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09-13 23:59:49
作者: 食鹿客
第29章
江襲黛愣了一下, 手指上挽著的青絲散開。
正錯愕時,燕徽柔卻低首跪坐在了江襲黛的身旁,仰頭看著她。
爾後,她又輕輕彎了一下眼睛:「我剛才那說辭也有點不對, 人的確是有可能愛上僅有幾面之緣的人的。不過多半是『見色起意』了。」
「……倘若是這樣。」燕徽柔甚是好奇地問:「我喜歡您的可能, 都比喜歡李星河的可能大吧。您為什麼不懷疑自己?」
「你——」
江襲黛怔然過後, 雙眉一蹙, 斥道:「燕徽柔,你怎的如此輕浮?」
「……輕浮?」燕徽柔:「那您便當我說的是違心之言好了。」
江襲黛冷哼道:「倒也不是這點。只是你拿本座跟那個小子比,怎麼,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也是。」
燕徽柔思忖了片刻。
「世上不缺一個俊朗的男兒, 也不缺乏俏麗的女子。」
「但卻極少如您一般風采的美人, 靜坐時嬌艷過人, 執劍則英姿煥然。」
燕徽柔於是很尋常地道:「江門主說得對,是徽柔疏忽了, 他與您是比不了一點的。」
聽罷這話, 江襲黛才舒展眉梢, 心中消除了些許介懷。先前還想駁她男人怎能和女人一起比,不過燕徽柔倒是跳出了這個局限——不管是男是女總之江門主是最最好。
這一番漂亮話,也懶得管是真是假, 總之給江襲黛聽得順耳,她那番冷哼最終轉為勉強贊同的輕哼,聽上去柔和了不少。
自燕徽柔的視線看過去, 江襲黛半彎不彎嘴唇,因而抿了一下, 只是她本就面若桃李,這一笑雖說無意, 果然也很是動人。
「你倒是會說乖巧話。」
江襲黛的此般神情,活像是只被順了尾巴毛的貍貓。
於是江襲黛看燕徽柔順眼了些許:「不說他了。沒意思。」
「但說說你。把手拿過來。」
這一次燕徽柔伸出手腕時稍微遲疑了一下,主要是上次渾身疼到人眼睛發黑的痛楚留下了陰影。
而女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個那邊牽引了些許。
燕徽柔覺察到這種變化,便任她握著,攥著的手稍微鬆開了。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並不是很痛,或許有些微的不適感,但稱得上是微如鴻毛。
只因江襲黛並沒有再給她重新沖開堵塞的經脈,她僅僅只是瞧了下她的情況。
「果真廢得厲害。」江襲黛:「堵塞的地方倒是有法子,只是……」
燕徽柔有些地方已經徹底斷了,她若運氣,是運不起來的。
「明日隨本座出門一趟。」
江門主撇開了她的手。
燕徽柔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但還是應了下來。
只是江襲黛坐著,燕徽柔跪坐著,這手被撇開,一落下來最合適的位置——正好按在江襲黛的雙膝上。
燕徽柔:「……」
燕徽柔鬆開了她,畢竟感覺摁著的腿一驚,她疑心江門主會踹她。
「我看你今日放肆得很。」
果不其然,江襲黛不悅地瞥了她一眼,但沒伸腿踹人,只是將疊著的一條放了下來,往裡頭嫌棄地靠了靠。
燕徽柔問:「所以江門主這麼晚喚我過來,究竟為了什麼事?」
江襲黛剛想開口,卻又住了嘴。她總不能說自個是想看看燕徽柔真哭還是假哭,其實倒也沒什麼,只是聽起來略有些幼稚——身為一門之主,不太適合在如此小丫頭面前展現。
「夜晚太靜了,解悶。」女人心不在焉地說。
燕徽柔一笑:「那您想要我做什麼?您平日使喚侍女倒酒唱曲兒……只可惜我笨手笨腳,倒是不怎麼會做。不過也有一些長處。」
江襲黛本來沒有真的想要如此,但燕徽柔說話似乎總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引得人很想與她交談下去。
江襲黛淡淡應了一聲:「是麼?你還能會幹什麼。」
「講故事。」燕徽柔說。
「……」
她拿她當三歲小孩兒糊弄呢?
