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祭品6

2024-09-13 23:44:06 作者: 小白梨梨

  第08章 祭品6

  又是一個清晨,殷白早早的就起了,他醒來時,那對夫妻已經不在屋子裡了,整個客廳寂靜的可怕,殷白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他比昨天還醒了半個小時。

  他來到桌前,還是昨天一模一樣的話語,一模一樣的十塊錢,但殷白現在的心境卻沒有昨天那樣平和了,他攥緊了那張十塊錢,心跳如擂鼓。

  

  今天他比往常要早走了半個小時,故而沒有遇見顧言,倒是經過一處舊巷時,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竟然是陸望,他此時正背對著殷白,蹲在一件破舊的木屋前燒火,而那破屋旁,就是已經被燒成黑炭的曾經的家。

  他拿著燒火鉗往老舊的燒水壺下邊夾著火柴,灼熱的火焰讓陸望眉頭皺的緊緊的,他今天沒有穿校服外套,暴露在外的肌膚幾乎被燒傷覆蓋,陸望有些難受的抓撓了一番,但是傷口的疼痛又讓他輕輕的「嘶」了一聲。

  鎮子上的人家幾乎全部早已換上了電熱水壺,只有陸望還在燒柴熱水,柴火應該也是受潮的柴,煙燻火燎的,陸望不斷的咳嗽,周圍有起得早的人家也在罵。

  「小畜生,有爹生沒媽養的東西,大早上的你尋死?想再被火燒一遍是吧?我們家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女人說著,就捂著嘴咳嗽著出來,手中斷了一盆冷水,猛的一下就朝陸望潑去,陸望剛想站起身道歉,就被潑了一身涼水。

  陸望被這冷水猛的潑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抹掉了臉上的水,女人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回了自家,門被關的發出一聲巨響。

  殷白神色複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他咬了咬唇,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

  陸望此時正低著頭收拾著燃盡的柴火,直到地上的黑影將他的所籠罩,他才緩緩擡起頭,那雙晦暗無光的眼神漸漸有了光彩。

  「殷白?!你...你怎麼來了…」

  他面露笑意,但很快,他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餘光看到自己可怖的傷痕,立即便覺得自殘形愧,狼狽的站起身,將那雙黑漆漆的手別在了身後。

  殷白看著他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立刻便覺得很難受,他抿抿嘴,什麼都沒說,低下身子幫陸望收拾著,陸望看見殷白白皙的指尖染上漆黑,心裡一緊,連忙就要扶著他起來。

  殷白卻倔強的躲開了他的手,然後幫陸望把水壺拎進了木屋裡。

  屋子很簡陋,裡邊除了簡單的生活用品,就是一個摺疊床,殷白不敢想像,從七歲之後他就一直睡著這樣簡陋的床該有多難受。

  「殷白…我給你擦擦吧。」

  陸望拿了個破舊的濕毛巾來,見殷白看著毛巾上面的洞沒動靜,他立即便把毛巾折了起來,慌忙解釋:「我洗的太用力了才會破的,不影響使用的。」

  這話說的讓殷白心底又泛起了一股酸意,他勉強生出一副笑意:「我不介意的。」

  隨即他伸出手想要接過毛巾,陸望卻攥住了他的手腕,殷白面露驚訝,陸望眉眼低垂,一副恭順的模樣:「我幫你擦吧。」

  說著,他用那塊溫熱的毛巾細細為殷白擦拭著,從指尖再到指縫,像是對待一件極珍貴的珍寶。

  殷白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太過親密了,於是在陸望幫他擦拭完畢後他便立即收回了手,並沒有注意到陸望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陸望,你天天早上都這樣燒水嗎?」殷白問。

  陸望抿抿嘴,然後點頭:「早上早點起來燒水,留到晚上用。」

  「可是你燒的這點水也不夠你洗澡啊。」

  「…我身上的燒傷,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痊癒的原因,遇到熱水及熱氣仍舊會刺痛,所以我已經習慣用溫水擦拭了。」

  說到這裡,陸望頭垂的更深,神色中混雜著倉促和不安,眼神躲閃。

  很丟人,因為他最狼狽的一面暴露在了殷白眼前,他被罵的一文不值不說,還讓殷白看見了他這樣簡陋的生活環境。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站在一起也並不相配,可他又渴望著與殷白接觸…

  殷白也被他這番話驚到了,春夏倒也罷了,秋冬天氣寒冷,他住在這樣簡陋的房子裡,四處漏風不說,竟然只能用溫水洗澡…

  陸望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竟然還要遭到這群人的白眼,可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陸望…

  突然,他眼睛一亮,他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十塊錢,原主還有一個儲蓄罐,裡面裝了不少錢,或許他可以幫陸望買一個電水壺。

  但是殷白沒有說出口,他怕陸望覺得自己在施捨,反而更加卑怯。

  殷白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然後看了一眼手錶,發現快到上課時間了,陸望看了一眼桌上未被燒開的水,微微嘆氣,隨即穿上校服背上書包與殷白一起離開了木屋。

  陸望家到學校的路都是一些暗巷小路,幾乎沒有什麼人,快到學校門口時,殷白小跑在了他前頭:

  「我先去學校,你在後頭,別讓人看見我們一起上學了。」突然,殷白想起了什麼,他說:「等會晚上七點左右我來找你,有點事和你說。」

  陸望眼底閃爍了幾下,最後也只是點了點頭,看到殷白遠去的背影,他的眼神中滿是卑怯。

  果然,殷白也是嫌棄他的,他竟然還頂著這樣醜陋的面容與他交談這樣久,他應該會覺得自己很噁心吧。

  可是…可是殷白又約他見面了,這是不是代表著他沒有那麼嫌棄他呢?

