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
2024-09-14 02:46:56
作者: 萬點飛紅
青璃
潛伏在不遠處的宇軒與安華,面上俱是嚇得慘白。方才四人尋至此處,正被正道這齣莫名其妙但又好似精彩絕倫的戲碼所吸引,更是對段千生的謊話連篇而感到無比的氣惱。但他們都沒料到,青璃竟然會按捺不住,已搶先而出,從藏身處躍出去,對著段千生當面指責道。
「這青姑娘怎的如此亂來!」站在宇軒身旁的柳如曼蹙眉說道,「這外頭都是正道的人,她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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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此舉確實魯莽,幸好她此前露面不多,一時半會不會被察覺出是魔道的人。」安華看著青璃,眼神里充滿擔憂。
而在場之人中,面色最驚訝之人,則非段千生莫屬。他怔怔地看著人群中那名對著自己叫罵的女子,她著一身青色貼身長裙,雙眼中青色的雙眸怒視著他,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碧綠的手鐲,在陽光下青翠欲滴。那一張較小的臉龐和那隻青翠的手鐲,是如此眼熟。
這一刻,段千生身體忽然僵硬,他怔怔地看著人群中的那名女子,眼中儘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的心猛烈地狂跳著,仿佛是要從他胸口上破胸而出。
「你是。。凌芸?」段千生慢慢地開口問道,在問出口的瞬間,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倘若眼前人真的是她,她又怎麼可能還是二十五年前的模樣。但那張臉和那雙青色的眸子,二十五年來在他的夢中一直徘徊不去。如今看著這張相似的面龐與相似的眸子就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實在是無法自抑,問出了如此愚蠢的問題。
二十五年來被強烈壓抑的柔情,如同一顆深埋於地的種子,汲取了期盼已久的甘霖,在他的身體中悄然甦醒過來,長出了新的嫩芽。
聽到這個「凌芸」這個名字時,青璃也怔住了,「你。。怎麼知道我娘的名字?」在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她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在這一剎那,她覺得整個世間仿佛只剩下段千生與她兩人,她看見段千生身上青色的道袍被風高高吹起,那一抹青色,與她此時此刻身上的長裙、以及手腕上的手鐲之色,簡直如出一轍。
段千生渾身戰慄不已,他直瞪瞪地注視著她,口中喃喃道:「青璃。。青璃。。果然好名字。。你手上的那枚翠鐲,可是『千芸鐲』?」雖然相隔甚遠,但他自信自己絕對不會認錯那枚鐲子。
凌芸的雙眸青如翠玉,那一年,他偶得一塊上等奇玉,其顏色竟然與凌芸的雙眸之色一模一樣,他想,這正是上天對他們這段天定之緣的映證。他欣喜若狂,親手將此玉製成了一隻手鐲,並各取兩人名中一字,喚作『千芸鐲』,作為兩人的定情信物。
自從凌芸消失後,此鐲亦隨之不翼而飛。他原以為此生定是無法再看見這隻鐲子,而此刻,它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依然和二十五年前一般,青翠欲滴,流光溢彩。
在聽到「千芸鐲」這三字之時,青璃面色愈發慘白。她開口問道,拼命克制住自己哆嗦不已的聲線:「。。這是我爹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你。。是不是知道我爹是誰?」
話一出口,青璃心底就已經有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自己苦苦追尋父親這麼久,此刻,她知道他就在自己眼前,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她苦尋多年的父親,讓她母親甘願此生不二、之死靡它的父親,她心目中充滿正義、上進之心的父親,怎麼可能會是眼前這樣一個卑鄙的男人!但是,他此時此刻眼神里閃爍出的狂喜、慈愛與憐憫之色,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你。。過來。。」段千生笑著對她說道,但他的笑中卻隱隱透出心酸與蒼涼的意味。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忘不了自己與凌芸從相遇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從相愛到相守的時光,那是他生命之途里最美麗與最珍貴的風景。可是,就在那一日,他忽然失去了她。
她就這樣從他的身邊不辭而別,一走了之,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他發了瘋似的去找她,可無奈他當時只是空山派的一個無名小卒,再如何努力,卻始終尋不到任何她的蹤跡。她就這樣一言不發地離去,帶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只留給他無盡的黑暗。
這些黑暗,與他心底對她無限的愛意與思念交織在一起,折磨著他,讓他痛苦、憤怒與發狂,他開始恨她。恨她此前曾熱烈痴狂地愛著自己,在他淪陷之後,卻又冷酷無情地拋棄了他。他恨她玩弄自己的感情,讓他遭受這樣深入骨髓的痛。
他將此前的所有愛意,在他心底全部熬成黑色濃稠的毒液,將自己的心一點點毒死,讓這些恨意透入他的皮肉、長進他的骨髓。
他恨她,同時卻更恨他自己。他將自己被拋棄歸咎於自己的無能,他決意要不顧一切地往上爬,哪怕犧牲掉所有人都在所不惜。如果他不只是門派中的一個可有可無的無名小卒,他又怎麼會被她一聲不吭地拋棄?又怎麼會在她一走了之之後束手無策,連她一絲蹤跡都尋不得?
