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真相

2024-09-14 00:15:05 作者: 無遠弗屆

  第七十四章 真相

  日出時,蕭山淵從夢中醒來。

  夢中所見之景,俱是幻境。

  昨夜殺無念大師遭遇夜州白阻攔,蕭山淵知道,自己若是想再出手,已經很難。只能等東決侯那邊的人先出手。

  院中見秋風,蕭山淵推門而出,卻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來人正是夜州白。

  

  蕭山淵微微蹙眉,欲合門送客,夜州白卻已經走上前來。

  夜州白道:「我來找你,是為了無念大師的事情。」

  蕭山淵冷漠:「你也只在為別人的事情上,才會找到我。」

  蕭山淵的語氣里有說不出的涼薄,夜州白只得默默受著。他是從寂九蝶那裡得知蕭山淵的所在,能來到這裡,也虧得寂九蝶指引。他來見蕭山淵,也絕不是為了和蕭山淵說些不冷不熱的話。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那夜我與你說,你不能殺無念大師。並非是無念大師是我想要保護的人。」夜州白解釋說:「當年我到東璃國,與無念大師相識,在鎮千妖之亂中,和他一同謀事。我因此與他認識。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麼。」

  蕭山淵聽著夜州白的解釋,微微蹙眉。「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夜州白抿了抿唇。既然蕭山淵已經這樣說了,他自然也無話可說,只能道:「無念大師想見你一面,你對這個,也不感興趣?」

  蕭山淵頓了一下。

  夜州白又上前一步:「我不知你為何要殺無念大師,但是,我知道他為何要見你。蕭山淵,你會想知道的。」

  蕭山淵冷笑了一下,他的心裡起伏了幾個念頭。揣測人心是他慣常會做的事情,可是有時候,他卻不願意揣測。

  有時候看得太清楚太明白,反而會更難過。

  蕭山淵冰冷道:「無念大師想見我,他不怕我殺了他?」

  夜州白對上蕭山淵冰冷的目光:「或許你見了他,便不想殺他了。」

  蕭山淵心中一頓。他看得出夜州白已經知道了什麼,卻也不想深思。

  蕭山淵走向夜州白,卻錯過他的肩膀。

  夜州白垂眸,嘆口氣。

  他想再說什麼。不過既然蕭山淵沒那個意思,他也就沒什麼好開口的了。

  蕭山淵隨著夜州白一道到了合王府上,無念大師正在佛堂中等待著蕭山淵。

  蕭山淵進門後,夜州白便要退出去,蕭山淵卻道:「你要走?你不怕我殺了無念大師?」

  夜州白坦然道:「你不會殺他。」

  蕭山淵看著無念大師的背影,心中已明了了七八分。一種隱秘的烈火在他的胸中燒了起來。

  無念大師也道:「州白,你還是留下吧。」

  夜州白蹙眉。

  昨夜他與無念大師談過蕭山淵的事情之後,心中對這件事情已有了些別的考慮,眼下連無念大師都這麼說,他想他更是不能離開了。

  夜州白便合上了佛堂的門,默默立在一旁。

  蕭山淵看了夜州白一眼,眼中的情愫難明,而後走向了無念大師。

  無念大師燒了一支香,煙霧縈繞在他的眼前,讓他有些看不真切。

  而後,他終於緩緩轉身。

  煙霧又在他的身後盤旋。

  這一次,蕭山淵看清了無念大師的臉。

  他落在身側的手立刻握緊成了拳頭,原本冰冷的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

  無念大師緩緩道:「有十四年不見了,淵兒。」

  夜州白心頭一顫,果然如此。

  蕭山淵的臉色卻沒有太多久別重逢的溫存,而是浮上了一種冰冷的瞭然:「難怪。這就說得通了。我還想,是什麼樣的王爺,接連失去自己的得力下屬,還能無動於衷的。是你啊。」

  無念大師並沒有因為蕭山淵冰冷的一句嘲諷而生氣,他只是用一種幽幽的神色看著蕭山淵:「當年族裡的人都說,淵兒是最薄情的孩子。你的心中只有武學,目中無人。可如今看來,你才是那個,最難斷情的人。」

  蕭山淵冷笑:「我只是做不到帶著一身血仇卻還能無動於衷的活下去。」

  無念大師淺淺的笑了笑,笑意卻滿是寂寥:「那到底還是因為,蕭氏一族,是蕭東歲的蕭氏一族。」

  蕭山淵漠然蹙眉,「你不配提我爹的名字。」

  無念大師卻還是笑笑:「就因為,我不為蕭氏一族報仇麼?」

  蕭山淵只是蹙眉,想說的話卻並未開口。

  無念大師搖了搖頭,將蕭山淵又上下看了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的情緒突然波動了起來,「你和城兒,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像!城兒才是蕭氏一族最出色的繼承人,可是他卻死了!他死了!為什麼你卻能活到今日?是蕭東歲早有預料早早的將你送走!」

  蕭山淵只是冷笑。

  好像從無念大師的口中聽到這些,也不過是揭開一個經年的、已經癒合了的瘡疤一樣。

  夜州白卻忍不住蹙眉。他沒想到無念大師竟然是這樣想蕭山淵的。

  無念大師看著蕭山淵,似乎要把他看透才好:「為何活下來的不是城兒!」提起蕭城,無念大師的情緒愈發難以控制,「城兒武功卓絕、戰功赫赫,帶兵征戰,天下揚名!他若是蕭氏一族的掌權人的孩子,早已經封侯拜相、絕不會落得這個地步。夜州白!」無念大師突然看向夜州白:「你救過城兒一次,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說淵兒這些年如何如何難過,難道我這些年,就過得好?」

