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冤家

  

  「前面不遠處就是幻林了！走了這麼久，終於快到了！」柳如曼指著前方，對著宇軒、安華和青璃興奮地叫道。她一回頭，卻看見宇軒和安華兩人頭上都忽然戴上了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碩大的斗笠，將兩人的臉幾乎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我說，你們兩位這是在搞什麼名堂呢？」她只覺得有趣，向宇軒頭頂上伸出手去，要將他的斗笠摘下。

  宇軒的頭猛地一側，他低聲說道：「柳姑娘，這附近人多勢眾，恕我不便拋頭露面。」

  柳如曼見他小心謹慎的模樣，這才醒悟過來，宇軒和安華兩人皆是被江湖正道通緝之人。以前在北境，地廣人稀，兩人也無需避諱什麼。但是自從他們開始南下以後，尤其是越接近幻林附近時，人士也越來越多，想來這些人都是耳聞了幻音柄就在幻林之中的傳言，無論正道魔道，眾人趨之若鶩，都想來爭一爭這重出江湖的魔道至寶。

  一想到這，柳如曼心裡冷笑了一聲，但也明白宇軒和安華來到這人山人海之中，自然是不想輕易暴露身份，否則只會徒然招惹是非，節外生枝。故而她也不再去理會兩人，只管往前趕路。

  此時正是南方暑夏的艷陽天，烈日當頭。濕熱的暑氣從地面上洶湧地往上翻滾，青璃只覺得如同置身蒸爐之中，正在一點點被蒸熟。

  「好熱啊！陸地上一點都不好玩，還是海里舒服！」她嘴上不樂意地嘟囔著。這時，她看到不遠處有一處茶棚。

  「那有一處茶棚！我們去休息一下吧！」她高興地叫了起來，如同沙漠之中見到了綠洲一般，還未等到其他人作何反應，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安華奔了過去。

  「小二，四碗涼茶！」她找到一空桌，還未坐下，便朝著不遠處一個看似小二之人大喊道。茶棚中其他桌的人被她清脆甜美的嗓音所吸引，紛紛回頭看了過來。

  他們看見這名少女身著一身青色長裙，裙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百合，百合之上彩蝶舞動，似乎是要從她輕巧擺動的裙角上揚揚飛出。從裙角上飛出的，不只是彩蝶，還有那陣陣清幽的百合清香，一絲絲、一縷縷，若有若無地飄散在茶棚的上空。

  她手上那一串碧綠的玉鐲子隨著她的手腕輕巧地擺動，不時將窗外耀眼的日光反射到棚頂之上，而最叫人驚奇的是她那雙青色的瞳孔，讓她的眼神愈加清澈與明亮，讓人過目不忘。她這一身從頭到腳的青綠，直讓人在這炎炎暑日之中感受到一股透人心脾的清涼。

  茶棚中眾人的目光還在這青色少女身上流連忘返時，卻見她對面坐下了一名紫衣女子。

  與青色少女的娃娃臉不同，紫衣女子有著一張標準的瓜子臉，其上鑲嵌著一雙秋波般的桃花眼，一隻小巧而高挺的鼻子，以及一隻櫻桃般的粉色嘴唇。她身著一件單薄貼身的紫色長裙，烏黑的秀髮長長地散於腦後，不時地被她膚白如雪的手輕輕向後撩起，散出優雅的舞姿。

  紫衣女子白皙的右手上戴著一個精緻的紫色手鐲，伴隨著她撩動長發，清脆的鈴鐺聲不時響起，幽幽地迴響在茶棚之中。仿佛是注意到了眾人集結過來的如饑似渴的目光，女子嬌羞一笑，低頭掩面，她一顧一盼，都仿佛帶著勾人心魄的魅力，牢牢地勾著旁人的視線。

  對於眾人而言，這兩名女子讓茶棚周遭的一切在那一剎那仿佛都失盡了顏色，這偌大的世間唯獨餘留這一青一紫兩抹絕色，叫人如痴如醉。

  宇軒乾咳了一聲，在茶棚所有人投來的目光下，他把自己的頭壓得更低了，苦笑了一聲，低聲說道：「我說，兩位姑娘能否行行好，低調一些？」

  柳如曼輕笑了一聲，埋怨地嘲諷宇軒和安華道：「哎，我說你們男人就是賤。我和青姑娘，一個國色天香，一個小家碧玉，一路上緊緊跟在你們兩個糙男人後邊，結果你們正眼都沒瞧我們一眼。現在倒好，其他那些得不到我們的男人反而都在眼巴巴地盯著我們。」

  青璃看到宇軒和安華的頭都快埋到桌子下了，聽到柳如曼的話，她不禁莞爾一笑。雖然礙於立場，她不能當面附和柳如曼的說法，但是看到有這麼多人向自己投來的熱切的目光，她內心自然是欣喜不已。只是，她又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看著安華，痴痴地想道：「如果我喜歡的人沒喜歡上自己，有再多的其他人喜歡我又有什麼用呢？」

