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24-09-13 23:16:54 作者: 伏酒謠

  第16章

  宿幼枝帶著複雜的心情坐上馬車,離開的時候,盛延辭還站在臨王府的石獅子旁看著他的方向。

  直到拐入另一條街道才瞧不見。

  何至於此呢……

  晉成伯府更靠近鬧市,與南陽侯府隔了一條街,景象卻截然不同,門前凋零,連石獅子都透著敗落的殘破,沒有那麼氣派。

  宿幼枝到的時候,晉成伯夫人和前些日入門的金陵兒媳由僕從簇擁,已候在門前。

  他沒怎麼與不熟稔的女眷打過交道,見到這場面已經頭疼了,但還是得硬著頭皮見禮,然後找由頭抽身:「怎麼不見四姑娘?」

  這只是個藉口,阿又姑娘也只接觸過四姑娘,原是隨意一問,卻不想大娘子面色變了變。

  「姑娘勿怪。」

  

  晉成伯夫人臉龐圓潤,笑起來眼睛眯成縫,要過來牽宿幼枝的手,嚇得他趕緊縮起來。

  對方有一瞬的尷尬,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那丫頭先前兒貪玩著了寒,只能擱屋裡躺著,怕帶累姑娘,實在無法出來迎接,也懊惱著呢。」

  她轉而又道:「早便盼著姑娘能來,好謝過姑娘對小女救命之恩。」

  宿幼枝瞧了眼大娘子表情僵硬地模樣,見大夫人殷殷切切,平靜道:「那我更應該去瞧瞧她,正好殿下那裡有治風寒的御醫,這就請來給四姑娘診脈。」

  他瞥過周二,周侍衛默不作聲去安排。

  「使不得呀。」

  大夫人攔道:「若姑娘因此害病,小女定要懊悔自責,而且我等粗野,哪裡敢勞煩御醫大人,早便請大夫瞧過了。」

  她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

  御醫的確不好請,但晉成伯府雖前景不好,卻也還沒完全衰敗下去,比起芝麻小官多少是有些面子的。

  何況四姑娘若病得面都露不得,那更應請位聖手瞧看。

  風寒說小是小,說大可是要命的。

  宿幼枝微笑,沒有直言拒絕,也沒有順勢作罷。

  臨王府的侍衛依舊頭也不回地去請人,晉成伯府哪裡攔得住。

  他看向伯府大娘子:「敢問四姑娘的院子怎麼走?」

  四姑娘是不是真的病了,他得讓雪巧去好好瞧瞧。

  大娘子看了婆母一眼,正要帶路,大夫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臉上重新帶上笑:「都怪我,沒想姑娘與小女關係這般好,安排得不夠周全,這便領姑娘過去。」

  說著還用錦帕沾了沾眼:「小女能得姑娘這般看重,是她的福分,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太憂心,想差了。」

  為了迎接宿幼枝,看得出晉成伯府是精心準備過的,有些舊痕的屋脊磚牆有著意修補,小院廊間也擺放了精巧物件,由花卉點綴,不失雅致。

  但此時大家都沒心思去在意。

  晉成伯府前面三位姑娘都已嫁娶,但四姑娘的閨閣依舊落在後面偏僻的小院。

  一眼望去,枝木枯黃,雖打理得乾淨,卻架不住太過空曠,除了一對石桌椅,竟瞧不見能入眼的東西。

  這遠不是伯府該有的模樣。

  哪怕晉成伯府朽意盡顯,所領食祿也不至如此寒酸。

  起碼方才府中所見與眼下大不相同。

  宿幼枝瞧了大夫人一眼,對方僵硬地錯過視線,沒敢看他。

  到得院門,宿幼枝叫雪巧去看望。

  大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麼,只走在前面,聲音哀切:「自上次落了水,小女的身體便不大好,如今更是整日昏昏沉沉,連清醒的時間都不多。」

