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絕

  決絕

  「師兄？那是什麼？」段芙緊張地問道。

  「御龍破靈訣，是將施咒者本人肉身與靈力融入所化靈獸之中，與靈獸合為一體。此舉能大大提升靈獸的靈力，但卻極為損傷施咒者本人肉身與靈力，乃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此招之後，施咒者在短時間將無法再戰，只得靜息調養。所以這一招，對御龍谷的人來說，不到最後的萬不得已的時刻，是不會施展的。」索俊元略擔憂地說道，「安華，只怕這是最後一擊了。」

  宇軒看著安華的「御龍破靈訣」，知道這已是安華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來安華是真的恨透了他，竟寧願用這麼一招自毀肉身靈力的招式，來要對他趕盡殺絕。斗到現在，宇軒心中憤恨滿滿。

  他開始憎恨所有這一切。他恨自己有這麼一個冷血無情屠人滿門的親爹，他恨安華竟無視彼此此生多年情分，非要斗個你死我活，對自己趕盡殺絕，他恨上天竟如此玩弄自己，但他更是恨自己，恨自己對這所有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他閉上眼睛，御著玄龍，向著迎面撲來的全身金光的朱雀一衝而上，雙手舉高，將揉和了「聚靈掌」與「斷水掌」的「聚靈斷水掌」向前揮出。

  「這是什麼招式！」索俊元看到宇軒揮出的掌式，不由得再次驚叫道。

  他自是不知，自從宇軒在東海深處，同伏古學習其絕學招式後，便發現不同門派的招式之間其實可以相互融合，而融合後形成的新招式不僅能集兩者所長，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弱兩者之弊。故而他便多加嘗試，將從伏古所學的鮫人族的絕學招式同他此前修行的御龍玄功融合在一起，如此一來，令其對御龍玄功的掌握與施放也更加靈活多變。

  就如這一招「聚靈斷水掌」，無形的掌力激發著旋風，帶著劈山斷水的氣勢，對著朱雀迎面劈去。宇軒御著玄龍緊追著掌力跟去。倘若安華能衝破這一掌，隨後的對擊便會是兩人的終極對決。

  經過方才與安華的長時間激烈爭鬥，宇軒的靈力也即將消耗殆盡。但他見安華已使「御龍破靈訣」，便知安華的情況只會比自己更差。即使安華挨過此掌，兩人進入終極對決後，縱使他不能全身而退，卻也有十足把握制住安華。

  旋風夾雜著渾厚的掌力劈近朱雀，眼見便要劈上。忽然，朱雀一聲清啼，瞬時消失不見，原處只剩下安華一人的身影。只見他懸浮在半空原地，單薄的身體上衣衫襤褸，他隻身面迎著呼嘯而來的掌力，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什麼？！安華這是要找死嗎？！」索俊元厲聲叫道。

  「不行，我要過去擋開他。」段芙正要起身，卻一把被索俊元拉住。「來不及了，阿芙。這一掌掌力渾厚無窮，我隔著這麼遠都能感覺到它十足的殺力，你若過去，不但救不下他，而且你自己同樣也會被這掌力所傷！安華已是必死無疑！」

  段芙正要掙脫，卻聽到空中傳來宇軒的叫聲。她擡頭一看，卻見宇軒猛地從玄龍身上躍起，在掌力劈向安華之前，用全身力氣將安華猛地推向一邊，掌力轟然而至，從宇軒左側擦身飛過。宇軒被凜冽的掌風颳過，只覺得左身劇痛無比，「咔嚓」一聲，似是左臂內處骨頭已被斬斷。

  宇軒暗哼一聲，強忍劇痛，他翻身騎上飛至而來的玄龍，便要朝著空中遠處飛去。

  「宇軒，你。。」被他推向一邊開始掉落的安華，被猛然間發生的一切所驚，他向著即將飛走的宇軒喊去。但他心中已被無數感情所淹沒，一時無法再言語，只得仰天長嘯，令所有在場聞者傷心。

  宇軒回過頭，不再看他，御著玄龍便往遠處飛去。

  「孽障，竟敢逃跑！」看到宇軒騎龍飛去，索俊元御劍起身，朝他追去。他正飛至半空，忽然，一道紅影凌空出現，將他截了下來。

  「阿芙，你做什麼！」索俊元大叫道。

  「師兄，宇軒並非惡人，你無需捉他。」

  「阿芙，這雲宇軒乃雲魔之子，是全天下的正道之敵。正道已經容不下他。他必然只得入魔，作惡是遲早之事。」

  「師兄。。」

  「你今日放過他，來日他殺的便是更多正道中人。你作為當今正道盟主的女兒，怎麼能犯如此愚蠢的錯誤？」

  「我。。」被索俊元這麼教訓，段芙心中一片煩亂，她垂下了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索俊元看向天邊，被段芙這麼一阻攔，空中哪還有雲宇軒的身影？他暗自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段芙，說道：「罷了，被你這麼一攔，人也不見了。阿芙，你好好反思，下次切忌再犯同樣的錯了。」

