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2024-09-14 02:46:45 作者: 萬點飛紅

  失去

  房間裡寂靜無聲,安華和青璃兩人都未開口說話。此刻,青璃心中痛苦萬分。她自是對自己今日將安華喚去逛街、從而徒留宇軒一人在房中受刺而自責不已,如果不是她起了玩心,且一心想著與安華獨處,拉開了安華,那麼宇軒可能便不會受難。退一萬步說,在宇軒受刺後,如果她能早些收心回到客棧,也許宇軒便不會失血過多,受傷過重,而面臨今日這個殘酷的抉擇。

  

  但是,更令她痛苦的是,她知道安華內心也一定困於自責而不能自拔,而今日令他痛苦的局面,都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安華在內心一定恨極了她。一想到這,她就比自己死還要難過。

  「安華,對不起,我。。」她鼓足勇氣,打破了沉默。

  「沒關係。」安華很快打斷了她,他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冷靜與克制,在此刻聽來,甚至有些冷酷,「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那。。你也不要自責了。。」不知為何,聽到安華這樣說,她的痛苦沒有任何的好轉。她想要開口寬慰他,才說了一句,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安華話語中的寬慰之詞,絲毫掩飾不了他內心中對她以及對他自己的憎恨。她心中湧上強烈的委屈,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中滑落下來。

  「青璃,忙了一天了,你先去休息吧,宇軒這裡,由我來照顧即可。」安華忽然開口說道,他沒有轉頭看她,他的眼睛依舊死死地凝視著宇軒,眼眶因為用力過大而隱隱發痛,但相比於心中之痛,肉身上的痛又算得了什麼?他反而希望這樣的肉身之痛來得更劇烈一些,如此,他便不用再忍受心中之痛的折磨與煎熬。

  「好。」青璃忍住哽咽的聲音應了一個字。她不想多說,不想讓安華發現自己在哭,便轉身匆匆離去。

  可她在走出房間之後,卻再也忍受不住,淚水如同決堤之河傾瀉而下,她失聲痛哭。

  過了五日。青璃來到宇軒躺著的房間,如她所料,安華依舊靜靜地坐在床前,看著宇軒。

  青璃心有不忍,如此前的每日一般開口勸道:「安華,你這樣不吃不喝、不休不眠,遲早會把自己的身體拖垮。身體拖垮之後,你還能照顧他嗎?」

  「如果你也病垮了,我一個人照顧你們兩個,必定比不上我們輪流照顧宇軒來得好,你說是不是?」

  她站在那,等著安華的回應。而安華就如此前的每日一般,靜靜坐著,不發一言。她知道,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自己、懲罰他自己,好讓他自己的內心得到一絲寬慰。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料定他今日定然又和往常一樣毫不理會,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去。卻在此時,她聽見安華開口說道:「青璃,我想清楚了,我們給宇軒用那個方法吧。」

  青璃身體忍不住地顫了一下。安華的聲音沙啞,幾近咬字不清,應是他這幾日都未飲過一滴水的緣故。但她發顫,更多是因為安華的決定。

  「你當真願意讓宇軒形同廢人一般地醒來麼?」她幽幽地問道。

  「他這幾日完全沒有任何甦醒的痕跡,青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安華聲嘶力竭,但青璃依然從這如同砂礫磨損一般的聲音中聽到輕微的哽咽,「我知道他醒來後一定會怨我,但我寧願他怨我,也不願看他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躺下去。」

  看到安華這般痛不欲生的模樣,青璃心裡又更難受了起來,她轉過身去,不忍卒看,只道:「既是如此,我便將韓宮主找來,為宇軒醫治。」

  在宇軒睜開眼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憔悴不堪的臉。這張臉面色慘白,臉頰凹陷,昔日如星辰一般炯炯有神的雙目,此刻卻布滿血絲,但雙眼之間的狂喜卻滿溢而出,眼角的兩道淚痕清晰可見。

  「安華,你怎麼。。憔悴成這個樣子。。」宇軒無力地咧開嘴,輕輕一笑,字從他嘴裡一個一個往上飄。他全身無力,手和腳都擡不起來。胸口和大腿傳來陣陣疼痛,提醒著他那一日如噩夢一般的慘斗真實發生過。

  原來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內心對自己嘲笑道。

  「宇軒,你終於醒來了。。」安華喜極而泣,已經哭乾的雙眼又不禁濕潤了起來。「宇軒!」趴在一旁桌上的青璃被響聲從夢中驚醒過來,見到睜開眼睛的宇軒,她興高采烈地叫了起來,連忙跑了過來。

