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2024-09-13 23:18:55 作者: 伏酒謠

  第80章

  雨太疾, 宿幼枝下車時被淋濕些許,進了侍從準備的溫水中才覺暖和。

  他窩在浴桶中,不得不說還是臨王府的池子奢侈。

  身子熱呼呼後, 宿幼枝出來, 接過謝翊遞來的布巾時有些愣愣, 過會兒才包住濕潤發尾。

  「這下也不用出門了。」

  謝翊心安理得窩在莊子裡, 離開皇城, 無需擔憂隨時會暴露身份, 沒有喻呈凜、沒有小王爺的日子, 舒坦。

  要不是怕南陽侯府眾人起疑,他都想讓宿幼枝再「待在莊子」里一段時日。

  宿幼枝過來時,謝翊正拿著喻世子的那張帖子看, 越看臉越臭。

  「這你怎麼辦?」宿幼枝問。

  「當然不去。」謝翊嗤道:「便教他等著吧。」

  

  這臉是一點賞不了。

  用過膳,宿幼枝丟下他獨自煩惱,回了院子。

  夜半睡得正沉,突然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 宿幼枝瞬間驚醒, 擡頭看是半闔的窗被風吹開, 雨水滴滴嗒嗒落進來,濕潤的冰涼。

  他起身過去插上窗子,瞧見外面烏塗一片,偶爾落雷劈開的光,只瞧得見道道剪影。

  隔絕了風雨肆虐,宿幼枝往回走,邁出一步後突然頓住, 他垂眸望向地面,緩慢彎下身, 指尖摸過去,觸到一小窪水漬。

  「轟隆!」

  悶雷炸響。

  亮起的盈亮隨之消失,也再看不到地面上往床邊蔓延的光影。

  宿幼枝呼吸一滯,瑩潤的桃花眼瞪大。

  這一晚未能睡實,謝翊來喚時,瞧見他面色驚了一跳:「你幹什麼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晨間停歇,鳥雀落在樹枝上嘰嘰喳喳,花瓣上水珠點點,若春露雕綴。

  宿幼枝撣了謝翊一臉水,黑著臉道:「那就要問你了。」

  聽他講完,謝翊非常詫異:「你是說,莊子裡……有賊?」

  宿幼枝看了看房間內儉樸的布置,也很懷疑。

  雖是南陽侯府別莊,但都這麼寒酸了,有什麼可偷的。

  而且能瞞過他,起碼是個高手,那等能人做什麼不好來做賊,太委屈了吧!

  可地上的水印可不是一陣風雨能飄出的模樣。

  謝翊低頭去瞧。

  只是這會兒那點痕跡早已消失,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他招來管事,問及此。

  管事也是軍衛里退下來的老兵,瘸了一條腿,目光卻鋒利,表示沒人有膽子來這裡做賊。

  莊子裡多是他這樣有作戰經驗的練家子,尋常賊子只是聽聞便已退卻,也沒誰會冒著大風險來偷那點歪瓜裂棗。

  謝翊也覺不合理。

  管事離開後,他與宿幼枝道:「賊就賊,跑你這來做什麼?」

  「我怎知道!」

  宿幼枝咬牙。

  沒有頭緒,莊子裡也未丟任何東西,謝翊道:「算了,今晚我來陪你,倒瞧瞧那賊還敢不敢來。」

  宿幼枝有些嫌棄,但教旁人不太合適,勉強同意。

  早間景色宜人,用過膳,宿幼枝被謝翊叫上往後山去。

  這裡的山單是不夠高聳的小山包,林中搭建著小木屋,許久未有人來,已破破爛爛。

  旁邊的小溪卻清澈見底,可瞧見有尾魚活泛遊過。

  兩人找了個略平坦的地方坐下,甩下餌線,開始垂釣。

  知硯忙忙碌碌給他們抓蟲子。

  宿幼枝甩了線便不管,仰躺到石面上,看澄澈天空。

  許久未這般放鬆過,宿幼枝心覺愜意,便有些昏昏欲睡。

  反是謝翊坐不住,總是挪動,聽知硯在道:「公子又把魚嚇跑了。」

  謝翊不服:「哪是我的事,看你表少爺未動,還不是釣不到。」

  又片刻,謝二公子過來宿幼枝這邊,與他道:「這般不知要釣到何時,不若我們進去捉。」

  宿幼枝不動。

  謝翊道:「難不成你是怕輸給我。」

  宿幼枝睜開眼,不屑:「怕你?」

  兩人掖了衣擺,挽了褲腿,脫靴踏入水中,清涼的水波漫到肌膚上,像最美的山間妙語。

  宿幼枝正在瞧魚,突然看到一方手帕從上游飄來,他伸手撈起,看上面清淡水墨無字,料子卻是極好的,不是尋常人家會有的東西。

  他往那邊望,灣流隱在林木中,瞧不見源頭。

  「什麼?」謝翊看見,問:「是誰不當心掉落的?」

  宿幼枝見不像姑娘用的帕子,也沒那麼警惕,回道:「可能吧。」

  兩人面面相覷,正要交給知硯,若遇到人來尋便還回去,突然看到從那邊跑來一個人。

  普通的富家僕從打扮,見面先笑,看到宿幼枝手中錦帕更喜:「叨擾兩位公子了,實是我家主子不小心……」

  宿幼枝看看他,將錦帕還回去,對方忙道謝,告辭離開時又道:「昨晚雨時遇見過兩位公子,我家主子便住在隔壁,晚些當登門致謝。」

  一個巾帕而已。

  謝翊婉拒:「倒不必那般客氣,還請帶我向你家主子問禮。」

  那僕從走了,等宿幼枝午後拎著幾尾魚回到莊上,卻聽管事道隔壁主人送了東西來做謝禮。

  「啊?」

  謝翊意外,與宿幼枝對視。

  這是不是太客氣了!

