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起小白臉

  看不起小白臉

  戰事吃緊，硝煙不斷，許元熵被留在營帳內獨自一人聽著外邊炮火的聲音。

  之前離得遠不怎麼聽得見，現在廝殺聲如在耳邊，這下書是看不進去了。

  天色漸暗，殘陽如血，攻下城池後齊耀一行人進城鎮壓鬧事百姓，白文宇帶傷員先撤。

  「將軍，一塊回去吧。此地還未安定，怕有埋伏。」白文玉注意到謝貞走路有點不對勁，身上的傷口許是裂開了。

  謝貞目視前方高大城門，窮寇莫追，暫且停住也未嘗不是一種前進。

  「提醒齊耀，有一點不對勁直接殺了。」謝貞勒緊繩索，讓駿馬轉過頭來。

  回到營帳後，謝貞第一件事就是找許元熵，平常都是躲在帘子後邊看書，今日哪哪都找了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謝貞微微蹙眉，不是說了不能出去嗎。

  「將軍，白校尉讓我來給你看看傷口。」軍醫背著藥箱進來。

  「誰讓你進來了！」謝貞找不到人心裡焦急，傷口的疼痛讓他神經變得敏感，軍醫又突然來訪——正好撞在槍口上。

  傷口裂開後，鮮血爭先恐後流出來，謝貞的裡衣已經潮濕一片，他疼得彎了彎腰。

  軍醫也理睬將軍剛剛說了什麼，快步上前將人扶到床上。

  「將軍，切勿動怒！」軍醫察覺到謝貞情緒不穩定，急忙說到。

  「……抱歉。」謝貞頭疼得厲害，可能是這幾日沒睡好，其實壓根睡不著。

  許元熵一個姑娘又在軍營里不見了，這要是給其他人發現，只怕不死也要掉層皮。

  軍醫脫下謝貞的戰袍，不由被這片血色震驚，將軍沒暈厥過去，實在是厲害。

  「去把那個侍從找來。」這是謝貞在合眼前的最後一句話，軍醫記下來了，但是什麼侍從，世子殿下出來打仗不是不帶人嗎。

  就是有，他既沒聽過也沒見過，這要怎麼找。

  軍醫背著藥箱出來，一臉茫然，迷茫中還帶著哀愁。這事要是沒辦好，世子殿下會不會記恨他？

  一個個訓練場找人，又不知道侍從是什麼樣子，軍醫快愁死了。

  突然，一個身影闖入他的視線，如柳暗花明，軍醫看見眼前就是常常跟在將軍身邊的參謀程肅。

  他背上藥箱疾走上前，「程參謀！程參謀！」

  程肅回頭，是剛來不久的軍醫，在太醫院犯事才被安排到前線。

  「程參謀，將軍要找他帶的那個侍從，我沒見過，這找不了啊。」軍醫急得攤手，他本來就是有罪來這，不好惹什麼其他事情。

  這下好了，將軍要他找人，他又找不到。

  軍醫現在就是那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侍從……」程肅不可能不知道侍從是誰，他故作思索一番，看著軍醫急得不敢大喘氣，他慢吞吞地開口，「這段時間事情多，我得好好想想將軍的侍從我是不是見過。」

  「勞煩您費心。」

  許久，程肅才一副終於想起來的表情，「我記得他，你好好去照顧傷員，侍從我去找就好。」

  軍醫大喜，肩膀上的石頭驀地被人搬下去，他連連道謝，背著藥箱速速離去。

  程肅眸光微暗，許元熵只可能在軍營里，她一個姑娘，要是出點是什麼事……

  想著程肅開始去找人了，他不緊不慢四處排查，心裡期盼著許元熵能出點什麼事。

  ＊

  「大哥，你叫我來就是餵馬？」許元熵手裡握著叉子，將乾草插到馬廄里，來來回回重複了上百次，幞頭邊上都已經被汗水浸濕。

  「現在人手不夠，你快干吧。」兵大哥悠閒地坐在一邊，搖著蒲扇。

  「大哥，將軍讓我在營帳里待命，得準備給他換藥。」許元熵壓著聲音，讓說話聲粗些不讓人覺得像姑娘。

  「少拿將軍來壓我，換藥不是有軍醫嗎。再說了，將軍自己的事從不讓人插手。」兵大哥顯然不聽許元熵在說什麼，他自有他的一套做事準則。

  若不是那一聲號角許元熵不會出來也不會被他們抓住，更不會在這聽他們職責自己莫須有的罪名。

  「將軍沒事吧？」許元熵賣力地幹活，只要幹完就能回去，她是這樣以為的。

  「將軍能有什麼事？你小子還想拿將軍來壓我，我告訴你，老子可不怕。」兵大哥起身走到許元熵身邊，用手指戳著許元熵的腦袋。

  「……不是。」許元熵還想再說什麼最後選擇了閉嘴，她說什麼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兵大哥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很不滿地說了聲什麼東西。

  後勤這些兵圍坐在一起，他們身上很髒，臉上都是硝煙留下的痕跡。

  打贏了，但是打得不容易，他們都在閻王殿面前路過，比起能力，他們跟需要運氣。

  「大家都到前邊玩命，憑什麼這小子可以躲在後邊。」有人十分不滿，看著許元熵瘦弱的背影，他知道原因，他選擇無視。

  「人出身好唄，命好，身子嬌弱，就適合躲著，屈身那些大人的身下。」

  許元熵手上動作僵住，說得真難聽。

  「我出身並不好，出身體弱多病我也不想，一路坎坷不公我也受夠了。若是有機會，我亦想提刀上戰場。」許元熵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緊緊攥著木柄。

