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虛顏
2024-09-13 23:10:44
作者: 撫枝
第030章 虛顏
月光照射進來時, 衙役送來了一些吃食,冷冰冰的飯菜,乾的發硬的饅頭, 不禁讓謝厭七擰緊了眉頭。
他將依舊昏迷不醒地張不問輕柔地放在乾淨的一側,從金袋中拿出一錠銀子, 將最近的官差叫了過來。
「準備點好的飯菜,夠了嗎?」
官差看到銀子嚇了一跳,忙不疊接了過去,接前諂媚笑,接過之後本想變臉,卻在觸及到謝厭七冰冷的目光後愣了一下,點著頭立刻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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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回去,眸色擔憂地看著張不問,他面色蒼白, 不知是哪裡受了傷,身體倒是暖和了不少,就是一直不醒,嘴裡還說著胡話。
霜雪帶著一陣寒風從窗口緩緩飄了進來,落在了他的掌心, 謝厭七隻遲疑了一瞬,便下定了一個決心。
他搓了搓手, 讓自己暖和點,這才一步步朝張不問走了過去,停在他的正前方, 將他的身體擺正, 身子微微傾斜,他才發現他似乎更瘦了, 瘦的他十七歲的身體站在這兒都能將他擋的嚴嚴實實,不會被後面的人看到一分一毫。
他的喉嚨上下滑動,身體莫名一些燥熱。
就好像待在火城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熱,額頭升起一層薄汗,他舔了舔唇,周遭一下子靜的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膛的撲通聲。
一下一下。
撲通撲通。
在身體緊繃良久之後,他終於卸下一口氣,緊張地伸出手來,朝張不問的襦領伸了過去,他此刻外面套著一件柔軟的襖子,裡面還是他平日裡穿的單薄長袍,於領口往下,是密密麻麻的盤扣。
他曾問過他為何只穿這種衣裳,他只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寬敞舒服。」
如今他覺得,可以加上一條「方便。」
至於方便做什麼……
謝厭七的臉微微泛著紅,喉結滑動的同時,指尖已經將那盤扣打開了三顆,鮮明的鎖骨映入眼帘,他眸子下意識地顫了一下,最終緩慢移開,看向其他地方。
脖子並沒有受傷,那就只有其他地方了。
他將他身前的盤扣重新扣好,又往他腰間伸出了手,只是這次剛伸出去,就被一隻手牢牢的握住,阻止了他後面的行為。
嘶啞的聲音略帶一絲疑惑,是那熟悉的嗓子,「謝厭七,你想做什麼?」
少年猛然擡頭,臉瞬間爆紅,他倉惶抽回了手,「那什麼……你聽我解釋。」張不問慢吞吞地闔了闔雙眸,吃力地移動了一下身體,同時也意識到了身上毛絨絨的襖子,不禁笑了笑。
「我知道,你想看我哪兒受傷了。」
謝厭七如釋重負,「對!」他抹了一把虛汗,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緊張過。
「我沒受傷。」張不問讓自己躺在冰冷的牆壁上,聲音依舊帶著虛弱。「我只是天生體弱,你知道的,我說兩句話就會喘,能活多久就是多久了。」
謝厭七撇了撇嘴,「你可不能死啊,我還沒報仇呢,我還沒成為修士呢,你人脈這麼廣,你死了我也肯定會死了,你忍心看我也死不瞑目嗎!」
張不問擡眸看他,不像在開玩笑,「忍心。」
謝厭七:「……」
話語戛然而止,下一刻,他伸手作勢錘他的胸口,賤兮兮道,「你好狠心。」
張不問扯著唇,被他的動作逗樂了。
「咳……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身後一陣乾咳,謝厭七倉惶轉身,驚恐地盯著站在牢房外的柳拂,張了張嘴欲解釋什麼,卻發現他熟練地打開牢房鎖,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少年狐疑地看了他身後一眼。
等會兒,他怎麼開的?好像用的玉簪?
「別驚訝,能在水城立足這麼久,沒有一絲手段,也混不下去。」
謝厭七:「學的這個勾當?」
柳拂睨了他一眼,「你懂什麼,我這是正經行當。」他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將手中的東西丟在了張不問懷裡。
是一個小瓷瓶。
張不問還沒說話,謝厭七就立刻上前奪了過去,警惕道,「這是什麼?」他打開看了看,只看到一顆丹藥,擰眉道,「別什麼不知名的東西都給他吃,說不定他還真就吃了。」
柳拂雙手環在胸前,饒有趣味地挑眉看他,隨即嘖嘖稱奇,對張不問仰頭,「這次收的,倒不是白眼狼。」
謝厭七動作一頓。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上次王無醉在木城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看向張不問,心中的猜忌更加明顯,迎著他坦然的目光,將丹藥重新送到了他手中,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將那句話問出口。
想來,只是張不問很久之前收過一個徒弟,最後成了白眼狼背叛他了。
還真是可恥!
