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傳聞中的雲先生
2024-09-14 02:40:25
作者: 沉塵花淵
第123章 傳聞中的雲先生
申時,雲文外出採買,正在豬肉攤前選購,忽聞一聲喚,便循聲望去,是白天來上學的曹井申公子。
這位曹井申是鎮上赫赫有名的曹家少爺,性格痞得很,他不喜念書,是被家裡強行押進書院的。
起初曹公子還很不樂意,念書應付了事,第一次挨雲先生打手心時甚至掄圓了拳頭給扇了回去,之後回家挨了曹老爺一頓毒打後,才老實許多。
基本上,除了背誦課業之外,其它抄寫、文章都能按時完成。
雲文曾對他刮目相看,但課上提問時他卻一句也回答不上來,雲文便知道,那些作業都是他找人代完成的。
因此,雲文還私下留他好生教育過一番。
但那曹公子是個愛動粗的人,從小又嬌生慣養,受不得雲文一點罵,於是那天他一把將雲文推倒在案,本想痛揍一頓,卻見雲文被摔得眼角泛淚,臉頰泛紅,竟一時散了氣,灰溜溜的趕緊離開了。
自那之後,曹公子來書院倒是勤快了許多,不逃課,也不說小話了。
他倒不是突然對讀書開了竅,而是對這位教書先生起了興趣。
「曹公子。」雲文輕輕微笑著,應了他一聲。
曹公子晃著手臂大搖大擺到雲文面前,說道:「難得見雲先生出門買菜,怎的,書院來客人了?」
雲文禮貌回道:「嗯,是有位客人。」
曹井申抱起手臂,目光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起雲文來,笑嘻嘻道:「不會是今日新來的那個殷公子吧?」
雲文頷首道:「是的。」
曹井申道:「那傢伙一看就不是讀書的料,又是個外鄉人,莫不是到書院騙吃騙喝的吧?」
雲文聞言,斂了斂笑意,道:「曹公子,莫要背後論人是非。」
曹井申聳聳肩,道:「怕什麼,他又不知道~而且我只是在提醒雲先生而已,又不是幹什麼壞事~雲先生不覺著他怪嗎?旁人被罰都怕得要死,獨獨他自己伸手討打。雲先生,這位殷公子怕不是什麼變態吧~」
雲文皺了皺眉,道:「曹公子,注意言行。」
曹井申笑著,似沒聽見一般又繼續說道:「哦~說不定不僅騙吃騙喝,還騙色呢~雲先生可得當心,莫要引狼入室啊~」
雲文將不悅全然掛上了臉,道:「曹公子莫要危言聳聽,我與殷公子皆是男子,哪有騙色的說法。其次,倘若殷公子能日日來我書院學習念書,真是騙吃騙喝我也願意養著,不需要曹公子擔心。」
曹井申聞言,笑不出來了,有些惱怒道:「哎喲,雲先生真是好心。那我也日日來念書啊,怎的不見雲先生養我?」
雲文道:「定安書院伙食遠比不上曹府,曹公子也莫要再拿此事打趣了。」
雲文說罷,轉身向屠夫買了二兩豬肉,想要迅速結束交易逃離這裡。
曹井申見狀,又冷嘲熱諷道:「雲先生,才二兩豬肉,恐怕不夠供你家裡那尊殷公子吧?不如你來我家?我設宴款待你,吃完再帶點剩飯回去給他?」
雲文眉頭緊蹙起來,接過稱好的豬肉,對曹井申說道:「不勞煩曹公子費心了。」
說罷,雲文轉身離開。
曹井申氣得牙痒痒,隨即又抱起手臂,一聲冷笑。
