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4-09-13 23:17:45 作者: 伏酒謠

  第44章

  這麼愛淋雨。

  要不你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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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幼枝無言, 如此爆的天氣,就算外面是條狗他也得拉進來。

  雨聲震震,趕路似地往下落, 很快連成一片, 朦朧了視野。

  饒是他們躲得快, 也不及雨簾追的急, 宿幼枝的襦裙淋了水後涼絲絲, 後背倚靠的地方也不舒坦。

  盛延辭應當更難過, 那些落地濺飛的水珠浸透了他半邊身子。

  宿幼枝瞧著不太妙, 將小王爺的外衫拽出來給他擋在洞口,起碼比直接落在雨中要好。

  否則他們躲在這裡,倒不如一口氣奔下山去。

  陰雲幕幕, 遮擋了那一點月明星芒,宿幼枝頭貼著洞中硬木,只能看到盛延辭凌銳輪廓。

  他們擠擠挨挨,不比上次木箱中困窘, 卻也呼吸可聞。

  尤其濕衣貼身, 風一吹, 直往骨子裡鑽。

  瞧見宿幼枝打了個哆嗦,盛延辭立刻緊張起來:「可是冷,都怪我,該阻止你來的。」

  小王爺側過身,儘量擋住倒灌的風雨。

  但他情況比宿幼枝還遭,裡衣薄薄一層,早被打透, 宿幼枝看著他都覺得冷。

  這也就是個火氣旺的年輕後生,否則回去八成要倒。

  宿幼枝也不好讓小王爺遭這罪, 趕緊道:「殿下快去了濕衣。」

  這般在身上裹更易出事。

  盛延辭卻嚇了一跳,話都說不利索了:「去、去……」

  你還有工夫磕巴!

  冷風都要卷他們身上來了。

  宿幼枝催促:「快些。」

  「我我我……」

  盛延辭腰背繃直,幾乎頂到洞口,卻不敢動。

  宿幼枝等不及,落了病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去扯盛延辭濕噠噠的綢衣,將小王爺驚得撞到洞頂,一聲悶響。

  老實點吧你。

  宿幼枝把住他臂膀,沉聲道:「殿下可不要鬧了。」

  「我沒……」

  盛延辭欲言又止,他也曉得如何才好,只是覺得、覺得……見阿又未曾在意,輕柔地牽開他的手,然後解掉濕透的衣裳。

  沒了裹挾的濕氣,也沒了那透骨的寒。

  盛延辭面對洞外,不敢回頭去瞧阿又,驟雨疾風涼爽,他卻熱得臉頰發燙,將身上那點滑落的水珠蒸乾。

  宿幼枝瞥著小王爺背後蓬勃漂亮的線條,心道躲躲躲,有什麼好躲的,他又不是沒看過。

  見盛延辭侷促,宿幼枝心念一動,從後伸手勾住他脖頸,感受著那緊繃的力道,湊過去,貼著小王爺耳畔輕聲喚:「殿下……」

  盛延辭僵在那,呼吸都似不是自己的,腦中昏沉,可阿又的聲音又那般清晰。

  宿幼枝瞧他模糊的臉:「……近一些。」

  他攀著小王爺肩臂往後,盛延辭如丟了魂魄,丁點掙扎的力度都失去,後仰靠到阿又身上,燙得宿幼枝皺了皺眉,也不開玩笑了,探他額頭燙手,有些慌:「殿下,你還好嗎?」

  盛延辭嗓子乾澀得發不出聲,好一會兒才艱難道:「嗯……」

  像悶在胸口。

  宿幼枝大驚。

  心想小王爺看著挺硬朗的,別是真被大雨澆出了好歹。

  顧不得洞內狹窄,宿幼枝歪過頭湊近小王爺的臉,捧著他面頰與他對視:「殿下,你看阿又。」

  盛延辭哪裡敢看,狼狽地闔上眼,身周都是阿又的氣息,讓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宿幼枝心想完了完了,小王爺要是暈在這可糟糕。

  眼見外面暴雨兇悍,外衫都擋不住的衝擊,宿幼枝忙摟過人將他往洞裡拖,隨即身前的手腕被握住,盛延辭聲音嘶啞地不像話:「我……無事。」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可惜你的身體沒有你的嘴硬。

