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

  鬼面

  「你是誰的部下，一點規矩都沒有，進來不知道要通報嗎。」齊耀訓斥道。

  「回稟副將，屬下是您手裡的兵。」新兵單膝跪在地上，繼續說道，「因抓了細作太過興奮，忘了要通報。」

  

  齊耀尷尬地咳嗽一聲，「這就是細作？」

  新兵把許元熵從地上拉起來，迫使她能面朝二位大人。

  「沒錯，屬下在運輸糧草時就見他鬼鬼祟祟，身上服飾不像我們中原人，便猜測他是細作。」

  謝貞一開始只是懷疑，現在確定了，「她不是細作。」

  「將軍，怎麼能這麼草率就下決定。」新兵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齊耀，你帶他下去。這個人留下。」謝貞看出來這是個死腦筋的，還有一點，他沒看出這是個女的。

  齊耀不理解但照做，「是，殿下。」

  「可是……」新兵被齊耀拉出去，他怎麼看都是細作，不是說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嗎。

  「你別死腦筋，殿下會好好審問。」齊耀讓他歸隊，他還是戀戀不捨，「齊校尉，將軍不會放了他吧。」

  「既然出現在這，自然不會。」齊耀這句話讓新兵的心安定下來，這次的箭沒浪費。

  齊耀倒是想看看地上那看上去就沒吃飽飯的小子是誰，謝貞那麼篤定，估計是認識。

  營帳里，謝貞走到許元熵身旁，打量著她，衣服破爛還帶有血，黑頭土臉的看不太清楚原本模樣。

  「額……」

  忽然地上的人無力呻||吟一聲，「飯……吃，吃的……」她的聲音像蚊子叫一樣，謝貞聽不清楚，蹲下來湊近許多。

  「你們審犯人也得，先……先讓犯人吃飽吧……總不能，不能不給吃的……」

  謝貞覺得不可思議，問她，「你叫什麼。」

  「許，許元熵……」她強撐著從地上起來，天旋地轉之間好像看見了鬼，「我……又死了……？」話音未落，翻了白眼，又要栽到地上。

  謝貞飛快出手，撈住她的脖子讓許元熵沒掉下去。

  ……

  「叫人再準備個湯。」謝貞看這桌上一菜一肉，照常來說也夠了，但要是她醒了會不會吃不飽呢。

  今日真新鮮，將軍會多要個湯，炊事班的人覺得是好事。將軍平日都不把吃飯放在心上，現在好了，有追求了。

  香味，有菜有肉，許元熵聞著味坐起來，下床時腿上沒力氣直接滾到地上。這地上都是沙土，磕在上邊手心火辣辣的疼。

  但是那股香味就在不遠處，許元熵爬也要爬出去，「好香……」

  這個聲音從謝貞腳底傳來，他一低頭就與許元熵對視上。

  許元熵一愣，這人戴的鬼面具真奇特……這飯菜香啊。許元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顫抖著手伸到飯桌上抓了一把肉塞到嘴裡，就是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你不會好好吃飯嗎？」許元熵害怕的吃相真有點無法直視，謝貞慶幸自己戴著面具，什麼表情都不會給她看見。

  許元熵艱難地咽下嘴裡的肉，「……上，上路前先讓我吃飽。」說完又要伸手去抓。

  謝貞抓住她的手腕，「不會要你的命，好好吃飯。」

  許元熵不信任地看了一眼這個奇怪的人，「不騙人？」

  謝貞拿桌布給許元熵擦了擦手，將一碗米飯遞到她手裡，「不騙人，你慢慢吃。」

  「……謝謝。」許元熵猶豫了一下後接過米飯，她又小心看了一眼謝貞。

  「吃吧，這些都是你的。」謝貞知道她這是戒備，耐心地引導。

  許元熵坐到椅子上，先是小口吃飯，吃到後邊放開了就狼吞虎咽起來。

  謝貞在一旁給她舀湯，嘴裡還說著慢點吃不著急之類的話。

  許元熵吃著吃著就哭了，眼淚和著米飯吃下去。

  謝貞把雞蛋白菜湯放到她面前，問她還要不要加米飯。

  許元熵沒說話，把吃乾淨的碗拿給謝貞，點了點頭。

  謝貞看著小姑娘邊吃邊哭，看著她把桌上的飯菜掃空，有點震驚——她這是餓了多久。

  「還要嗎。」謝貞問道。

  許元熵咽下最後一口飯，「不，不用了。」

  謝貞把空碟子收拾在一起，拿了塊乾淨的布給許元熵擦嘴。許元熵吃飽了腦子慢慢回來，怯生生接過布，也不敢看他。

  這鬼面著實嚇人，聽聞京城人言，趙梁有個變態——秦王世子。

  那個不聽人話的兵大哥身上軍|服又是趙梁的，那面前這位十有八九就是秦王世子，也是這次的主帥。

  「我就一迷路的老百姓，不是什麼細作，對軍營的事情一無所知。」許元熵撲通一下就跪了。

  都說秦王世子性情古怪，前一秒好說話下一秒可能就抽刀子。

  謝貞垂眸凝視著稍稍發抖的許元熵，她這麼害怕，是在怕他這個人還是在怕這個面具……

  「我很嚇人嗎。」謝貞問道。

  許元熵看都不看他，直搖頭說不嚇人。

  謝貞噗嗤一聲，「既然不嚇人，你又為何不看我。」

  許元熵緩緩擡頭，全身緊繃著，「我怕自己這副樣子嚇到殿下。」

  「你認得我。」謝貞習慣性地把手放在桌子上敲打，嗒嗒嗒的聲音在帳內響起。

  「不認識，只是聽人說過。」許元熵摸不准這位大人在想什麼，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你說說，那些人都怎麼說的我。」謝貞饒有興致，等著許元熵的下文。

