變，他眉頭緊蹙，雙眼怒視著呂和璧那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本已平息的怒火又不能自主地在心底重新燃起。不能動怒，不能動怒，他緊緊地握著雙拳，心裡起勁地壓抑自己。

  但他同樣知道，今日呂和璧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自己？看他這陣勢，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麼事端出來。今日他公然被呂和璧當眾背叛與挑唆，又被青璃認親一事所震，心緒已是大亂。方才好不容易才趁間隙略微調整了氣息，此時又因火冒三丈，他頓覺胸間堵塞，氣息不暢。

  

  他剛想發作，卻聽得關蒼冷笑一聲，率先接過話來：「呂長老的意思，是指方才這位姑娘所言，證實了段千生這廝，確實是為了獲得魔道四大至寶，不惜用盡一切骯髒手段，而棄正道臉面、尊嚴與道義而不顧？」關蒼的話音冷冷響起，他直呼段千生姓名，言語中儘是嘲諷與不屑。

  「不只是如此。」呂和璧粲然一笑，「關掌門可還記得那一年的青年盛會？」他看著段千生陡然發白的臉上，額頭青筋暴起，雙頰不斷抽搐，心中更是得意萬分。

  「你！」段千生才剛吼出一個字，卻怒火攻心，又陡然前傾，吐出一口血來。

  「父親！」段芙連忙扶住段千生，輕撫他的背，心中萬般著急。而一邊的青璃則不知如何是好。方才她與段千生，彼此都未曾言明他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父親，似乎是這一點已經顯而易見到兩人都無需再多說，又似乎是兩人都未做好充足的準備去揭開這長達二十五年的謎底。

  她此刻心中是千頭萬緒理還亂，不知自己該不該同段芙一樣，堅定不移地站到段千生身旁，扶住他，支持他，安慰他。一時之間進退兩難，只得杵在原地。

  關蒼冷眼瞥了段千生一眼，接上呂和璧的發問，冷聲應道：「當然。」

  呂和璧嫣然一笑，點頭說道：「說起來，呂某也是後來才得知，當年那一場青年盛會內正道弟子被屠殺，竟然是掌門師兄為了給日後他討伐雷火殿尋一個由頭，而一手安排的戲碼。掌門師兄這一招，實在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只是，到底是委屈了關蒼真人了。」

  他這一番話過於駭人聽聞，眾人聽後都紛紛自覺是自己會錯了意，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才一石激起千層浪，現場一片憤怒的叫罵。

  段千生又急又怒，他下意識地去尋一直潛伏於自己身旁的蘇先生，才發覺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看來這廝早已和呂和璧串通好了，竟將青年盛會之事也透露給了他。一想到這，他的怒火又燒得更旺了。

  「呂和璧，你這卑鄙無恥之人。。你是血口噴人。。是栽贓陷害！」段千生喘著氣叫罵道。扶在他身旁的段芙也對著呂和璧怒聲喝道：「呂師叔！父親決然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盛會上，空山派那麼多名弟子都在，就連我當時也在場內。父親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呂和璧笑面吟吟地看著段芙，回道：「這正是師兄的過人之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完，他轉過目光，看著段千生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看著他用發紅的雙眼瞪著自己，又繼續悠然說道：「師兄，盛會之事，一來給了你發難雷火殿的好由頭，二來將關蒼真人打下盟主之位，三來扶你自己上位。這一石三鳥的好計謀，布局之人定也是獲益最多之人。你倒說說看，除了你，還能有誰？」

  「再說了，要論栽贓陷害之術，師兄你更是出神入化，呂某隻能自慚形穢。早年你為了爭得空山派掌門之位，嫉恨時任副掌門的林華空，不惜將他一家慘烈屠門，並栽贓禍害給了雲魔。後來你為了爭得正道盟主之位，同樣不惜屠殺參加盛會的正道弟子，並栽贓禍害給了雷火殿。這樣栽贓禍害的手段，天下之大，無人能望你項背啊。」

  段芙倒抽了一口冷氣，嘆道：「林師叔？不可能。。不可能。。父親不可能會這樣。。」

  這時，段千生想要喊叫些什麼，可喉嚨里再也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怒吼著含糊不清的喊叫聲，如同發狂的野獸一般。他身體內無盡的怒火熊熊燃燒，要將他焚燒殆盡，他已失去所有理智，他想要往前躍去，親手將呂和璧的頭斬了下來，卻忽然全身失力，雙膝不自覺前屈，整個身子往前跪倒在地。若不是還有段芙扶著，只怕整個身子都要摔倒在地上。