天空漸漸泛紅,落日的光不再刺眼,雲文提著新買的肉返回書院。
他將食材洗切好,開始烹飪。
片刻後,菜已全部裝盤。
他拿一罩子將飯菜蓋住後便徑直往學堂去。
殷故寫得滿頭冒汗。
書案更是被墨染得黑乎乎一片。
雲文從未見過如此壯景,不由嘴角抽動,幽幽問道:「殷公子……你這是……」
只見殷故手上、臉上、衣服上全沾上黑墨,紙上的字更是大大小小胡成一團,根本看不出寫了什麼。
殷故擡眸看他,尷尬的笑笑,道:「雲、雲先生,我真盡力了……」
雲文一口氣哽在胸口,好一會兒才嘆了出來。
他扶額,念道:「罷了罷了……以後慢慢練吧……」
殷故苦笑:「以後……還練啊?」
雲文點點頭,上前替他收拾不堪入目的書案,輕念道:「廚房裡有塊清潔用的布,勞煩殷公子去沾點水,幫我拿來。」
殷故立馬起立,手腳麻利的去了又回,滿臉誠懇的把抹布雙手奉上。
雲文將作廢的紙團成團遞給殷故,然後俯身擦拭書案。……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吃上晚膳。
今日一葷一素,雖然比今早相比改善許多,但跟鬼王宮裡的山珍海味還是差很多。
殷故雖然些不適應,但還是作出了一副非常驚喜的模樣,並且勤快的主動收拾碗筷,洗涮鍋碗瓢盆。
夜時,雲文照舊挑燈讀書,殷故百無聊賴的在院子裡轉悠,時不時往雲文房間望。
見燈火通明,想去與他說上兩句話,卻又怕打擾到他。
於是殷故只得坐在院中石凳上,仰頭數星星。
片刻後,殷故聽聞開門聲,於是立馬回頭望去,見雲文,興奮喚道:「雲先生!今夜夜讀結束了?」
雲文一手扶門,見殷故,微微一笑,朝他走去:「嗯,結束了。你在此作甚?」
殷故笑道:「我在此等先生呢。」
雲文落座在他一旁,疑惑道:「等我?」
殷故笑眼看他:「嗯,今日承蒙雲先生關照,一直未找到機會道謝。所以想在睡前同先生好好表明一下感激之情。」
雲文一愣,表情有些錯愕,繼而眼中又露出些許擔憂來,心道:「殷公子為何忽然說這番話?是準備離開了嗎?」
雲文微微垂頭,道:「殷公子何須這般掛懷呢?你今日能來聽我的課,我便很高興了,實在無需這般鄭重的感謝我。」
見雲文表情不對,殷故先是一愣,再是細細一想:「怎會是這般表情?有些失落似的,莫不是在擔心我,不願再來聽課,準備遠走高飛吧?」
雲先生心,海底針。
儘管只是殷故瞎猜,但他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連忙解釋道:「雲先生莫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雲先生的課,若是有機會,我真的想日日來聽!只可惜我在此處沒有房宅……若是雲先生不趕我,我能一直賴在這兒嗎?」
雲文聽罷,擡眸看他,眼中淨是訝異和淡淡的喜悅。
「你……你不必回家嗎?」
殷故笑道:「我沒有家,雲先生若是收留我,此處便是我的家。」