  宿幼枝不聽他逞強之言,強行將人禁錮在自己身前,想了想,費力將裙擺拽下罩在小王爺身上。

  別說這襦裙雖挺闊蓬鬆,行動有礙,卻不比別的吸水,是遮雨的好物。

  盛延辭聽得一陣「窸窸窣窣」,再瞧阿又拿出的衣裳,想到他今日著裝,瞬間不好了:「阿又!」

  小王爺驚得彈起,碰都不敢碰那裙擺,縮手縮腳地貼到樹洞旁,又被宿幼枝一手臂撈回去:「殿下別亂動。」

  「不、我……」

  盛延辭啞聲發顫,終是繃不住,側身環過阿又,將他緊緊圈在懷中,埋在他頸間,顫音道:「阿又阿又,我……定不辜負你。」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

  還是快關心關心你的小命吧。

  宿幼枝怕他燒糊塗了,可抱著他的力道又很大,一時竟沒能掙脫開。

  喧譁雨夜,盛延辭的呼吸滾燙粗重,像沉著某種力度,虔誠地將唇瓣印在阿又耳後。

  阿又,可教我怎麼放下你。

  宿幼枝被他摟出幾分悶汗來,沾惹著不太舒服,忍不住去推他:「殿下再忍忍,侍衛該要來了。」

  雨來得急,但不是沒得預料。

  山下,剛下得山來的楊一著急,幾次要衝出去尋人都被攔住,他忍不得了:「若殿下要回,帶著阿又姑娘也該趕到了,如今定是躲在何處避雨。」

  喻呈凜坐在一旁,於林間淋漓中品著熱茗,泰然自若:「慌何,有處遮避豈不幸運。」

  「可是、可是……」楊一還是不安定:「我去接殿下與阿又姑娘。」

  說著就要衝去山上,被喻呈凜一句話定住:「你可知阿辭所願?」

  跟了殿下那麼久,更是親眼瞧見殿下如何將阿又姑娘抱回,楊一自是有些了解的。

  可再如何,如此惡劣環境都要難受的……吧?

  楊侍衛遲疑了一瞬,又堅定:「殿下最怕阿又姑娘難過,怎會忍心讓她在山上受苦。」

  他穿上蓑衣,胸前繫著個乾爽的布包,留下人手保護喻世子,帶著其他侍衛上山。

  喻呈凜瞧他們背影,眸色淡淡。

  周二今日未跟來,錢三獨自面對這場景有點怵的慌,縮在一邊做背景。

  春雨來勢洶洶,在夜間更多了分難擋的幽鳴。

  宿幼枝來時小憩過,這會兒精神正好,這般委屈地窩在樹洞躲雨的經歷好久不得。

  上次還是年幼時貪玩,與謝翊一同困在假山洞內,那洞口還不如眼下的寬敞,兩人誰也不願在外淋雨,推推搡搡都濕了半身,還是阿兄來尋,將他們兩個抱回去。

  不若眼前,他除開先前落的水滴,身上比之盛延辭要乾爽得多。

  還真有人傻乎乎的甘願遭罪。

  宿幼枝瞧著小王爺腦瓜頂,扒拉他濕過的束髮。

  盛延辭動了動,將長發搭在胸前,道:「可是碰到阿又了?」

  宿幼枝瞧他清明些許,不似之前那般昏沉,鬆了口氣,反問:「殿下可有哪裡不適?」

  盛延辭搖頭。

  世間分割,只他與阿又在,聽夜雨風聲,他心內分外安寧,滿足又滿漲。

  有阿又在,便是一直躲在這裡,他也歡欣。

  但樹洞窄小,他不舍阿又待久了難過。

  安慰地捏著阿又指尖,他道:「是我之過,未能提早準備,讓阿又跟著遭了罪。」

  對對對,都是你的錯。

  就沒見過這麼喜歡往自己身上攬罪的。

  眼前還是那個他聽說的臨王殿下嗎!

