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烏鴉嘴

  你個烏鴉嘴

  轟隆——轟隆隆——

  就不下雨的地方竟然雷聲陣陣，對於選擇今日進攻的謝貞來說，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既已做出選擇，那就負責到底，是勝是敗，拼盡全力。

  確定世子帶兵出發，程肅抑制心裡的喜悅。他知道謝貞是死路一條，如此一來許元熵也不太好待在主帥營帳里。

  於是他等眾人不在，獨自一人去尋許元熵，可無論怎麼找怎麼叫喚，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不安的念想慢慢浮起來，程肅有個荒唐的想法，許元熵可能跟著去了，轉念一想，怯懦是許元熵的底色，這完全是沒可能的。

  軍營就這麼大，她能躲到哪去呢……

  「你個小白臉騎馬這麼野？！」少年勉勉強強跟上許元熵，也沒說過他馬術這麼高超。

  這要是偵查隊來選拔，小白臉肯定被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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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元熵只求再快些，趕在世子之前，還有那三百精銳。

  糊塗過了兩輩子，許元熵其實沒有什麼很明確的目標，上輩子記不清了，這輩子一直徘徊猶豫要不要報仇——大難不死後，她多少想開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反正做什麼都會後悔，況且她現在還不確定能不能活到十七歲。

  有太多太多的不確定。許元熵此時此刻就想救下不該死的人，要是運氣好還能讓老大升官發財。

  雖然他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小白臉，你慢點啊！」少年實在是跟不上了，追在後邊大喊。

  呼呼呼——許元熵耳邊只有呼嘯的狂風。

  許元熵為了避免遇上世子，繞了遠路，逼不得已快馬加鞭。

  不遠處有峽谷，有小道，未見趙梁軍。許元熵心下鬆了口氣，還好趕上了，便勒緊馬繩放慢速度。

  少年這才追上許元熵，「怎麼慢下來了。」

  「我好像看見埋伏了。」許元熵遠望高處，古樹之間有奇怪的東西，細細一看是人。

  那人身子矯捷，臥在夾縫之間，他在等待獵物自投羅網。想必高山之上弓箭手都已蓄勢待發，少年遠遠望去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老大，我去找些枯枝。一會拖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許元熵心裡沒底，兩匹馬要弄出兩百匹馬的動靜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我們人都到這了，為何不直接在這攔住他們。」少年反應過來小白臉的想法，不太理解。

  「攔不住的。」

  「不僅攔不住，你我還得被罰。」世子現在急於就成，腦子熱乎乎的根本聽不進去勸。

  「你這確定有用？」少年心中忐忑，下不了決定。

  「不知道，要是運氣不好我們可能回不去。」許元熵無所謂道，這話可氣到了少年，「呸！你個烏鴉嘴，趕緊的把事情辦完，日後你我就當是陌路人。」

  「……」許元熵看了他一眼，沖他一笑。

  高處人群中，耳邊忽然傳來踏踏踏……馬蹄飛快奔跑的聲音，往下邊望去只見一陣陣塵土飛揚。

  今日本就風大，這一下更看不清楚他們來了沒。

  聲音由遠及近又明明變遠，不行，只得賭一把。

  「將軍！他們來了！！」

  咻咻咻——

  箭如雨下，消失在一片迷霧之中。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撕鳴聲在峽谷中迴蕩，許元熵感覺到一陣風唰的一下從身邊竄過去。

  「我靠！」少年的馬腿被箭射中，馬兒收了驚嚇，在疼痛中瘋跑。

  峽谷中的動靜很大，恰好此時，謝貞一行人等到了此處。

  風沙薄了很多，隱隱能看見峽谷中的情況。

  地上數不勝數的冷箭，讓謝貞微驚，慶幸在這之後才到。那詐敵之人是誰——他腦中冒出一個人，許元熵。

  不應該，明明將人捆起來來了。

  謝貞的神色越發凝重，不會是她，不能夠是她……她沒這能耐。真的沒有嗎？

  頭疼起來，謝貞帶著隊伍原路返回，派人去通報前邊的人回來。

  謝貞快馬加鞭，跳得異常快的心需要確定許元熵還在營帳之中，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許元熵人不見了。

  謝貞想都沒想，從營帳里奔了出去，奪了最近的馬匹，翻身上去。

  程肅很驚詫謝貞為何回來，為何急匆匆又走。

  「今日實在是險，沒想到山外竟然有埋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風聲。」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咋們將軍眼尖看出端倪，咋們都得完蛋。」

  「不對，不是將軍看見埋伏。是那埋伏給人詐出來了。也不知道是誰，要是以身入局，怕是活不下來了。」

  「有埋伏誰會上趕著跳進去，依我看啊，就是偷溜出去想當逃兵，運氣不好跑到人家槍口上去了。」

  程肅聽著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前幾日謝貞一直猶豫，估摸著是有人說了些什麼。而在他身邊的無非那幾人，該說的不該說的早在會議上就說過了。