  他們去瞧,好傢夥,居然還是這個季節不常見的甜桃,要從南邊運來的,價值不菲。

  「這……不合適吧?」謝翊道。

  只是撿到個手帕而已,除非那巾帕於對方有特別的意義,但……還是不合適。

  以往也不是沒有人打著幌子與南陽侯府見禮。

  門房道:「那小子說他們莊內有很多,院中便栽了桃園,不值什麼,只摘了些個給公子們嘗嘗鮮。」

  謝翊不信,與宿幼枝攀到高處去望,看到隔壁莊子中果真有一片桃園,居然不是瞎話。

  謝二公子想了想,吩咐道:「便將我與表少爺釣的幾尾魚送過去,謝過他們主人的桃子。」

  宿幼枝撚過一片切過的桃瓣,嘗過,眼睛亮了亮。

  好甜。

  到處閒逛了一日,到了晚間,謝翊搬來宿幼枝院子,要陪他一起蹲賊。

  他看謝二自然地躺到床榻上,下意識道:「你幹嘛?」

  謝翊被他念得一懵:「什麼幹嘛,逮賊呀。」

  他想想不對,看向宿幼枝,打量道:「不是,宿公子你說實話,你方才……想到了什麼?」

  「……」

  宿幼枝什麼都沒想,蓋上被子背過去就寢。

  謝翊不依不饒,探頭過來,輕聲道:「你與他……」

  「想什麼呢你!」宿幼枝將他蒙起來,咬牙道:「睡你的覺。」

  因要注意賊,宿幼枝睡得不深,半掩的窗子沒有動靜,但外面卻突然亂糟糟起來,能聽到有人在焦急地說著什麼。

  宿幼枝翻身而起,謝翊動作也不慢,衝去門口打聽,然後回來面容古怪道:「隔壁走水了。」

  夜半走水,大家都跑去滅火,宿幼枝過去的時候,火勢已經止住。

  但出事的是主人家的房屋,看到倒塌半邊的廢墟,宿幼枝驚疑問:「人怎麼樣?」

  「已經救出來了。」知硯道:「但似乎受了傷。」

  宿幼枝探頭去瞧,看到人群包圍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垂著頭,旁邊的大夫在焦急地說著什麼。

  「是位年輕的富家公子。」知硯惋惜道:「傷了臉可怎麼好。」

  那是很糟糕。

  宿幼枝看去。

  隔壁管事與謝翊道謝,然後為難道:「可否……可否請公子行個方便,時間倉促,莊子未搭建起,可容我們主子有個可落腳的地方?」

  隔壁的莊子不比南陽侯府的大,粗粗建起,房子多為低矮土屋,唯一落榻的地方也燒了個半殘,都不適合養傷。

  不是大事,謝翊欣然應允。

  回去時,宿幼枝瞧那位公子遮了臉,忍不住道:「傷得很重?」

  知硯悄悄比劃,從左臉劃到右臉:「有疤,不過像是以往落下的。」

  宿幼枝瞭然,怕是無意教他們瞧見,那裝作不知便是。

  這麼一鬧騰,什麼賊也不好來了,宿幼枝將謝翊趕了回去,知道那位公子的院子就在他旁側,但安安靜靜,未有聲響。

  次日。

  宿幼枝起身,去尋謝翊時,於小路旁又看到了隔壁莊子的主人。

  對方身上罩著寬大的袍子,披散頭髮,臉上帶著可遮容貌的面具,遠遠瞧見他,定了片刻,緩慢地拱手見禮。

  宿幼枝回過禮,沒靠近,到得謝翊處,知硯連人家底細都探了出來。

  「是外地來的員外,聽說路上遭了土匪,夫人遇害,他臉上落了疤,自此便不會說話了,到得這裡修養,也是可憐。」

  知硯恨道:「怎還有天殺的土匪欺人。」

  「哪裡的土匪?」宿幼枝進得門,問。

  謝翊若有所思:「雲城。」

  那離皇城要隔著些距離了,也不是這邊兵馬管的地界,但上奏後會有人去處理。

  宿幼枝見過連周山土匪,雖談不上殺人如麻,被惦記的百姓也好不得,知曉了自是要清除。

  不過他們卻是沒想過隔壁主人那般經歷。

  「昨日的帕子該不會是他夫人留下的?」

  知硯兀自猜測,將自己難過得不行:「好可憐呀嗚嗚嗚。」

  「那你便多去瞧瞧他缺得什麼。」

  謝翊摺扇敲他,總算讓知硯停止悲傷,跑去忙碌了。

  周邊沒人,宿幼枝低聲問:「土匪?」

  謝翊堅決搖頭:「你別想去,還沒受夠教訓嗎,會有人清剿的。」

  宿幼枝也不是想去,只是被知硯哭得也跟著心悶,想起方才那年輕公子的模樣,更覺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

  之後宿幼枝與謝翊要出門,取了東西往外去,知硯毛毛躁躁地跑來,撞到他身上。

  「幹什麼這麼急?」

  宿幼枝穩住他,但手裡的東西也掉了,滴溜溜滾出去,最後撞到一隻墨靴才停下。

  對面的人拾起,遞到他面前,宿幼枝擡頭,看到一張沉色面具。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