  他最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近日愈傷所服用的一陽散，副作用發作了。

  他連忙讓自己儘可能地靜下心來，暗自調理氣息，不可讓他人發現自己失力的異常。忽然，他卻感覺到身前一陣勁風呼嘯而來。猛然擡頭一看，卻見關蒼真人圓目怒瞪，右手並指成刃，正向著自己迎頭劈來。人還在遠處，可掌力帶起的洶湧的勁風，已颳得他面目生疼。

  段千生掙扎了一番，想要支棱起身子，擋開這一招，卻發覺身子依舊力氣盡失。自從與廉星銳大戰被其重傷之後，他為了能儘快痊癒，再三權衡利弊之下，最終還是暗自服用了空山派上古秘藥一陽散。

  一陽散能在短時間內發揮效用，原本需要十年調理的重傷，用了一陽散之後，往往可在不到兩年內便可痊癒。但用藥期間，忌大怒與大悲，否則極易氣力全失，走火入魔，五臟六腑爆裂而亡。

  事已至此，段千生終於看穿了呂和璧的全部陰謀。他與蘇天魂串謀，暗中知曉自己在服用一陽散。因此，他先私下借用自己正道盟主之令，以掌門密會的由頭，召天下正道各個門派掌門匯聚於此。接著，再安排蘇天魂以絕生劍為餌，引自己前來。最後，他再當眾發難自己，逼得自己大怒，從而引發自己體內的一陽散之毒，讓自己毒發而亡。

  好陰毒的計謀！段千生緊緊咬住後牙，幾乎要將牙根咬斷，他兩頰的肌肉不斷抽搐，瞪著關蒼索命的掌刃向自己不斷逼來。

  直到一抹紅色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段芙堅定地將父親擋在身後，紅影劍出鞘，一道紅色的劍芒迎著關蒼斬去，將關蒼的掌刃截了下來。

  「關掌門，你這是做什麼！」她厲聲斥道。

  「哼，你還敢問我做什麼，自然是在幫你們清理門戶！」關蒼怒不可遏，用更狠厲的聲音吼道，「有段千生這樣人面獸心的東西做你的掌門和你的父親，不僅是你和空山派，更是整個正道的奇恥大辱！你閃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了！」

  段芙冷笑一聲，說道：「今日的所有指責，只是呂師叔一人之言而已，口說無憑，叫人如何相信？」

  「阿彌陀佛，段姑娘所言不錯。老衲也絕不相信段掌門會是如此作惡多端之人，關掌門還是應該先冷靜一下。」寂元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施禮說道。段芙向這位德高望重的伏雲寺方丈投去了感激不已的目光。

  「被自己的同門師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指控，難道還有假不成？再說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樣的卑鄙無恥之舉，全天下還真只有段千生做得出來！」想起那一年自己從正道盟主之位上跌落，竟然全是段千生一手謀劃所致，關蒼怒不可遏，絲毫不再顧忌任何臉面。

  青璃怔怔地看著在場的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變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下的局勢實在是讓她束手無措。

  忽然，她聽到背後傳來輕微的異動。她轉頭一看，只見安華已撲身而至。他雙眼通紅，眼神中悲憤交加，無盡的殺氣從他身上蔓延開來，讓她不寒而慄。她從來沒見到安華如此發狂，那張平日裡克制與冷靜的臉，此刻卻因復仇的怒火而變得面目猙獰，宛若未被焚燒殆盡的惡鬼，正在從烈獄中張牙舞爪地撲身而來。

  方才在聽到呂和璧言明，是段千生屠戮了林華空一家的剎那，安華全身血液仿佛都沸騰了起來，原來他的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朝著段千生撲身飛去，他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段千生，全身的靈力匯聚於掌，洶湧澎湃地向著地上那個孤單的身影迅疾推去。

  他要殺了他，趁著他不明所以跪倒在地的者一剎那，親手殺了他。

  掌峰轉瞬即至，多虧了關蒼率先發難，就連段芙也未來得及發覺自己。他的這一擊斃命之掌離段千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十多年的復仇夙願即將實現，他的心狂跳不止，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就要喘不過氣來。他的眼睛瞪得生疼，嘴角卻越咧越大，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段芙忽然感應到了這一擊，她猛然轉過身來，面色慘白，大聲疾呼，想要上前來擋開安華，但已經來不及了。帶著積壓了十多年仇恨的這一掌狠狠地擊了下去，只是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道青色身影閃過，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青璃的胸口上，幾近穿透了她單薄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