  靈力與體力都全部耗盡的安華，如同石塊般從天上直直落下來。方才他已做好必死的準備，或者說，他從一開始便已做好必死的準備。

  自從去年盛會，宇軒真實身份被曝光以後，他便一直陷入長久的自我折磨與煎熬中。自從與宇軒相識以來，他便將宇軒視作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從小就喪失了所有親人，而與宇軒的相互陪伴與相互守護，滿足了他對於親情的所有幻想。對於這份親情，他願意犧牲一切來守護和維繫。但讓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是，宇軒竟然就是他滅門仇人之子。

  自己此生所擁有的、所能繼續珍重的唯一一份親情，竟是在他此生喪親之痛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這對他來說，是何等的諷刺與痛心。

  因而，看到宇軒沉入東海後，他一方面乞求上天能讓宇軒好好活著，另一方面又希望宇軒能就此命喪東海。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念想反覆折磨著他，煎熬著他。它們讓他羞愧，讓他痛苦，讓他輾轉反側，讓他夜不能寐，只得夜以繼日地苦練功法。

  直到那日，他無意中聽人說起江湖閒話，說雲魔之子又在東海郡里出現，他這才知道原來宇軒沒有死。他又是狂喜，又是惱怒，更是惶恐，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拿宇軒怎麼樣。殺之，是不義，但是不殺，卻是不孝。他就在這不義不孝的折磨與煎熬中終日惶恐，知道最後，他才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是死，而且是要死在與宇軒的打鬥中。

  在他的引導和刺激之下，宇軒終於開始認真起來，同他對抗。因而，方才他施放「御龍破靈訣」，便是要引出宇軒最全力的一擊。而在這一擊下，只要他中途驟然撤掉「御龍破靈訣」，他將不再有活路，他將死在他盡孝的途中，完成盡義的本分。

  而在這盡孝盡義的使命中，還夾雜著他的最後一點私心。他想要宇軒親手殺了他，如此，他便能叫宇軒終生受憾，終生所念。對於他這一年多所飽受的內心的煎熬與痛苦，他要用自己的死，全部加倍償還在宇軒身上，一生一世。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在這最緊要關頭，宇軒竟捨身從玄龍上一躍而下，用身體擋開了他自己劈下的絕命掌力，救下了安華的性命。

  他是又惱怒又欣慰，沒想到自己在最後關頭，還是被宇軒救了一命。宇軒啊宇軒，我安華這一輩子算是永遠折在你手裡了。這一世的恩恩怨怨，我便來生再報你了。安華無奈感嘆道。

  他微閉雙眼，全身失力，任憑自己從高空中急速摔下，他感受著背部急速的風，已做好自己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準備。

  直到，一雙輕柔白皙的手托住了他，一陣少女清幽的香味彌散而來。

  他猛地睜開眼，一雙青色的眼眸映入眼帘。原來是和宇軒同行的那名少女。他記得是姓青來著？

  「青姑娘。。？你。。。你這又是何必。。」

  青璃緩慢將安華扶靠在旁邊的一顆樹下，有些不高興地說道：「怎麼？本姑娘救了你，你不但不跟本姑娘道謝，還埋怨本姑娘？」

  「。。。我本已是求死之人，又何須勞煩姑娘相救？」安華冷冷說道。

  「你！。。。」青璃被安華態度激怒，她右手青光閃現，想要教訓下這齣言不遜的狂妄之徒。但一想到方才宇軒哥哥捨命救他的樣子，知道他是宇軒哥哥很重要的人，又悻悻把手放了下來。

  「你的命是宇軒哥哥捨身救下來的，我不能輕易拿了去，也不能讓你自己輕易拿了去，你們倆啊，都是白痴！」

  青璃看見安華擡眼瞪她，她便無畏地繼續說道：「兩人都口口聲聲說要殺了對方，結果呢，一個在最後時刻故意示弱，想讓對方殺了自己，一個在關鍵時刻卻又要犧牲自己，救下對方性命。你們人族這些矯情的事，本姑娘實在是看不懂。」

  「。。你說什麼？」安華方才似乎聽到對方提到「人族」二字，不解地問道。

  青璃轉頭，看到其他剩下的三個人已經在往這邊走來，知道此地不宜再多留。便回頭對安華說道：「喂，宇軒哥哥和本姑娘好不容易救下的你的命，你可要好好珍惜，不要隨便丟了它。」說完，她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深處的叢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