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謙平

  許謙平

  看著程肅走遠，許元熵擡頭看向謝貞，直言道，「殿下，你可以放手了嗎。」

  「你不喜歡我牽著？」謝貞反問道。

  「倒也不是，就是有點彆扭。」許元熵低下頭，盯著兩隻交纏的手。世子的手很糙都是繭子，不過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倒是看著賞心悅目。

  「你與程肅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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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貞仍不肯鬆手，低頭與許元熵對視，看她眼眸清澈明亮，心生歡喜，剛剛生出的不快一點點消散。

  「我與他……」

  許熵欲言又止，該怎麼描述與程肅的關係，其實只要回個認識就好。可世子的眼神應該會不滿足這個答案，許元熵有些苦惱，移開眼睛，思索一番回他，「在女子監時，他是夫子我是弟子，有過幾面之緣，只是問好。在軍營時，他是參謀我是世子殿下的小文官，他認出我我躲著他。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剛剛見面。」

  謝貞湊近一步，語氣不明，「你記得倒是清楚。」

  許元熵微微蹙眉，世子怎麼反倒生氣，「那我只要回認識就可以了嗎？」

  謝貞輕輕嘆氣，「……尚未開悟。」

  「殿下在說我蠢笨？」

  「不是。」

  謝貞有種無力感，不過也慶幸還未開悟

  「我帶你去用早飯，然後讓那個叫華春的回來。之後孫管家會派人帶你入宮學規矩。」

  謝貞牽著許元熵慢慢地走。

  「側妃也要入宮學規矩？」

  看來是功課做少了，許元熵知知曉正妃需要入宮學規矩，其餘者禮部會派人到府上教導。

  「自然要的，若是你覺得太累也可以不去。」謝貞回道。

  許元熵再見到華春時，她換上了世子府侍女的服飾，橙色的上衣橘黃色的裙裾，腰間纏著墨藍色的裙帶。

  「華春，你這身真好看。」

  「小……娘娘。」華春想起孫管家的管教，雖沒有明說，也能聽出世子對元熵的態度是極好的。管他好男色還是喜女色的，只要管家大全在自家小姐手裡，主母是她坐，世子愛幹嘛幹嘛去。

  「娘娘，奴給您寬衣。」

  華春臉上堆著笑，說話做事故作扭捏，逗得許元熵大笑。

  「你怎麼變得像諂媚的狗腿。」說著還笑不停，坐在椅子上靠著背。

  「娘娘怎麼能這樣說呢，奴可是真心要伺候夫人您的。」華春有些委屈，說。

  「好好好，那你給我寬衣，我不說你了。」許元熵順著華春的話。見她穿的好心情好，想來這世子府的人待華春還是不錯的。

  「華春，外頭的侍女是你管嗎？」許元熵剛剛進門就注意到了，他們的服飾比起華春身上的要素很多。

  華春得意地點點頭，「該說不說，這世子府真挺好的。」

  「娘娘，你是不是早就和世子認識了。」

  「之前同你說的救命恩人便是世子殿下。」許元熵把軍營的事簡單說了說，還參了點假，畢竟一個姑娘在軍營能好好的，這怎麼說人也不信。況且當時的首要任務是讓祖母安心。

  「竟還有這段緣分。」華春看著梳妝檯上琳琅滿目的金銀珠釵，想到孫管家說要人元熵入宮。學規矩。

  華春眼眸深沉下去，莫不是真圖許元熵這個人。要是真心還好，若是一時興起……

  「娘娘，你可不可忘了咋們來這是要做什麼。」

  「怎麼可能忘記，我考女官，你攢嫁妝，日後高就自在逍遙。」許元熵理理衣領，還有一點她沒說，就是教訓她的好哥哥好姐姐。

  「娘娘，這話出去了可就不能說了。」華春給許元熵梳好頭，這活是幹得越來越順手了。

  「你問我我才說的。」

  梳妝打扮好，許元熵起身準備入宮。

  ＊

  「許大人，還有一位娘娘沒安排管教姑姑。」孫郎中輔佐禮部侍郎許謙平做事，本來這些娘娘公主的事宜乃是內府司管理。但遇上慶典和選妃，一時間騰不出人手，於是禮部幫著一塊管這些事。