燕徽柔卻已經自如地講了起來,甚至微微放低了聲音:「從前有一顆種子,只是一顆尋常的種子。它被一個種花的姑娘撿了起來,埋在了土壤里。」
「種子睜開眼時,四周全是黑暗和腥濕的泥土,它不能動彈,感到骯髒又害怕,於是它開始怨憎自己的出身,為何它不能投胎成清風中的蝴蝶,或是溪水中自由肆意的小魚?」
「但是種花的女子卻說:外面有光,我在等你。」
江襲黛:「真幼稚。」
燕徽柔卻也不以為意:「就因為這一句話,那顆小種子鑽啊鑽,忍耐著黑暗的環境,頂著身上的厚土,每日挪動一點點,想要看看那個人的模樣。」
「然後?」
江襲黛心想,且看看她還能講出什麼東西來。
「終於一日,幼綠破土。它從縫隙裡面看見了一縷光線,隨後便是鋪天滿地的朝霞。種子從來沒有看見如此壯美的景象……」
「——只是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周圍已經荒無一人。」
燕徽柔說:「種下它的女子已經走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江襲黛懶洋洋地擡起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閒得發慌,誰會杵在那兒等一顆種子破土?」
「種子很傷心。它看到了朝霞與餘暉,還是等它的人卻已經離開。它本想開出一朵花來贈給人家,但是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毫無意義。」
「只是日子久了,卻有些不一樣。」
「它一日生得比一日高昂,能像蝴蝶一樣吻過清風,也能像魚兒似的承接雨露山泉,離曾經埋葬它的土地也愈發遠。」
「那些一去不復返的日子,紛紛化為了滋養它的東西,催著它抽枝發芽。」
江襲黛往後靠了靠,換了個鬆散的姿勢,半邊側臉枕靠於髮絲之中,垂下雙眸聽著她講。
燕徽柔的聲音低下來:「後來,有一年的春天如約而至,種子——或者已經不能再叫這個名字,它開花了,是一朵白色的薔薇。」
「白色?開花都開得這麼喪氣。」那女人隨意挑了下眉,只是神情更慵懶了幾分:「還不如佛桑花紅,再次還有桃花粉……若要臃腫富貴些,也有各色兒的牡丹。」
「……那便紅色好了。」燕徽柔輕咳一聲,順著說:「紅薔薇。」
「這株紅薔薇盛放的時候,還是只有一株花,沒人去看它。不過見識的天地廣闊了,經歷的日出月落更多,它的眼界也與曾經那顆種子不一樣。」
「從有一天起,它不再等種下它的女子。放棄等待的那一日,紅薔薇便怒放得更燦爛了,它不會為旁人的喜愛而開放,亦不為憎惡凋零。它會和地下爬過的小蟲交友,也曾會晤過在它身旁歇腳的鳥雀,人間常伴一二兩清風,世上三分流水七分明月,它都曾見過。」
江襲黛閉著雙眸,只丟了一聲:「後來?」
「後來……」燕徽柔的聲音太輕了,淺淺地在耳畔呢喃,很讓人睏倦。
但人是只有安寧的時候才會睏倦的。
江襲黛不知自個是在聽她說話還是在聽話中的內容,總之是無所事事,夜深漫長,有個人不尊上下之禮地與她說話,說什麼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能得一兩回心安,旁的事並不是那麼重要罷了。
「後來——很顯然?四季更替,它凋謝了。」
燕徽柔言罷,訝然道:「不然您以為它會成精嗎?」
江襲黛半擡起雙眸,微微後仰了腦袋,又側過去些許,似乎是在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無趣。」女人打了個呵欠,那雙桃花眼眯起來,裡頭水光瀲灩:「你真當本座沒聽過說書麼,說成你這樣的,估計都沒人丟幾個銅板。」
江襲黛又闔上了雙眸,靜靜地一動不動,被燕徽柔溫聲柔氣說這一通,她的困意實在有些壓不住。
室內燃著的那盞小燈亮了亮,嗖地熄了,本就昏暗的室內徹底陷入暗淡。
燕徽柔許久沒說話,借著幾分月光,看著她沉靜嬌艷的容顏。
直到江襲黛的呼吸均勻,陷入深睡。
她的眼睫毛不顫了,安靜又乖巧地垂落著。
後來……?
也許有的。
黑暗中,燕徽柔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眼睫,但是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
那是,很好的很好的後來。
「那株花雖然謝了,但種子又落回土地,來年自然又生了薔薇花。」
「莫論千人萬人走過它身側,或者重開千次萬次,它都要做自己,只為自己盛放。」
如果這個世界不那麼溫柔,當一朵只為自己盛放的花,同樣也很好。
燕徽柔重新開口,但她只做了口型,並沒有發出聲音。
見今日江襲黛睡得極安靜,她又在心底笑了笑——忘了告訴您,比起說故事,我更擅長哄睡催眠。
燕徽柔揉了揉酸痛的腿,她拎著衣擺小心地起身,拿足尖點著地面,去臥房尋了一床薄被,抱回來蓋在了江襲黛的身上。
只是江襲黛卻隱約皺了眉,腿屈起將那被褥頂開,許是覺得熱,她往旁邊側了側,向上撩了下衣擺。
一縷長發垂落下來。
燕徽柔剛想出聲提醒,又想起門主已經睡著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撈起快要落下來的被褥。好在地面上極為乾淨的。
只是正在燕徽柔放輕動靜時,她聽到江襲黛又翻了個身,往下躺了些許。
燕徽柔下意識擡頭看去,額角卻正好貼上了溫熱的肌膚——
當燕徽柔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
門主大人不知何時無意蹭開了下衣,一條玉腿橫斜,微微向上屈起,又往燕徽柔那邊側了點兒。
燕徽柔剛好被她大腿邊壓住,入目可及的是一片瑩白,包裹著臀部邊沿的布料花紋清晰可見,甚至有一些豐盈的勒痕。
燕徽柔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門主,只是一時又不知道怎麼動彈。
最後她有些窒息地揚起頸部,鼻尖緩緩蹭過肌膚,終於忍不住喘出那口氣。
在極小的縫隙中,她自己的吐息混合著女人身上的幽香一併遣返,朝她馥郁地襲來,幾乎盈滿了整個肺腑。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