張不問這次收了他就幸福了,他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
想到這兒,他沾沾自喜地揣著手,看著張不問什麼也不問,將那丹藥吃了下去。
柳拂挑眉,「就知道你會信我。」
張不問笑了笑:「不信也不行了,人都要死了。」
這話一出,收到了柳拂更嚴重的嗤笑,「怎麼會,王八死了你都不會死。」說完,他擺了擺手,「我先出去了,你們的事我已經跟李大仁講清楚了,要是還想在牢房膩歪一下,我也不勉強的哈。」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
膩歪……
這個詞可不能亂用。
謝厭七小心瞥了張不問一眼,怕他生氣,卻發現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整理著自己的袖子,正支撐著身體要站起來。
他瞬間就笑不出來了,謝厭七不開心了,這個人為何能這麼淡然,心裡雖然這麼想,可在看到他踉蹌的向一旁倒下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使用駸駸步沖了過去,穩穩將他扶住。
「小心。」他慌亂道。
「無礙。」張不問輕道,他想獨立行走,卻發現根本用不上力氣,頗為無奈地笑了笑,「柳贈梅,真有你的。」
謝厭七不明所以,看向四周,「柳贈梅在哪兒?」
「……」
無人回他,他頓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扶著男人的同時靠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話說張不問,你不會能夠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東西吧?」
比如說……鬼啊什麼的。
「看不到。」張不問說著,一步一步往外走了起來,他伸手,撣了撣領口不存在的塵土,斂眉往外走。
兩人到了牢房外面才發現,哪有柳拂所說的已經說好了,明明是他強行帶他們出去的。
同情地掃了被綁在柱子上被塞了嘴又不能動彈的兩人一眼,謝厭七毫不客氣地帶著張不問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重見光日的時候,謝厭七深深吸了一口氣,吸了滿身的冷氣,他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水城是真冷啊。」
「四季為冬,也是正常。」張不問說著,將身後的襖子給拿了下來,謝厭七錯愕上前,「你這是做什麼,不冷嗎?」
張不問搖頭,「方才吃了丹藥,如今已經不冷了。」
「那丹藥這麼神奇?」
「他秘制的,僅在水城適用,還不錯。」
謝厭七皺眉,「那他之前為何不給你。」還讓你平白受這麼一遭,後面這句他沒說出口,他怕張不問覺得他爭風吃醋。
「嗯……許是忘了。他那個人,向來如此。」
男人低頭,將襖子還給了他,謝厭七抱著襖子,眼底多了幾分異樣,他裝作無事發生地站在他的身側,不經意問道,「你和柳拂認識多久了?」
他們的熟悉程度,他甚至不敢說任何分歧的話。
張不問拂了拂袖,懶洋洋地往前走著,「不太記得了。」他擡頭,看了看遠處的景,「只知道很久了。」
謝厭七抿著唇,沒有回他。他覺得胸口有些化不開的濁氣,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他應該是生張不問的氣了,他決定半刻鐘不理他。
誰知剛決定好,走的好好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讓他撞了個正著,男人的頭髮本就只是被一根木簪盤了一半,如今被他一撞,木簪掉在了地上,餘下的一半均數落了下來。
謝厭七面帶歉意地將木簪遞了過去,卻在見到眼前人時愣了一下。
還是那雙眉眼,還是那個人,可那張臉,卻有細微的變化,他的瞳孔逐漸放大,死死盯著眼前人,頎長的身影,消瘦的身形,單薄的背脊,他微微側著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隨即揚唇,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頭頂的日頭依舊存在,可雪花的落下似乎愈發急促,就著一些霜花,於冷風中吹散,從他的青絲滾落眉眼,又至長睫,最終,落在了他微笑的唇上。
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謝厭七心臟漏了半拍,盯著他微張的唇瓣,他甚至覺得,這個人喊出來的名字,或許是另一個,不是他謝厭七。
那個讓他心中排斥,又忍不住想要多去了解的那個人。
他叫什麼名字?
謝柘,謝柘,他叫謝柘。
可他不是謝柘,他不是謝柘。
眸光忽然變得渙散,他似已經看不清眼前人,模糊的讓他心砰砰直跳,讓他害怕又畏懼接下來的話語,他想要自動屏退周遭的一切聲音。
可他做不到,他又貪戀他唇舌之中吐出的每一個字。
「謝厭七,走路小心。」
謝厭七眼眸顫動了一下,渙散的視野忽然變得清晰,風霜與雪花落下的聲音他並沒有聽到,他只聽到眼前人說的這句話。
木簪被他拿了過去,利落地將頭髮隨意盤好之後,張不問臉上的笑容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陡然轉身,擰眉盯著他。
「你方才,看到了什麼!」
謝厭七懸著的心又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