  進門,雪巧先聞到了一股藥味,然後探頭去瞧,四姑娘裹在被子裡,呼吸清淺,果真在睡,旁邊侍女輕手輕腳地點了香,從旁伺候。

  沒有打擾她,雪巧出了門如實回稟,大夫人抹了抹眼角:「妾身替小女謝過姑娘關懷,待她好些,定去登門致謝。」

  「何必那麼麻煩。」宿幼枝道。

  「怎會麻煩……」大夫人還在說,見到身邊人突然衝進去,驚得失色:「等……姑娘做什麼?!」

  宿幼枝來到窗邊,冷著臉,對雪巧道:「叫醒她。」

  雪巧立刻去做,晉成伯府的侍女想攔,卻抵不過雪巧機敏,讓她撩開了帳簾:「四姑娘?」

  遠處沒瞧出異狀,近處看雪巧才發現不對,四姑娘臉色蒼白如紙,濕黏的髮絲纏在肌膚上,像從水裡撈出來似地,裹在被子裡發著抖。

  哪裡是感染風寒的模樣。

  「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大夫人追過來,隱有怒氣:「小女可是得罪了你,要這麼磋磨她?」

  她撲去床上,抱著四姑娘,不要雪巧靠近:「阿蘿,是為娘沒用,讓你遭了這通罪。」

  「可不是遭罪了麼。」

  雪巧是臨王府侍女,哪裡會被她這點架勢嚇住,總是貼心溫婉的人此時也落了臉:「還不速將四姑娘的濕衣換下,晚些人可真要保不住了!」

  大夫人憤怒:「你在胡說什麼?」

  雪巧湊近了些,對她輕聲細語:「知道嗎,我們殿下也跟來了。」

  聽到臨王殿下,大夫人眼裡漫出驚懼,一時竟沒能說出任何駁斥的話來。

  雪巧將她拉開,掀了四姑娘的被子,果見她身上還套著濕衣裳,浸得被褥都水津津。

  哪怕有所猜測,雪巧也驚得抽氣,語氣中滿是氣憤:「這可是親閨女了。」

  若不是親的,命怕是都沒了。

  宿幼枝立在窗外,聽完裡面的動靜,叫旁邊手足無措地伯府侍女:「去取套乾爽的衣服來,再教人燒桶熱水。」

  侍女有些嚇傻,沒反應過來,大娘子見狀親自吩咐下人,又去翻了柜子。

  宿幼枝深呼吸。

  這濃烈的藥味怕是打翻了碗才能有的。

  大夫人想說什麼,門外突然有人慌慌張張跑來,傳話道:「大夫人,臨、臨王殿下……」

  聽不見後半句話,大夫人圓潤的身子晃了晃,震驚地看向宿幼枝,此時才明了那些傳言有多真,臨王殿下居然真為了眼前的美人來了不曾踏足的晉成伯府。

  可趕在這個時候,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盛延辭出現,晉成伯也被驚動,與長子一同惶恐迎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位背著藥箱的年輕御醫,沒搭理一臉諂媚的父子倆,聽得宿幼枝所在,擡腳便往那邊去。

  晉成伯攔也不敢攔,只能陪著小心跟在後面,晉成伯長子更是大氣不敢出。

  「見過臨王殿下……」

  大夫人行禮,想說什麼,臨王府侍衛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殿下,四姑娘似乎落了水,如今還未清醒。」侍衛稟報。

  不用人說,那年輕御醫已經推開門進去。

  小王爺在,大夫人又哪裡敢去攔,只驚慌不安地打著擺。

  盛延辭看向立在窗邊的宿幼枝,明明什麼都沒說,卻能感受到他格外不妙的情緒。

  他走過去,握住阿又的手,又忍不住緊了緊。

  宿幼枝難得沒掙脫,只看著他,對著盛延辭的眼睛:「那麼堅強的姑娘,她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該是受了怎樣的苦,才能接連兩次將自己置身要命的境地。