  許謙平掃了一眼摺子上的名單，一一對應都已安排好，並沒有其他空缺。

  「你說的是哪位娘娘，這摺子上可有其姓名。」許謙平幹了也有三五年，一些暗話自然聽得出來。

  「大人，是您的妹妹，秦王世子的側妃。世子特意交代過了，按照世子妃的規格給側妃安排。」孫郎中從袖袋拿出一封紅皮黃邊面上灑金的摺子，攤開了放到桌面上。

  許謙平見此不由怔愣一下，這是皇上親筆。皇上何時有閒功夫來理會這些小事情了。

  許謙平擡眼看看一旁的孫郎中，他微拱著身子，笑著臉，畢恭畢敬的樣子倒是讓人舒心。於是提筆，想了又想，寫下管教姑姑的名字——孫姑姑，乃是世子府出來的人，也是孫郎中的親姐姐。

  孫郎中瞧見姐姐名字，會心一笑，「多謝許大人。」

  許謙平面無表情，繼續處理公務。

  入宮對許元熵來說也不算是第一次，上輩子拖大哥的福，被關在偏院學了兩月個的規矩。差點沒叫她死在裡邊。

  想著，許元熵眸底冷漠幾分，跟著一路竟沒察覺有人在暗處窺探。

  這次學規矩的地方又大又明亮，在一處花園裡，許元熵不認得這，也不認得這位孫姑姑。

  周圍有些許宮女，到了用膳的時間，她們井然有序每人端著一盤菜餚前來。一張大圓桌被擺得滿滿當當。

  許元熵還是頭一次就看到這陣仗，在懷安過年的時候都沒這麼豐盛。

  世子殿下在皇帝那還真是得寵。

  許元熵夾菜吃飯孫姑姑都看得緊，稍有差錯就擡起手中的戒尺警告。

  所以這頓飯吃的並沒有那麼香，倒不如回去吃華春蒸的饅頭。

  天色漸暗，該放人回去。那小太監又來領路，不過這次的方向不太對，長廊比來時要更遠更寬。過路的宮人少有宮女，多是太監文職，手裡或多或少抱著書卷摺子。

  許元熵也不敢多問，以她的身份在皇宮裡，謹言慎行就是保命符。

  「娘娘，裡邊請。」

  小太監在御書房門口停下，彎著腰側身給許元熵讓出條道來。

  許元熵徐徐而入，按照孫姑姑教的行了大禮。今日還在想為何這麼快教這個，原來是早有安排。

  趙申饒有興致地垂眼盯著行跪拜禮的許元熵，關於她的傳聞趙申是聽了不少的。品行不端，狡猾善變，故父母兄弟厭惡。這聽著倒有幾分像謝貞。

  「起來吧。」

  許元熵慢慢起身，始終低著頭。於是趙申問她為何低頭，許元熵老老實實回了句，孫姑姑沒教怎麼看皇上。

  趙申被逗笑，「看人你不會？」

  「皇上是天子，妾第一次見，所以不會。」

  「你擡頭，朕又不會吃人。」趙申放下筆，輕輕揚起嘴角，勾出一個溫柔的笑。

  許元熵擡頭，但垂目盯著烏木地板。

  趙申眼裡閃過一絲驚艷，臉若銀盤，五官清秀，本該寡淡的臉卻是嬌艷可人。

  「你就這麼怕朕？」

  聞言，許元熵即刻跪下，「皇上恕罪，妾實在沒膽子，不敢看。」

  「……不為難你了，朕不過是想見見謝貞要的是誰。你起來吧。」趙申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樂。