殷故說著,轉身蹲在雲文身前,握住雲文膝上雙手,誠懇道:「若是雲先生肯收留我,我可以幫忙打掃衛生,修繕房屋,買菜做飯,一輩子給雲先生當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殷故的話,令雲文錯愕不已,連忙擺手道:「言重了言重了,殷公子大可不必立下這山盟海誓,我在此書院教書就是想行善積德,公子若是真沒地方可去,又是真心想聽我講課的話,在此久居我也是萬分樂意的。」
殷故滿眼星光:「當真?」
雲文笑答:「然也。」
殷故含笑看他許久,繼而起身為他斟茶,邊斟茶邊道:「那我便在此,謝過雲先生了。」
說罷,他將茶雙手奉上。
雲文笑眼看他,眸中溫柔萬分。
雲文接過茶杯,擡袖小抿。
殷故又坐一旁,仰頭望星河與明月。雲文靜靜瞥他,他嘴角勾著笑,眼中卻泛著不明之寒。
雲文心中猜測道:「莫不是在思念逝去的友人,所以才露出這番神情?」
於是,雲文放下茶杯,同他一起望那星河與明月,幽幽道:「我曾聽聞,人死後會化作夜空繁星,照耀世間大地,眺望故前至親至愛。」
殷故聞言一怔,默默將目光瞥向雲文。
那皎潔月光灑落雲文側臉,柔和了輪廓,恍然間,將殷故的眼神也照耀得柔和了。
只是這般靜靜凝視他,殷故便覺得滿足。
此夜,殷故對往事的愧疚與自責,又翻湧在心。
此時此刻,恍若回到最初,摯友相伴,無憂無慮,一同草坪望月夜的日子。
那番美好回憶,依然歷歷在目,但眼前人已無法再憶起往昔事。
殷故每每這麼想,便覺著無力和無可奈何。倘若……能回到從前……
「殷公子?」
雲文一聲喚,將殷故遙遠思緒給拉了回來。
殷故還有些訥,未反應過來雲文為何忽然喚他:「嗯?」
雲文卻只是對他溫柔笑著:「殷公子一直看我作甚?」
殷故:「……啊,沒有,就是覺得雲先生說得對。」
殷故說著,惺惺笑起來。
雲文默默收回目光,又望向那星夜:「所以殷公子,並非孤身一人。」嗯?
殷故眉頭輕輕一皺,一時未反應過來雲文所言何意,於是跟著也擡頭看天。……還是不明所以。
殷故嘗試理解,繼而努力理解,最後放棄理解,直白問道:「雲先生,我沒聽明白,為何忽然這麼說?」
雲先生一愣:「嗯?」轉眸看他,見殷故真是一臉蒙然,無奈笑道:「抱歉,是我說得太含糊了。今日看殷公子為友人逝世而神傷,所以才想好好安慰一番……」
殷故恍然大悟——原來雲先生是在安慰他莫要為生死離別太過感傷,他所珍視的人此刻已然化作繁星,夜夜照耀於他。
殷故不由輕輕一笑,道:「哪有化作繁星這般浪漫的說法?我的友人恐怕已然投胎轉世,將我忘卻了。」
雲先生聞言,笑容一僵,尷尬的笑著,微微低頭:「啊……是嗎?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雲文心道:「以後還是儘量避開這個話題吧……」
殷故見雲先生的尷尬表情,心中又納悶:「怎的惹他露出這番神情?我說的分明是事實啊。若非已投胎轉世,此刻他又怎能好端端的在我眼前?」
雲先生拍拍衣袖起身,尷尬轉身道:「時辰不早了,殷公子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上學堂聽課呢。」
殷故簡單應了一聲,滿眼納悶的看著雲先生肢體僵硬的離開。
怪了,他究竟在尷尬什麼?