  「四位客官，你們的涼茶，請慢用。」茶棚的小二端來四碗涼茶，置於桌上。走前還不忘用餘光貪婪地多看了青璃與柳如曼幾眼。

  「好了，他們都轉過臉去了，你們快擡起頭來吧，再這樣下去只怕把頭都要趴斷了！」柳如曼輕抿了一口茶，一股清涼的甘味順著喉流向體內，她只覺得舒暢無比。

  宇軒稍微擡起了頭，他環顧了一周，看到確實不再有目光聚焦過來了，才微微將身子欠起了一些，頭也稍微擡了一點，一直緊繃的頸後部也得到了一絲舒緩。但他沒有完全直起身子來，而是將頭固定在一個他認為別人應無法輕易看到自己臉的高度，末了，他似乎是放心不下，又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

  宇軒看著面前這碗涼茶，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時，也是和姥姥一起，在萬家村賣茶為生。如果沒有當年那場變故，自己此時是否還依然陪著姥姥待在那件簡陋的茶館之中，招待著江湖上的絡繹不絕的過客？而如今十五年一晃而過，當時姥姥死在自己懷裡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而如今，他依然還未完成十五年前姥姥的遺願，一想到這，愧疚與自責之情又湧上心頭。

  幸好，他還一直沒有忘記。姥姥的遺願，父親暴斃的真相，他正在一點點親手查明。姥姥，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愿的。他在心底默默地念道。

  「唉，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宇軒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卻忽然聽到臨桌傳來一名男子的抱怨聲。

  他暗中偷偷瞄了一眼，聲音來源的那張桌子處，正圍坐著四名年輕男子。從衣束裝扮上看，大約也是修道中人。方才，便是其中一位著灰色長袍的人大聲抱怨道。

  「是啊，」坐他身邊的第二名男子附和道，「看來，『幻林中藏幻音柄』這個流言在江湖上已是人盡皆知了。我們啊，怕是已經來晚咯。」男子言語中儘是一副遺憾的語氣。

  「蘇兄莫要喪氣。」同桌第三名男子接過話來，「雖說耳聞早就有數不勝數的人，都已爭先恐後地進入幻林去奪那幻音柄，但到目前為止，還沒聽到有任何人已經得到它的消息。」

  「這又是為何？」方才第二名男子不解地問道。

  「我只聽得有幾個從幻林中勉強逃生出來的人說，幻林里兇險異常，光是那層厚厚的毒霧瘴氣，就能將十人里毒死八人，一人被其他團伙殺死，一人在瘴氣中不知去向。能從瘴氣中逃出來的，寥寥無幾。所以說啊，進去那幻林，根本就是九死。。哦不，是百死一生！」

  第一名男子的身子抖了一抖，在這炎炎夏日之中，他忽然感覺到一絲莫名的寒意。他輕咳了一下，像是要掩飾自己方才的怯意，「要我說，那個什麼『幻音柄』到底好在哪？值得這麼多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的人，都跟不要命了似的去搶？」

  「這你就不懂了！」第三名男子語氣有些洋洋得意，大有嘲諷對方孤陋寡聞之意，「幻音柄可是魔道四大至寶之一！自從那雲魔死後，魔道四大至寶就從這江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最近有消息傳出，幻音柄就藏在幻林中，這才叫這麼多人都拼了命地擠過來。」

  「傳說這幻音柄可是當年幻玉宮創宮之主靈清君所制，是這四大至寶里靈力最強的寶物，由那小小一柄便可生出萬千幻象。這樣極具靈力的寶物，哪個修道之人不想占為己有？」

  「而且啊，」第二名男子譏笑一聲，接過話來，「我還聽說，如今的幻玉宮宮主，可是當世傾國傾城的絕代美人。拿到幻玉柄，再以此去娶了幻玉宮宮主回家當老婆，那可是修道修家兩不誤的無雙美夢！」

  宇軒聽到此，看到柳如曼身體抖了一抖，她面色慘白，臉上殺氣橫生。他連忙用手按住了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現在這個熱鬧的場面，可讓我想起當年那場天下矚目的競技會！」同桌的第四名男子忽然開口說起話來。宇軒不由得身子一震，這個聲音他似乎有些耳熟。他看到安華投過來的眼神，兩人迅速交換了眼神，彼此看出了對方的驚意。

  「昌兄！我都差點忘了，你當年可也是一名代表了貴派出征的年輕有為的弟子啊！」第三名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昌兄。。宇軒在心裡將這個聲音和他以前所知的各個人名進行了迅速的匹配，最終在相當久遠的記憶里鎖定了一個人名——昌宏才！對，這就是昌宏才的聲音！

  他忍不住地看著安華，安華向他點了點頭，似乎是知道他所想，並給予了確認。宇軒心裡暗自苦笑了一下，他們和昌宏才可謂是冤家路窄孽緣深。十五年前，他剛被帶回御龍谷，在某一天夜晚，撞見昌宏才等人欺負安華，他挺身而出，這才開啟了自己與安華這麼多年的情誼。

  想不到兜兜轉轉，十五年以後，自己與安華，又和昌宏才在此遇見了。想到這，宇軒連忙將自己的頭埋得更低了一些。既然有認識的人在場，自己就要更謹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