  陸望這樣想著,渾渾噩噩的來到教室中,縮在了他的位置上,於嬌嬌仍舊沒有放棄刷存在感,可陸望始終無動於衷,望著殷白的背影發呆。

  ****

  一天的課程結束了,殷白與顧言相伴回家,到達地點後各自回了各家,回到屋子裡時,那對夫妻還是不在家,但從桌上仍有餘溫的飯菜來看,他們應該是已經吃過了。

  桌上留著字條,表示他們已經去參加排練了,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家,叮囑殷白寫完作業早點休息。

  ……

  殷白看著那張字條,心中越發不安,他沒什麼胃口,寫完作業後便拿了三十塊錢,去家附近的小賣部里買了個傳統的電水壺。

  奇怪的是,小賣部的老闆竟然也不在,今天收銀的是他還在上初中的兒子。

  殷白一肚子的疑問,卻又不敢表現出什麼,他拿了電水壺後便興沖沖的朝著陸望家跑去,他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快要到七點了。

  陸望家的燈果然亮起來了,殷白握緊了電水壺,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屋門,裡面是一陣慌亂的收拾聲,隨即屋門便被陸望打開了,見到殷白,他很是緊張,有些侷促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你…你來了。「陸望有些結巴。

  殷白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伸手將水壺遞給了陸望:「給你買的,以後別用柴火燒水了。」

  「給…給我的?」陸望都不敢接,聲音有些顫抖,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殷白把那水壺的柄往他手裡一塞,「對啊,不然我來找你幹嘛。」

  陸望有些受寵若驚,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殷白手中嶄新的電水壺,心跳如擂鼓,鼻尖泛起酸澀,眼眶也不知何時紅了。

  他咬緊唇瓣,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電水壺:「很貴吧,錢我會還你的…」

  「不貴,十幾塊錢,你用著就行,真要報答我的話,就努力考個好大學,從這裡走出去吧。」

  殷白看著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即使陸望要高他很多。

  他明白,陸望是個典型的問題少年,被拘在這裡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他通過自己的力量考上了重點高中,那肯定是極有天賦的學生。

  殷白不知道自己生前年齡是多大,但肯定要比高中生成熟,因此他看陸望,就感覺好像在關心自己的弟弟一樣。

  儘管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世界,可他卻讓覺得陸望是個有血有肉的少年,他不想陸望在這裡被蹉跎。

  島外的世界上更加廣闊的。

  陸望像只小狗一樣低著頭,牙關緊咬,一言不發,他吸了吸鼻子,一把將殷白緊緊抱進了懷裡,瘋狂迷戀的嗅著屬於殷白的味道,一顆心幾乎要被填滿了。

  這是七歲以後,第一次有人為他添置東西,第一次有人這樣關心他,對他說,希望他可以離開這座小島。

  「謝謝你…」陸望聲音哽咽。

  殷白被他抱的都快要窒息了,擡起拳頭錘了他幾下:「我快憋死了!快點鬆開!」

  陸望乖順的點點頭,暗暗擦拭掉了眼淚,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殷白。

  殷白長吁一口氣,朝他揮了揮手:「行了,東西我給你送到了,我先回去了啊。」

  陸望眼神閃了閃,心中緊張,他怯懦的問:「殷白,明天早上,你可以來找我,我們一起上學嗎?」

  殷白一怔,隨即笑了:「可以啊。」

  少年笑的眉眼彎彎,雙眼中全無任何厭惡之意,透過他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睛,陸望就知道面前的殷白和別人不一樣,他是真的很尊重自己。

  殷白與他打了招呼走後,陸望就坐在桌前看著那個嶄新的電水壺,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從校服口袋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那塊刻有「殷白」名字的名牌,指尖摩挲了幾下,雙眼中滿是眷念。

  他的心已經被填滿了,四處漂泊的帆船也在今夜有了屬於自己的港灣。

  從殷白變的和以前不一樣時,他這個人就無法控制的想要去接近殷白,他想,他是真的喜歡上殷白了,他想變得優秀,和殷白站在一起。

  很喜歡,真的很喜歡,喜歡殷白和他說話,喜歡殷白…觸碰他。

  想到那個傍晚,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眼角下的肌膚有些泛紅,雙眼之中閃爍著病態的愛意。

  他將那枚刻有「殷白」名字的名牌拿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唇上,印上一吻。

  「碰——!」

  木屋的門被猛的踹開,陸望心中一驚,連忙將名牌緊緊握在了手心,那隻手別在了身後。

  屋外,是舉著煤油燈的鎮民們,他們今夜與往常很不一樣,穿著黑袍,面上帶著山羊面具,看到陸望,所有人眼裡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抓住他!向撒旦獻上這骯髒的靈魂!」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戴著山羊面具的鎮民們如瘋魔一般朝他撲了過來,陸望身材高大,不斷掙扎,三四個人這才按住了他,用麻繩將他捆住,不顧他口中的嗚咽,往他嘴裡塞了一塊棉布。

  陸望被他們生拉硬拽的扔在了地上,隨即像拖著一頭待宰的豬一般將他拉了出去。

  「獻祭的法陣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獻祭這樣一個醜陋的怪胎,獲得全島的繁榮,真是不虧。」

  「唔——!」

  聽著他們的議論,陸望劇烈掙扎著,漆黑的瞳仁中滿是恨意與不甘,他望向殷白離去的方向,眼底滿是濃濃的絕望。

  明明,明明馬上就要得到幸福了,為什麼…他不甘心,他真的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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