第二日,殷故照常來學堂聽課,今日他與商公子一同坐到了前排,不巧,曹井申正坐他身後。
曹井申見殷故來,不禁托腮一笑,道:「喲,這不是來騙吃騙喝的殷公子嗎?」
殷故回頭瞥他,完全眼生,於是又收回目光,不予搭理。
其實殷故也不打算反駁,因為曹井申說的都是實話。
見殷故不搭理,曹井申瞬間來氣,變本加厲道:「喲,默認了?被我說中了?哈~看你有手有腳的,不好好找份工作,居然舔著臉來騙先生的吃喝!」
殷故見他奇怪,又多瞥了他一眼,還是沒搭理他。
這時商公子湊了過來,小聲與殷故說道:「殷公子不必太過在意,曹公子是心悅雲先生,才故意來找你麻煩的。」
「嗯??」
本是不想搭理的,但聽商公子這麼一說,殷故瞬間來勁兒了,又揚起嘴角,雙眼冒光,回頭看向曹井申,直言不諱的問道:「你喜歡雲文啊?」
曹井申滿臉震驚,全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啊??你、你在說什麼啊??」
商公子一怔,扶額,無奈道:「殷公子……你怎的總是在奇怪的事情上興奮不已啊……」
殷故當然興奮了,舊友有喜事,還是同一男子!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這可比鬼域裡傳的那些神鬼閒話有意思多了。
於是殷故追問道:「別裝了,你就說是不是真的?你喜歡他什麼?怎麼喜歡上的?快同我說說!」
曹井申臉上飄來紅暈,難得的害羞起來:「你你你你在胡謅些什麼啊!別、別造我謠啊!」
殷故見曹井申這般反應,看來心悅雲先生之事是板上釘釘了。
於是他又笑眯眯起鬨道:「看不出來啊,曹公子,你竟是斷袖啊~」
曹井申被逼急了,紅著臉叫嚷著「你別亂說」,繼而掄圓了拳頭往殷故臉上砸去。
一旁的商公子被此舉一嚇,連忙喚道:「殷公子!」
而殷故則一手托腮,一手穩穩抓住曹井申掄過來的拳頭,悠然自得道:「一個大男人,害羞什麼?」
曹井申滿臉充血,紅得跟個棗似的。
商公子滿臉吃驚的望著殷故,不想他居然能這般輕而易舉的將這一拳捏住。
曹井申的拳頭暗暗使勁,卻止不住的顫抖,相比之下,殷故穩如泰山。
其餘學子見此一幕,尤為驚嘆。
尤其是小年齡的孩童,看見殷故這般厲害,不由生出膜拜之情,高呼起殷故的名字。
曹井申見狀,頓感到顏面盡失。
這時又有人起鬨道:「哎喲曹公子,就你同雲先生的那點事,書院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殷故笑著附和道:「就是啊,連承認都不敢,真是愧為男子漢。」
曹井申咽了口唾沫,猛地抽回手,怒道:「誰說我不敢!沒錯,我就是喜歡雲先生,如何?!」
堂中瞬間一片譁然。
殷故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追問他:「什麼時候的事啊?喜歡多久了?」
曹井申承不住大家好奇的目光,已然是騎虎難下了。於是他抱起手臂:「一、一月前吧!不過不是我的問題,是雲先生先勾引的我!」
又是一片譁然。
殷故笑道:「真的假的,怎就勾引你了?」
曹井申手指雲文的書案,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他……他當時就是半躺在那書案上,紅著臉,求我,勾引我的!」
全場驟然興奮起來:「想不到雲先生竟會做這種事?」「雲先生平日裡看著挺正經嚴肅的,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人。」「這麼刺激?」
殷故聽他說,腦中不由浮現出畫面,打趣道:「原來是見色起意之徒。」
一向溫潤的商公子卻是坐不住了,猛然起身,怒道:「莫要胡說!曹井申,你這樣毀人清白,死後是要被五馬分屍的!」
殷故眉毛一挑,抱起手臂正經道:「不會,只有犯下殺人重罪之人死後才會被五馬分屍,毀人清譽的話,應該只是死後被拔去舌頭而已。」
「而已?」商公子聞言愣了愣,然後又迅速道:「無論如何,毀人清譽死後必會遭罪!」
曹井申卻是冷笑一聲,滿臉不屑道:「哦,如何?我說的都是實話,遭什麼罪?」
商公子怒道:「是不是實話,你自己心中清楚。雲先生為人,絕不可能如你口中所說那般!」
曹井申輕蔑一笑,道:「商公子,你一向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今日怎的這般動氣?莫不是雲先生也這般勾引過你,你吃醋了?」
商公子惱紅了臉,氣呼呼的抱臂坐下,開始生悶氣。
殷故原本還期待著能看文弱書生同這五大三粗的曹井申打一架呢,不料就這麼草草結束,心中尚有點不盡興:讀書人生氣都這般模樣?
【作者有話說】
殷故你開竅以前真的有點一言難盡……(來自親媽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