  「安華。。我渴。。」許是太久未進水,宇軒只覺得自己喉嚨如同火燒一般疼。

  「好,我扶你起來喝點水。」安華輕輕地將宇軒的頭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再伸手接來青璃遞過來的碗,用湯勺從碗中取水一點點餵給宇軒。

  「宇軒,到底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安華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問道。

  「段千生。。」宇軒忍著疼痛,將當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竟然是他!堂堂一個空山派掌門、一個正道盟主,竟然會做出如此卑鄙之事!」青璃憤慨不已地說道。

  「早就耳聞他做事不擇手段,沒想到竟也如此恬不知恥。」安華咬牙切齒地回應,「既然我們知道了那三件至寶的去向,那麼,不惜一切代價,我們也要把它們奪回來!」

  「只怕是難。。」宇軒輕嘆了一聲,「我們與他實力懸殊太大,且他作為掌門,深居空山,絕非輕易能接觸到。。」說著,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接著,他似乎是終於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眉頭緊蹙,面上驚惶失色,「安華。。我。。似乎感覺不到身體裡的靈力了。。」

  如同一聲驚天巨雷在安華耳畔炸開,他腦中一片空白,顫抖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床褥,只覺得掌間一片冰涼,讓他惴惴不安的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一旁的青璃也變了臉色,她連忙轉頭看向安華,沉默不語。

  「宇軒,」安華使勁地乾咽了幾下,艱難地開口道:「我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宇軒看著安華和青璃的神色,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他點了點頭。

  安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此前你傷勢太重,一直不省人事,已無尋常療法可用。只有。。只有化你體內靈力之本供你身體所用,你才有可能甦醒。但作為代價,你將失去過去十五年裡你積攢的所有靈力。」

  安華此言,在宇軒聽來,字字剜心。他看著安華眼神里的痛苦與不忍,內心深處卻湧現出無限的悲涼與絕望。化去靈力之本,怪不得,怪不得他如今醒來竟全身無力,宛如廢人。

  一切都完了,全部都結束了。他辛辛苦苦修煉了十五年的靈力,如今全都化為烏有。而姥姥的遺願,父親暴斃的真相,安華、青璃、蕭大哥以及雷火殿等諸人在江湖上的立身之本,還有那三個凝結了他們此行一路心血的三件至寶,如今也都成了水月鏡花,虛夢一場。

  他只覺得可笑至極,原來自己努力了這麼久,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他咧開嘴想嘲笑自己,但眼淚卻是不聽使喚地湧出來,嘴裡發出同時帶著喘氣與抽泣的慘笑聲。

  安華看著眼前宇軒的這副模樣,內心如千刀萬剮。他情願是自己來代替宇軒遭受這樣的罪,也不願目睹宇軒這般的痛不欲生。

  「宇軒,都怪我,如果我當時沒有走開,也許我們還可以和段千生拼一拼。。你也就不會受苦於此。。」安華咬著牙,緩緩說道。他雖極力抑制,但無盡的自責與愧疚還是滿溢而出。

  「宇軒,你不要怪安華,要怪你就怪我,都是我拉著他走的。」青璃看著安華這五日心力交瘁到不成人樣,她實在不忍心看他再遭受宇軒的任何怪罪,只因她知道,這將無疑是對他最致命的誅心之舉。

  「不。。我不怪你們。。」宇軒喘著氣說道,他雙拳緊握,極力壓制住淚水。自己早已是廢人一個,他又怎麼忍心讓他所愛之人再受罪?「安華,青璃,多謝你們這幾日對我的照顧,我想一個人靜靜。。」

  安華遲疑地點了點頭,但眼神中的擔憂之色愈加濃重。

  宇軒看出了安華所思,他虛弱地一笑,說道:「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絕不輕生。」

  「好。宇軒,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讓你恢復靈力,同時找回那三件至寶。你信我。」安華凝視著宇軒的眼神,語氣堅定有力,如同在用自己的生命在對天起誓。

  宇軒微微一怔,只覺得自己的周身被巨大的暖流輕輕裹住,所有的無助和絕望在那一刻似乎都煙消雲散。如同有一縷陽光,刺破了黑雲密布的天空,照進了他的心中,讓他心底的希望之種,得以長出青蔥的嫩芽。

  他微笑點了點頭,說道:「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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