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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伐鬼嶺(2)

2024-09-14 02:39:09 作者: 沉塵花淵

  第75章 伐鬼嶺(2)

  沉寂一片黑暗,而後又見一片光明。

  寧洛醒來,卻見四周發白,一望無垠。

  他好像墜入了一個只有他存在的深淵。

  他坐起身,不覺疼痛,低下頭,又摸了摸小腹,非但不痛,連傷口都見不著。

  他一身白衣,落在這白色深淵,幾近隱身。

  忽的餘光有別的光束閃過,寧洛側頭一看,竟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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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他自己,不如說是前幾世的自己。

  那些過往的自己一幀一幀如流影般在寧洛面前閃過,就好像……

  「走馬燈……嗎?」

  寧洛此刻腦子異常的清晰,甚至能準確的判斷出誰是哪個時期的自己。

  寧洛目光鎖定在一個形態半虛半無的自己身上。

  寧洛心中莫名的十分篤定:「那是第一世。」

  他望著於漣從死去的屍體中醒來,雨水直直穿過於漣的鬼魂。

  而於漣才剛死,成鬼魂時還有些恍惚,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屍體,無奈的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阿故,你看吧,我就說我不適合當兵……」

  於漣輕嘆一聲,轉身時卻發現殷故站在雨中,眸中倒映著於漣的屍體。

  於漣尷尬的笑了笑:「這、這麼巧?」

  他習慣性打招呼,卻忘了殷故根本聽不見。

  他看著殷故在雨中啜泣,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他又看著殷故背著他的屍體遠去,才想跟上,就被殷故身後排長龍的鬼給嚇到了。

  「什、什麼情況?大家……怎麼都在阿故身後排隊?」

  最末尾的鬼說道:「哈?你說呢?這狗東西殺了我們,我們都是在等著他死的時候把他鬼魂吃掉的!你要不要吃?要就排我後面去!」

  那鬼看上去不像好說話的,於漣乖乖排在他後面,又問道:「吃掉之後,他會怎麼樣?」

  鬼:「哈?怎麼樣?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於漣一嚇:「這、這麼可怕嗎?」

  鬼:「可怕?他殺人的時候你咋不說他可怕??」

  於漣無語凝噎,因為他死的時候根本就沒看清是誰殺的,好像劍都沒拔出來就死了。

  殷故夜夜夢魘,夜夜鬼魂入夢。

  有時候會好些,那些鬼魂入了殷故的夢之後也有被打出來的結果。

  可是後來,殷故身後的鬼魂日漸減少。

  不是因為鬼沒耐心不想等他了,而是因為耳根子要被於漣給磨破了。

  自從於漣排上隊之後,無時無刻在給鬼魂洗腦:要想開,要放下,要去投胎擁抱新的人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一直到最後,殷故開始尋找西域復活術時,他身後只剩下於漣了。

  於漣像剛剛拯救了蒼生一樣開心,一路伴殷故。

  有陽光時他就藏在地底下,沒陽光時就在他一側。

  反正,寸步不離。

  儘管殷故聽不見,看不見,也摸不著他。

  「阿故,要睡了嗎?」

  「阿故,記得喝水啊!」

  「阿故,你在找什麼?」

  「阿故,他是騙子,要騙你錢的!快走快走!」

  「阿故,走這麼久了你不餓嗎?」

  有一天深夜,殷故輾轉難眠,他枕著手,望著破爛的木屋天花板。

  於漣睡在他一側,慵懶道:「阿故……你到底在找什麼?走了三天了……晚上還不睡……哈啊~我困了……」

  「阿漣。」

  於漣一怔,寧洛也跟著一驚,那時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

  只見殷故悠悠轉頭望向於漣一側,看了許久。

  不知怎的,寧洛胸口突然隱隱發痛,眉頭也不自覺緊皺起來。他想起來了。

  那天晚上,殷故只說了一句話。

  「能讓我夢到你嗎?」

  於漣的淚即刻涌了出來,他張著嘴,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觸在殷故臉上:「阿故……你能……看見我了嗎?」

  忽然殷故轉回了頭,沒有應答,閉上了眼。

  看不見,分明是看不見的。

  於漣反應過來時覺得又好笑又好哭,他抱著殷故哭了好久,墜入殷故的夢境。……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刺入寧洛的雙耳,他猛地回頭去尋那哭聲,見殷故背影,寧洛心一提,立馬爬站起來,踉蹌的往那身影跑去。

  「殷郎!」

  快跑到跟前時,腳下一濕,寧洛停下腳步低頭看去,竟是一大片血泊!