  她轉身，看著這些少年人，最大的估摸著二十三四，他們有這強壯的身|體，超乎她許元熵幾倍的力量。

  這是許元熵羨慕的，如果自己是男子，或許母親不會憎恨自己，父親不會將自己作棄子……

  「我，也想殺敵。奈何我提不起刀。」

  「你個小白臉還挺會說話，空口白牙誰信你啊。」其中一個站起身，走到許元熵面前，他比她高出一個頭。

  「我家中只有我一人，將軍怕我死了才讓我待在營帳，將軍不是你們口中所言那般不堪。」許元熵沒有後退，她擡著頭，直視這雙看笑話的眼睛，「將軍只是怕我死了，可我現在不怕死。」

  少年將士冷笑一聲，「不怕死你就跟我上前線去。」

  理智告訴許元熵應該認慫，應該當作耳邊風……

  「我若上了，你們便不可再造謠將軍那些沒有的事。」許元熵堅定不移，等著他的回答。

  「好啊，你說你拿不了刀，我們幫你。但你要是做了逃兵，我們就送你去見閻王。」少年眼裡是戲謔，一個小白臉能有什麼能耐。

  許元熵鬥志滿滿地應了聲好，又問，「那我需要先把馬餵完嗎。」

  一群人被這個問題逗笑，沒想到這個小白臉還有點缺心眼。

  「不用，你跟我們來學學怎麼握刀。」

  許元熵拿著叉子跟他們走，那少年將士擡手就是一拍，拍在許元熵腦袋上。

  「把這個放下。」

  許元熵被拍得皺眉，默默哦了一聲。

  ……

  藥效過去吧，謝貞悠悠從醒來，他口乾舌燥，頭疼欲裂，「許元熵，水。」

  猛地，他坐起身來，許元熵不見了，人還沒找呢。

  謝貞一起來就牽扯到了傷口，這真是麻煩。找到許元熵定要好好教訓她，千叮囑她不要出去，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

  「將軍，你怎麼衣服那麼著急，有什麼事嗎。」許元熵一進來就看見謝貞捂著傷口，步伐不穩，連忙上前攙著他。

  「……」謝貞盯著許元熵一語不發，不動聲色地從頭到腳將她給打量了。

  許元熵把人攙到床上，又給他端來水，「將軍，您渴了吧。」

  「去哪了。」謝貞壓著怒意，開口詢問。

  許元熵心虛地低下頭，「我以為將軍出事，一著急就出去找人。知道沒事後要回來，遇到餵馬的師父他叫我幫忙，想著沒事就去了。」

  「我說過什麼。」

  「小的錯了！」許元熵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緊接著又說，「小的實在是閒得發慌，有點事做挺好的。」

  「不是有書嗎。」謝貞的語氣越發嚴肅，像在教訓孩子。

  「看完了。」許元熵如實回他。

  謝貞輕笑一聲，「看完？」雖說此行帶沒多少，但要看完說說也要一兩個月，不過十幾天她就看完了。

  謝貞不信，隨手抽了一本就開始提問，意外的是，許元熵無一例外都答上來了，還有些甚至說了自己理解。

  這讓謝貞另眼相看，「沒看出來，你腦子還挺好用的。」

  「也就會看點書。」許元熵很早就發現自己學東西快，跟著長工砌牆她沒幾日就會了，和巷口的老翁忽悠人她也是十分得心應手。

  目前為止，除了女紅和寫字，她都能學的很快。

  「只是餵馬？」謝貞又問。

  「嗯，餵馬還挺好玩的。將軍，日後我能不能接著去？」

  謝貞思量一番，只是去餵馬沒什麼風險，就是軍營里這些人，一個個年輕氣盛愛比這比那的，要是抓著許元熵鬧事，會很麻煩。

  「你不怕出事了沒名節嗎。」

  謝貞的顧慮許元熵一點不看重——真是巧了，名節正是許元熵沒有的，也是她早就不想要的。

  「沒了就沒了唄，我不是很在意。況且有將軍在，丟不了。」許元熵笑笑道。

  謝貞還在猶豫，看著許元熵笑得沒心沒肺，一直關在這裡邊對她來說很煎熬吧。

  「餵完馬立刻給我回來。」

  「小的遵命！」

  「大哥，你說這小白臉會不會去將軍面前告發我們。」

  「他看著不會……賭一次吧，又不是沒賭過。」少年將士心裡也沒底，小白臉說的太真的，他竟然糊塗信了。

  還記得他剛握刀跟著他們揮舞像個傻子一樣，沒想到跟了幾遍小白臉就打得有模有樣。

  先前一直以為是個瓷瓶，看來是看走眼了。

  「大哥，那小子細胳膊細腿，真要讓他一起去前邊？」有人還是比較擔心的，世子殿下名聲不好不假，他是世子這個也不假。

  要是小白臉噶了，世子殿下會不會怪罪。

  「木已成舟，你們要是怕了就滾一邊去。」

  「這……」幾人面面相覷，動動嘴皮子過嘴癮可以，要真的到關乎性命的時候，是有點害怕。

  他們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像這個十七歲的將士，孤身一人，出生就在軍營，此後一直待在軍營。

  說軍營是他家一點不為過，但不是他們的家，他們自己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