  夜州白微微皺眉,不解無念大師為何突然如此。

  無念大師只是自說自話:「我沒有一日,過得好受。我沒有一日,能睡一場好夢!我沒有為城兒鋪好他的路,甚至……是我害了城兒。」

  夜州白聽不明白了。

  蕭山淵則是發出一聲冷笑:「你?你如何害了城哥?」

  無念大師看著蕭山淵的臉,似乎拼命也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分蕭城的樣子,可是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出的。他想到什麼,深深嘆口氣:「你活著……你活到現在也好。至少,這些話,我還能說說。」

  無念大師發出一聲冷哼:「我做了一件錯事,毀了城兒的一生。當年,東決侯找到我,說想和我做一筆交易,事成之後,讓城兒做蕭氏一族的繼承人。那夜,我將蕭氏一族的軍印交給了東決侯。我沒想到,東決侯想要的,是蕭氏一族,滿門的性命。那夜我就知道了。這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蕭山淵心中一涼。

  夜州白震驚,沒想到當年的事情還有這樣的隱秘。

  無念大師長嘆口氣,轉身看向古佛,「後來的事情還要我說麼?這些年,你也知道了吧,淵兒。東決侯造了假的山河圖,嫁禍蕭氏一族。那山河圖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關係。蕭氏一族功高蓋主,寂業想除掉我們很久了。東決侯又聯合百官上奏,事至此,已無力回天。我交出軍印的那晚就知道,這就是蕭氏一族的宿命。我帶著軍印去邊關找城兒,可是城兒竟然不願起兵造反、也不願隨我逃走。他竟回了天都城求帝國明察。真是愚蠢啊,城兒。他的忠義害了他。」

  蕭山淵的心中浮現起蕭城的臉。

  蕭城是那樣忠肝義膽的人。蕭城是他自小便敬佩的人。蕭山淵深吸口氣,心中已涼如雪。

  無念大師轉身,眼睜睜的看著古佛,道:「你會想,為何我茍延殘喘到今日,只顧自己,不想家仇。淵兒,這些年,我過得也很難。」

  蕭山淵冷冷道:「是因為想及過去,你深知蕭氏一族的血案,你也有份。」

  被蕭山淵戳破了心思,無念大師深吸口氣。

  夜州白沒想到真相竟然如此殘酷,他有些不忍的看向蕭山淵。

  而蕭山淵卻已經是拔出了遇魔劍。

  夜州白蹙眉,一時間,他不知自己該如何。無念大師在蕭氏一族的血案上絕非清白,可是若蕭山淵殺了自己的親叔叔,那又該如何?

  蕭山淵冷冷的看著無念大師的背影,似乎已經被這殘酷的真實折磨得力竭,他將長劍對向無念大師,狠下心,刺了過去。

  夜州白一頓:「阿淵!」

  夜州白未出劍,只是以血肉之身擋在了無念大師的身後,攔住了蕭山淵的劍。

  他擡手,握住了刺向無念大師的劍身。

  夜州白的手立刻滲出鮮血來。

  蕭山淵一頓,皺緊眉頭。

  他停下了劍招,看著夜州白。

  夜州白不知該如何勸阻,只道:「他畢竟是你的叔叔。」

  蕭山淵淒涼的發出一聲冷笑:「夜州白,在此之前,你該問問,他是否有將我看成他的親侄子。」

  說完,蕭山淵一咬牙,從夜州白的手中拔開了遇魔劍,卻覺著那劍傷仿佛是刮過他的心口一般,他只冷冷道:「蕭東合,若你真的心有悔恨,就為蕭氏一族做一件事吧!」

  話音未落,蕭山淵再次向無念大師殺了過去。

  夜州白不知自己是否還要再阻攔過去,而偏偏此時卻覺著胸口一陣悶痛,無念大師竟然轉身按住夜州白的肩膀,將他推向了蕭山淵刺去的劍鋒。

  蕭山淵一驚,忙錯開劍鋒,劍鋒堪堪殺落夜州白的一縷長發。

  夜州白捂著心口,踉蹌兩步,險些倒下。

  蕭山淵不忍喊:「夜州白!」

  隨即,他也感覺到心口處一片悶痛,話音未落,自己卻也執劍撐地,有些站不住。

  無念大師臉上的失控和惶然都退去,只剩蒼涼:「淵兒,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只是在這香里下了毒。你不殺我,解藥立刻給你。從此,你繼續做你的大寂蕭王爺,我也做我的東璃國合王。」

  蕭山淵以長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臉上只是帶著冷笑,毫無示弱的意思。

  夜州白皺眉,沒想到無念大師竟然能做到這一步。他忽然悔恨,自己或許不該帶蕭山淵來走這一趟。

  蕭山淵道:「你想要的,還是權勢。你口口聲聲說的難忘城哥,實際上,城哥也只是你想要往上爬的籌碼。」

  無念大師深吸口氣,「我能如何?城兒已經死了。他明明有逃生的機會,可是他在天牢里,被折磨的經脈盡斷。我又能如何?」

  蕭山淵冷笑:「你從未想這背後的罪魁禍首乃是帝國和寂業,甚至從未想為城哥報仇,因為你比誰都清楚,城哥的死,也有你的手筆。你這樣殘忍、自私的人,不配再提想念城哥。」

  無念大師淒涼一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隨你如何說。淵兒,夜州白請求我勸你走出過去。但是你我都清楚,十二年前,誰也忘不了。你說的也是。折磨會跟隨我一生。這就是我的罪孽。所以,我失去了城兒,失去了影兒。你卻因為仇恨活到了現在。」

  無念大師又看向了掙扎著想要破開迷香的夜州白,道:「州白,你看到了。這就是結果。」

  夜州白心中淒涼,不知該說什麼。

  他原以為無念大師會給蕭山淵一條明路,沒想到這一遭也只是揭開了一段更為殘酷的過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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