  而殷故就坐在那血泊之中!

  寧洛慌了,連忙上前:「殷郎……!」

  寧洛伸手一摸,卻是撲了個空,仔細一聽,那哭喊聲卻是從旁邊傳來的。

  寧洛循聲望去,只見於漣被一黑一白兩人架著,正在將他拖走。

  於漣眼中映著殷郎的身影,哭嚷得撕心裂肺,次次試圖用他那單弱的身軀掙開束縛。

  只見殷故手握匕首,手起刀落,割下一耳,拋進一個罐子裡。

  寧洛的眼淚即刻奪眶而出,見他又要去割自己的舌頭,連忙伸手去攔,可惜這只是走馬燈,如何都是攔不住的。

  「不要,殷郎!不要!這是假的,這是假的!根本不是什麼起死回生術,你不要……!」

  血穿過寧洛的身體,濺在了地上。

  寧洛雙瞳微縮,身體顫抖著,不停搖著頭念道:「不要……不要……不要了……殷郎……不要……」

  他伸出手,緊緊將殷故抱住,殷故卻沒有絲毫反應,繼續著他的動作。

  寧洛緊緊閉上眼,根本不敢再往下看。

  他只感覺到殷故砍斷了自己的手臂,接著是腿。

  最後殷故從他懷中滑落,徹底倒在血泊之中。

  驟然迷霧四起,蒙了寧洛的雙眼。

  寧洛痛哭起來,心如刀割,他哭到乾嘔,哭到腦袋發昏,隨著殷故一起躺倒在血泊之中。……

  哭了許久,耳畔又響起殷故的聲音。

  寧洛不敢確定,又躺著多聽了一會兒,確定是殷故的聲音後猛地坐了起來。

  瞬然間,迷霧散了,身上血漬全無,又是一位翩翩白衣少年。

  寧洛立即站起身,尋找著聲音的源頭。

  「沈安,你為什麼想當大夫?」

  「我分明是叫你幫我研墨,不是叫你來研究我。」

  寧洛踉蹌的走著,頭還因為方才的痛哭在隱隱作痛。

  可寧洛尋了許久,卻只聽得見沈安與殷故的談話,見不著他們一眼。

  可光是聽著他們說話,就已經足夠讓寧洛又淚流滿面。

  「我夢到一個少年,斷臂殘腿,失耳失舌,分明有救,卻無人相助。我見他躺臥沙丘,從掙扎到死去,血成湖泊,慘不忍睹……」

  「阿故,怎麼了?」

  「……鬼界曾有傳聞。人在轉世投胎以後,常會夢見前世所見之景……」

  寧洛走不動了,雙腿發軟,一下坐倒在地,仰面啜泣起來。

  他聽沈安慘叫,聽殷故哽咽,一聲聲都似刀子一般扎進他的心臟。

  終於,又沉寂了一會兒。

  寧洛尚能喘上一口氣。

  他擡臂擦淚,小聲嘟囔著:「這走馬燈……怎麼還走前世的燈……好痛,太痛了……」

  沒一會兒,耳邊又響起殷故的聲音。

  這聲音尤其的近,他一轉頭,便又瞧見殷故。

  殷故正坐在學堂之上,和一位文質彬彬的先生挨坐在一塊兒,底下是一群低頭自習的學生。

  先生給他念書,教他識字:「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那是誰?