  許元熵在思量著說真話還是假話，「世子殿下您也該聽過才是。」

  「嗯，但想聽聽你說。」

  許元熵聽不出這話里有什麼情緒，借著剛剛那頓飯的好意，賭一把他今天心情好。

  「聽聞世子殿下是個變，變態。」後邊兩個字許元熵說的極其小聲。

  「變什麼？」謝貞故意問她。

  許元熵豁出去了，「變態！」

  「還有說您好男色，喜好閨房中打人……」許元熵不太敢說了，但是謝貞的意思顯然是讓她繼續。

  「還有說您面相可怖，也，也有說您英俊瀟灑！」難得給許元熵找到個好，像是找到寶了一樣快速說出來。

  「還有嗎。」謝貞又問。

  許元熵思考一下，接著道，「說您戰無不勝，是，是因為……喜歡殺人。」

  「其他的，恕我無能。」許元熵低下頭，等著最終的審判。

  空氣似乎慢下來，營帳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你相信這些嗎。」謝貞突然開口。

  許元熵莫名想到自己，京城對自己的評價多如天上星，而所傳之人多是連她許元熵都沒見過。

  「……不相信。」許元熵微微啟齒，也不知這話是在對謝貞說還是對自己說。

  鬼面下謝貞莫名勾起嘴角，心情很好的樣子。

  「你先到裡邊等著，一會會有人送水過來。」謝貞指了指帘子後邊，是個許元熵爬出來的地方。

  許元熵不太明白用意，謝貞給她解釋道，「這是軍營，女子不可出入於此。」

  「我給你備好了衣物，等等你洗漱之後換上。」

  許元熵哦了一聲，連忙起身進去。

  這時許元熵才發現她整個人髒兮兮的，小手一摸臉手都黑了。

  那世子殿下是怎麼認出她是個女的，許元熵低頭看看胸前，這個年紀確實沒有。

  所以世子是怎麼認出來的。

  「世子殿下，各部將領都到齊了，還請殿下移步。」

  許元熵正想著，外頭熟悉的聲音傳到耳邊，這讓她愣住了。

  不確定是不是他，許元熵悄悄探出去一點，偷看來的人是誰。

  「現在走吧。」謝貞很快起身，恰好把許元熵的視角給擋住。

  許元熵不由皺眉，沒看著，但是真的是很像。

  不能這麼巧吧，許元熵抱著僥倖心理。

  等水來了，她快速洗乾淨身子，換衣服的時候卻犯了難。這種男子穿的圓領袍和護腕她沒穿過啊，還有這塊布……世子殿下還把這個也考慮進去了，真是貼心。

  一番摸索，許元熵把衣服穿好，突然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嚇得她躲在帘子後邊。

  「是我。」謝貞進到裡面沒看見人，想著她是躲起來了。

  「世子殿下，我可以出來？」許元熵探出個頭，謝貞尋著聲音轉身。

  就看見那寬大的軍服套在許元熵嬌小的身上，很滑稽。又看她披頭散髮，臉被擋住了快一半。

  謝貞沖她招手，「你過來。」

  許元熵思考一下，還是過去了。

  「世子殿下有何吩咐。」許元熵低著頭，頭髮散下來，她想用手抓起來，但是又不敢亂動。

  「再過來些，我又不會吃人。」謝貞蹙了蹙眉，道。

  許元熵又往前走了幾步，「世子殿下……」詢問的話還沒說出口，謝貞伸手抓起許元熵的頭髮，力道不大。

  許元熵眼睛睜大了許多，剎那間屏氣凝神不敢多言。

  謝貞從床榻上枕頭下拿了一根黑繩出來，給許元熵打理好頭髮全部盤起來。

  「你這耳朵怎麼回事。」謝貞不難看見隱隱想要冒血的右耳，許元熵還沒反應過來。

  回神時，世子已經拿了繃帶來上藥包紮。

  「可能是路上摔的。」許元熵趕緊回他。

  謝貞混跡沙場這麼久，不至於連箭傷都看不出來，聽到許元熵的回答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這衣服穿的不對，裡面有兩根繩子要綁起來，還有護腕要像我這樣戴。鞋子如果太大，晚些我給你拿一雙新的。」謝貞說話做事都很穩當，許元熵乖乖點頭。

  「世子殿下，您是不是不把我當細作了。」許元熵等謝貞說完，問道。

  謝貞盯著許元熵不說話，讓許元熵心裡發毛。

  「……世子殿下，既然我不是細作，那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這麼久了，祖母和華春他們怕是要以為自己沒了。

  再不回去，只怕……

  「不行。」謝貞慢慢從口中吐出兩個字，許元熵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