  那他身邊就剩下一個許元熵了。

  程肅眸光一閃，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眼中流露出興奮。

  「停下！——停下！！——」少年抱著馬脖子才沒被顛簸下去，這馬要跑到哪裡去啊。

  許元熵追趕不上，當下即刻從背在身上的挎囊里摸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在馬屁股上，剎那間無形中仿佛有一個力氣從後面推了她一把。

  人和馬都彈射出去一般，追上少年，許元熵大喊道，「跳下去！興許能活！」

  「這摔下去不得摔死！」少年大叫道。

  其實應該等馬跑到力竭再跳，但是這兩匹馬往敵軍的方向跑，還沒等到它們累死他們得先去送死。

  「老大，你是不是男人。」許元熵沒時間給他講事情的嚴重性，大不了摔斷腿摔斷腳。

  少年被刺激到，「你個小白臉有臉說我？還不是你這個烏鴉嘴！！」

  「切，你不敢我自個跳。」許元熵深呼一口氣，不斷告訴自己別怕，沒事的沒事的死都死過了，還怕這小小一跳嗎。

  少年剛要出口譏諷，許元熵縱身一躍，咕嚕嚕滾到沙地里去。

  不行，絕不能被一個小白臉看不起。

  於是，他也跳了。

  這一日，東靖軍營里闖入兩匹瘋馬，踢翻他們燒飯的火盆還踢死了幾個小兵。

  此事傳到趙梁這邊，趙梁軍營里紛紛大笑，東靖那些人竟然對付不了兩匹馬。

  是夜，月色微涼，茫茫天地，沙丘之中有一個身影費力地拖著什麼。

  「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讓清醒的人停下來，轉身看了看，還是沒醒。

  許元熵覺得自己在累死前會先渴死，還要拖著這個人走……還好滾到一塊了，他很不幸腦袋撞到石頭，反觀許元熵也就擦破了點皮。

  閻王估計是還不想收自己吧，他人挺好的。

  「老大，你快醒過來自己走啊，我快拖不動你了。」許元熵嘟囔著，還有一點就是怕他死了。

  才十七，要不是被自己拉著來救人也不會受這種苦頭。

  「咳咳……」

  咳嗽聲又響起來，許元熵蹲下身去，拍拍少年的臉，「老大？你醒了？」

  少年緩緩睜眼，入目是滿天星辰，還有就是許元熵這張臉……怎麼這麼大。

  「這是哪？」

  少年有氣無力地問，頭疼欲裂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也不清楚，不過老大放心，我運氣向來不錯，一定能點你走回去。」許元熵信誓旦旦，少年嗤笑一聲，小白臉的話沒幾句能聽的。

  之前聽了，現在人快沒了。

  「……我還是等死吧。」少年渾身都疼，一點也不想說話。

  無邊的黑夜，廣闊無垠的沙地，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許元熵不喜歡這種孤寂，太空了，一點不安定。

  「老大，我們不會死的。」

  少年冷笑一聲，沒搭理他。

  「老大，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少年眼眸沉了沉，若有所思。現在就死他是不願意的，好多好多的事情沒做，太不甘心了。

  「我想有了一官半職以後再正兒八經給自己取個名字，然後娶個娘子生幾個娃娃，每日都有人記掛我……這樣的日子很美不是嗎。」少年直面著死亡，他以為自己會瘋掉會抓狂，沒想過會是如今這般冷靜。

  「原來你有追求！」許元熵一直以為少年混混度日，他看上去實在是太不正經了。

  「呵，你看不起誰。」少年睨了許元熵一眼，「你個小白臉有職位還是在將軍身邊辦事，生的又好看……你不懂我的。」

  許元熵神色認真起來，他不如少年口中過得那樣好，沉默片刻後，她開口道，「老大想要簡單日子我也想要，平平淡淡才是真。」

  以前一直不懂為什麼知道許安窈殺了自己後她的好就讓自己感到煩躁，還有對爹爹母親的期望，失望……

  原來不是為了他們這些人，只是為了過去十四年的拋棄能有一個公道，一份補償。

  再簡單一點就是，她希望真的被愛。

  「你叫什麼。」少年問道。

  許元熵望著遠方一個個沙丘，微微啟齒，「元寶。」

  「看來你家人很喜歡你。」少年喉嚨有些酸澀，竟然因為一個名字生出嫉妒。

  「嗯，我祖母很喜歡我。」許元熵笑笑道。

  少年也不糾結之前許元熵騙他說他孤立一人，那些話有什麼重要的呢。

  小白臉著實討厭，死前他陪著真是有點搞笑。

  少年輕笑一聲，眼皮耷拉著，眼裡是滿天繁星。

  夜裡溫度下降，風中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而過吹在許元熵的臉上。她的臉被吹得生疼，嘴唇裂開了，眼睛進了沙子。

  她揉著眼睛，淚珠被她揉碎。

  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一匹駿馬奔馳，朝她而來。

  馬上似乎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