  寧洛緩緩起身,朝他們走近。

  越是靠近,越是感受到一股平安祥和,歲月靜好的氛圍。

  寧洛心情漸漸平復。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殷故忽然笑起來,悄聲道:「這句我聽懂了。我與雲先生也是如此,一夜不見,如三月兮。」

  那位先生瞬間被殷故撩得面紅耳赤,殷故還故意裝傻道:「雲先生,你臉好紅,發燒了嗎?」

  忽然的,寧洛身後又傳來這位雲先生的聲音,寧洛回身看去,又是另一番場景。

  雲先生:「我今日……起得晚了些,殷公子吃早膳了麼?沒有的話我現在……」

  他面前的殷故像是下定了眸中決心一樣,認真道:「雲先生,和我成親吧。」

  「殷、殷公子,你在說什……」

  殷故猛地上前握住雲先生的手,認真道:「我會對先生負責的!所以,先生請和我成親吧!」負責??

  寧洛不明所以,但大為震驚。

  什麼叫負責??殷故做了什麼??

  寧洛心想糟糕,有點想繼續看下去了……

  雲先生緩緩低下頭,皮笑肉不笑的輕輕把手從他手心抽了出來,道:「殷公子說笑呢嗎?你我皆是男子,何來成親一說。何況……何況我也不需要你對我負責什麼……」

  哦,拒絕了呢。

  寧洛刻意看向殷故的表情,只見殷故眉頭輕蹙,一臉的茫然錯愕。

  又聽雲先生道:「我對殷公子,並非沒有情意,但我與殷公子,並非是那種情感!我於你面前羞嗔,是因為殷公子常常……道些輕薄之語,與你歡好,是、是因為我……是因為我那日,那日需要你才……!我那日……本意也並非是要與你纏綿床榻,只是因為一時意亂情迷……總、總之,你快些把聘禮收起來,莫要胡鬧了!」哈?

  換寧洛一臉茫然錯愕的看向雲先生,心裡不禁道:是我先動的手??

  雲先生吼完這段話後倉皇而逃,只剩殷故茫然無措的愣在原地。

  寧洛看著雲先生沖回房間,重重關上門,然後又轉頭看向殷故。

  雖然感到有些抱歉,但看到殷故求婚被拒而受挫,寧洛心裡莫名的有點爽……

  殷故站了一會兒,然後默默的開始收拾起院子裡的聘禮。

  突然寧洛身後傳來另一個殷故的聲音:「小郎君。」

  寧洛一顫,回頭看去,只見另一個殷故正在他身後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寧洛想著,會這麼叫他的殷故,肯定是今生的記憶,罷了罷了,今生的記憶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不看也罷!哪有現在這個殷故可愛啊,像個失落的小狗一樣,不像今生的殷故,只會使壞,只會逮著他咬。

  於是寧洛視若無睹的又轉回頭。

  身後的殷故:「?小郎君?」

  寧洛一邊追著正在收拾聘禮的殷故,盯著人家的表情看,一邊擺擺手,對身後的殷故說道:「你等會兒,待會兒再去看你的。」

  身後的殷故抱起手臂,一臉匪夷所思:「……?小、郎、君。」

  寧洛突然才意識到,這個好像不是記憶,好像真的是在叫他。

  他猛地轉回身,看向那殷故,然後指了指自己:「在……叫我?」

  殷故無奈嘆了聲氣,看他,又輕輕揚起嘴角。

  殷故上前來,不知何時撐起了一把傘,頭頂竟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寧洛有些恍惚了,這分明就是臨走前在明府的場景,還是走馬燈,怎會是真的在叫他?

  可那殷郎卻牽起了他的手,柔聲道:「看他們作甚?看我們。」

  寧洛還疑惑,突然眼前又一道光,他下意識閉眼,再睜眼時眼前又是鬼嶺,他大喘著氣,猛地坐起了身。

  奇怪,原本身上不是還有傷口嗎?

  寧洛低頭,卻見自己衣衫大敞,愈心綾緊緊綁在他的腰腹上。

  「小郎君。」

  殷故的聲音從身邊想起,寧洛立即轉頭看他,然後身體不受控似的猛地抱了上去。

  可寧洛有些懵了。

  方才做了好長一場夢,夢醒後大量記憶湧上心頭,讓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只有心口的疼痛感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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