  許元熵戰戰兢兢站起身，一言不發。

  「你與謝貞的事朕都知道，朕就是好奇傳聞不堪之人怎麼到謝貞口中就成了不可多得的佳人。今日一見，謝貞確實沒有騙朕。」趙申開口說道。

  「……」

  許元熵沉默得像塊木頭，不出聲也不喘氣。

  「算了，你回去吧。」

  趙申很快就覺得沒意思，膽小怕事的模樣看著煩。雖然知道這是假的。

  「謝皇上，妾告退。」

  聽到能走，許元熵立馬應下，馬不停蹄就溜了。

  趙申見此不由一笑，開始思考自己有那麼嚇人嗎。明明言行舉止都很體貼人……只能怪這身黃袍，太耀眼，讓人不敢直視。

  一出御書房，許元熵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趙申繼位之後，整頓朝廷，推行新法，誰阻礙那就處理掉。由世子出面，一抽刀，滿朝文武都閉嘴。

  這兩個人，一個是笑面虎，一個是冷漠的殺人刀。

  許元熵可不想和皇帝有太多交集，他最好認為自己是個蠢人，沒法交流的蠢人。日後少些麻煩。

  現在許元熵還不知道，後來當了女官，日日在趙申面前晃悠，還將他氣得不行。

  總算能出宮了，在宮門口又讓人攔住。攔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哥許謙平。

  「你是……大哥。」許元熵一臉驚喜，端詳著和許慎寧那個傢伙如出一轍的臉。

  真是晦氣。

  「大哥，你可是特地等小妹我。」

  許元熵看上去十分期待，問道。

  「聽聞你嫁入世子府，大哥沒能給你送行，實在是慚愧。」許謙平說話總是不急不慢，聲音溫柔好聽。雖與許慎寧長得一樣，但一眼便能區分他們二人。

  「大哥，你沒聽說嗎，我名聲可不好，嫁給世子不過一時走遠。這婚事不好辦大。」許元熵說著垂下腦袋，抿了抿唇又說，「大哥你放心，我名聲差不會影響到三姐姐……我在鄉下地方沒學好，這與許家沒關係。」

  低著頭的許元熵小心翼翼說著，可面上早已經布滿寒霜。

  未曾想過有一日，要用自己討厭的方式來套路人。上輩子吃虧被人欺負也是有道理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們是一家人，有難同當。那些風言風語不過小人造謠，怎會毀你，你不必自責。」

  像啊，實在是太像了。

  當初許慎寧也對她說她沒錯，結果呢……

  「大哥，這就是我的錯。」許元熵笑得很勉強，苦澀的，無力的。

  「是大哥沒用，幫不上你。」

  許謙平從小聰慧，四歲開蒙，八歲秀才，十歲之後詩詞歌賦手到擒來，被先皇誇讚破例讓他十三就入了禮部做事。現在他是一邊辦事一邊備考，京城裡都指著下一個狀元會是他許謙平。許容德讓他好好讀書好好做事，家中大小事他都不必糟心。

  這句話或許有幾分真情，但都是因為想到了許家而非自己。許元熵可不像上輩子糊塗。

  「大哥，你不必如此。世子待我很好，皇上看我也順眼，小妹過得並沒有想像中糟糕。」許元熵看似貼心安撫，實則在告訴許謙平她在世子府的地位。

  許元熵可清楚她這個大哥，嫌貧愛富，趨炎附勢。他想考狀元那得有個像樣的保人。許家失勢後右丞相有意打擊，許多名門望族都已不與許家交往。

  父子不可做保，眼下最合適的人非如今熾手可熱的新貴，算是許家的女婿——世子謝貞。

  如所料的那般，許謙平開始噓寒問暖，許元熵一點沒錯過他眼裡的興奮。

  這種掌握他人的感覺讓許元熵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一聲，她趕緊接話，「大哥，有你這樣的好大哥，小妹我實在是高興。」

  許謙平也沒懷疑，加把火給許元熵留個好印象，「娘娘這樣說折煞我了。」

  「別什么娘娘的，你我是兄妹，何來那些繁文縟節。」許元熵眼角噙著淚，小聲啜泣。

  「妹妹別哭，是大哥錯了。」許謙平感覺遞了帕子過去，有些無措。

  許元熵接了帕子，側過身，「哥哥，時候早了，小妹我該走了。」

  「……你路上小心。」

  上了馬車後，許元熵就把帕子扔了。任由它隨著春風在柳樹下飄蕩。

  什麼兄弟情義，是他們自己先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