所以,他決意要一直爬到最頂端,他要把她找出來,無論是生是死,他都要將自己曾受過的焚心之苦,百倍奉還於她。
這樣的恨意喚醒了他的野心與狠心,他就是靠著這樣的野心與狠心,轉身答應了傾慕自己多年的師妹,只因她是當時空山派掌門的掌上明珠。有了這樣的姻緣,再加上自己沒日沒夜、不要命了一般的刻苦修煉,以及處心積慮的多年籌謀與算計,他終於在這二十五年內,一步一步爬上了空山派的掌門之位,直到現在的正道盟主之位。
走到今天,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是為了找出凌芸而停不下腳步。也許自己此生就註定是要成為中原上唯吾獨尊的那一人,俯瞰眾生,將天下蒼生皆握於自己手中。而凌芸的拋棄,只不過是成全了他自己。
可是,看到逐漸走近自己的這名女子,看見她手腕上那隻千芸鐲,他卻忽然意識到,他愛了這麼多年、又恨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恐怕自始至終都深愛著自己。那當年,她為何又是如此狠心將自己拋下,一去不返?
「你今年多大年紀?」他忽然意識到什麼,蹙眉問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希望是自己錯了,他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神志不清下的痴心妄想。
青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應道:「二十五,仔細算來,我倒還比段姑娘大一歲。」
段芙大約是想到了什麼,她面色發白,怔怔地看著身旁的父親,一時語塞。
「你娘。。她現在在哪?」段千生看著青璃停在自己的眼前,他用充滿慈愛的眼神端詳著她,仿佛是想要從她身上,看到自己未能陪伴她的二十五年的光陰。
青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著段千生的眼睛,幽幽地說道:「她在十五年前便已經死了。二十五年前,她被族人發現,被悄無聲息地強行帶了回去,連一聲道別都來不及對我爹說,從那時起,她就一直被囚禁起來,終生未能逃脫。」
「她剛被帶回去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此後,在餘下的十年裡,她終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沉溺在對我爹無盡的思念與愧疚之中。她自己明明那麼痛苦,卻依然還在為他擔心。這明明不是她的錯,她自己卻自責與愧疚到無以復加。」
「在那十年的光陰里,她唯一快樂的時刻,就是對我講述她與我爹之間相遇、相知、相愛與相守的故事。而我為了讓她高興,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纏著她,讓她講述她已經講過無數遍的故事。」
「一直到她臨終彌留之際,她還特地囑咐我,倘若終有一日我能見到我爹,一定要我親口代她向他道歉,讓他原諒她的不辭而別。我娘說,為他,她至死不渝,雖九死其猶未悔。」
段千生心中大震,雙眼紅了眼眶,他強忍住淚水,輕嘆地喃喃叫道:「凌芸。。凌芸。。」
青璃注視著他,自己的眼角卻不知不覺間,早已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