  盛延辭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柔聲道:「安心,會沒事的。」

  楊一掃過院子,點了一位僕從:「你來說怎麼回事。」

  那僕從大驚,撲通跪到地上砰砰磕頭,卻沒說出話。

  楊一道:「說得清楚,今兒起你與你的家人便不再是晉成伯府的人。」

  比起晉成伯一家臉上的震驚,僕從終是開了口:「殿下恕罪,四姑娘……四姑娘是片刻前投了湖,伯爺和夫人不讓我們說出去。」

  「你、你住嘴!」大夫人氣得發抖:「狗奴怎可冤枉我等,那可是我親女,殿下不要聽他胡說!」

  楊一瞥著她:「該閉嘴的是你。」

  等侍衛去捂了嘴,他道:「繼續。」

  僕從貼在地上:「大夫人給四姑娘談了門親事,四姑娘不願,得知她在梅莊招惹了小郡王,便禁了她的足,直到今日……今日,大人們來,四姑娘突然就跳了湖……」

  與臨王府查到的信息相符。

  就是晉成伯給四姑娘找的算哪門子親事,不過送予人為妾,那人還是個太監。

  晉成伯被面前的架勢嚇得腿軟,還是顫抖著道:「殿下,殿下這是何為,小女的荒唐事竟驚擾了殿下,都是我教導不周,等她醒來定會懲罰,殿下恕罪!」

  晉成伯長子也跟著應和:「是是是,都怪這等愚婦不知禮……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大娘子聽不下去了:「你們在說什麼,四妹現在還沒清醒呢。」

  她身形嬌小,氣得眼紅,費了好大勁才憋出來一句:「畜牲。」

  晉成伯長子臉色瞬間陰沉,跨步過去就想打人,被臨王府侍衛制住。

  「殿下面前也敢造次,你們是要襲擊殿下嗎?」楊一緩聲道。

  這罪名可大了。

  晉成伯府哪敢擔,卻都被侍衛迅速捂住嘴,辯解不了一句。

  楊一聲冷:「都抓起來,細細盤問,別是哪裡來的奸細。」

  晉成伯府三人目呲欲裂,卻所有掙扎都徒勞無功。

  大娘子抹了抹眼睛,對著新婚夫君惡狠狠道:「我要和離,今天就落文書!」

  三人被拖走。

  屋內御醫看過診,又給扎了幾針,四姑娘幽幽轉醒,看到旁邊的大娘子,想起身,被對方按住,小聲與她說:「臨王殿下來了。」

  四姑娘眼睛一亮,灰敗的臉色都有生氣了些,隨後她撲進大娘子懷裡嗚嗚哭:「我就知道……這苦日子可算到頭了嗚。」

  哭完將眼淚一抹,她掙紮下地,到屋外看到盛延辭和宿幼枝,什麼都沒說,跪地磕了三個頭。

  被宿幼枝拉著盛延辭避開。

  四姑娘趕在宿幼枝上門赴宴的時候跳湖,緣由他們都懂。

  宿幼枝沒提這事,只道:「安心休養。」

  四姑娘遭了兩次罪,難免虛弱,御醫給開了方子,大娘子接過去妥善安排。

  直到將臨王府的人恭敬送走,偌大的伯府只余她們兩位主子,她才露出笑容,小聲跟四姑娘道:「我算是知道殿下為何那般喜愛阿又姑娘了。」

  四姑娘也笑,笑容里多了幾分明朗:「是啊。」

  少頃,又疑惑道:「但阿又姑娘怎麼一副很崩潰的樣子,她有這麼在乎我嗎?」

  *

  離開時宿幼枝還在氣悶。

  見得四姑娘這般為了擺脫家難拼了命,到底心裡不舒服。

  盛延辭想哄他,又不知該如何安慰,輕柔地攏住他的肩,無聲拍撫。

  炙熱的體溫傳來,不同的氣息縈繞身周,宿幼枝感受著另一個人無可忽視的存在感,呼吸突然一滯。

  他出門是幹什麼來著?

  宿幼枝……宿幼枝想起來晉成伯府的目的,心都空了。

  啊啊啊想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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