  阿又聽多了也煩,捂住盛延辭的嘴不讓他說。

  盛延辭開不了口,也坦然接受,嗅著阿又掌心的草木氣息,闔住眸子灼灼。

  未等多久,洞外除落疾雨,還多了些其他響動。

  宿幼枝凝神細聽,想這天饒是有野獸也鮮少活動,應當不至於。

  隨即聽到隱約呼喚,高興地去推盛延辭:「殿下,好像有人來了。」

  盛延辭點頭,但距離太遠,不好確定是否王府侍衛。

  雖然來時單他們,卻也不好保證沒其他人出現。

  「我去看過。」

  盛延辭想出去,被宿幼枝拉住:「殿下,侍衛有物遮雨,你出去可濕透了,他們還要自責。」

  盛延辭只是想早點帶阿又回去,見此也不堅持,從腰間抽出一根細短竹笛,放在唇間吹響,是隱隱約約奇怪的調子,落在躁動雨聲中不甚清晰。

  但很快,樹洞外出現落輕的腳步聲,以音為號,楊一迅速尋到他們的位置。

  「殿下!」

  洞口淋淋雨簾截斷,撕開了通往外界的口子。

  侍衛遮住這方天地,楊一喜道:「殿下和阿又姑娘可還好?」

  「無礙。」

  盛延辭率先出去,擋住楊一視線,接過他遞來的包袱給了阿又。

  宿幼枝跟著鑽出來鬆了松筋骨,隨便抽出件衣裳穿了,又披上蓑衣。

  侍衛於旁打起傘,山間樹木不密集,倒不影響行動。

  用來遮雨的外衫與裙擺都濕過,盛延辭卻沒捨得丟,親自抱著帶回去。

  他還要去牽阿又的手,宿幼枝嫌不便,躲開了。

  腳下草地濕軟,他們頂著不見削弱的雨幕下了山。

  喻呈凜等在那裡,見到楊一手裡提著的匣子,知曉東西找到,便下令返城。

  寒骨關不宵禁,但這天裡出行的人也少,守備睏乏地放他們進去,未多在意。

  等回到府中,宿幼枝已經只能感受到冷。

  也不管盛延辭了,自己跑去泡湯。

  侍衛同下去各自休整,周二換了班過來,進門便發覺氣氛不對,腳步不由慢下來,去看楊一。

  楊一對他擠了擠眼睛,露出個驚恐的表情,然後腳底麻利地跑了。

  錢三也丟下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跟著消失在門外。

  周二探頭,沒見到阿又姑娘,屋內只得殿下和世子爺在。

  他想了想,伸手過去將門關上,守在了外間。

  盛延辭發間還有潮氣,喻呈凜道:「快去淋過熱湯,莫著了涼。」

  沒得到回應,小王爺也站在那裡沒動。

  喻世子正在擦拭小匣子,動作不急不緩。

  好一會兒,盛延辭才道:「這次是我著象,未思慮妥當,大雨將至,該做些準備才不至被困山上。」

  「是嗎。」

  喻呈凜面色不變:「若這般說,我也有錯,未早些提醒你。」

  盛延辭看過去。

  見喻世子嘴角勾起,帶著幾分隨意道:「如你所猜,我是故意的。」

  他好似不在意,轉頭與小王爺對視:「但有什麼關係。」

  只是未在雨前做好準備,只是未有侍衛隨時待命,只是一場在以往不會在意的小插曲。

  卻在陰差陽錯間讓他有了和阿又的一小片無外人摻入的空間。

  「阿辭。」喻呈凜道:「所得皆有失,得到了想要的便足夠了。」

  盛延辭靜默不語,將阿又的襦裙疊整好與外衫放到一起,離開去了湯室。

  雪巧守在外間,見到殿下後行禮,小聲道:「方才姑娘還詢問過殿下,殿下可要進去?」

  盛延辭搖頭。

  有隔扇相阻,他也覺唐突了阿又。

  告訴自己莫要再衝動,小王爺欲在外稍坐,忽聽阿又聲音:「殿下?」

  「我在。」盛延辭應道:「可要人伺候?」

  宿幼枝泡得正舒服,哪裡要人伺候,可等了等不見盛延辭進來,又喚:「殿下?」

  「我在。」盛延辭不厭其煩地回。

  可人離得遠,宿幼枝沒辦法時時注意他動向,有那麼點怕人跑了:「殿下可看過大夫?」

  盛延辭身體健朗,那點雨水沒什麼嚴重,但為了安阿又的心,還是教隨行的醫者把了脈,一切無礙。

  「看過了,阿又等會兒也要瞧瞧。」

  那可不行!

  宿幼枝大驚。

  讓大夫上過手,那不是一下便看出他身份。

  那還了得。

  他含糊略過,努力轉移小王爺注意:「殿下……不來嗎?」

  盛延辭頓了頓:「我等你。」

  那還要好久哦。

  宿幼枝不想讓小王爺遭病,尋思了下,還是叫他一起最省事:「那阿又這便出來?」

  「別……」

  盛延辭阻道,抵不過阿又,站在門外,倚牆望著虛處,將憋了許久的話念出:「阿又……可曉得那般,是結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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