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府絕

2024-09-13 23:10:04 作者: 撫枝

  第005章 府絕

  去時四日,回時三日。

  金城的城門依舊大開,百姓仍然安居樂業,攤販依舊出來買賣,謝厭七一路駕馬進城,淚水幾乎模糊了他的視線,幾日的滄桑早已讓他變了模樣。

  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已經不再,身上的衣裳沾染了不少風塵,稚嫩的臉龐,皆是雜亂與塵土。

  謝府門前,一片寂然。

  

  謝厭七跌跌撞撞地下馬,將慌亂在喉中翻滾了幾下,連滾帶爬地上了階梯,跨過門檻,雙腿顫抖地往裡面走,熟悉的府門,熟悉的院子,卻沒見到熟悉的人。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木城的桃花開的正旺,可金城的枯葉卻落滿了謝府,短短七日,一片廢墟,滿地的落葉,遮擋住原本在院內的屍體。

  幾百口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周圍,而最中間,卻整整齊齊擺著七具屍體,他的爹爹,以及六位寵他愛他的哥哥。

  謝厭七呆呆的站在院內,看著昔日滿臉笑容迎接他的人,此刻毫無聲息的躺在地上。

  雙眼的酸澀像是一瞬間衝破牢籠,滾燙的淚水從臉頰落下,眸子的光亮被晦暗取而代之,謝厭七上前一步,又停了下來,他呆滯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看清楚前面的人。

  四周有風拂過,吹起了他的紅色衣袍。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

  隱忍了三日的少年終是支撐不住跪在了七具屍體面前,「爹爹……」他的聲音好像一瞬間被奪去,哭聲在嗓子壓抑著沒有喊出,胸口卻在此刻像是被一雙手狠狠攥住無法呼吸。

  他不敢上前,更不敢親眼看到他們。

  他直直地跪在地面,挺立的背脊在一瞬間被折彎。

  周遭的落葉被突然出現的狂風席捲而起,他腕口的鐲鈴發了瘋一般作響。

  他似沒有聽到一般,仍舊跪在原地,蕭條頹廢的背脊後,有雜亂的聲音越靠越近,「謝厭七在這兒!!他回來了!!把他抓起來,交給陛下。」

  陛下?

  少年深埋在地上得腦袋微擡,死寂空洞的眸子像是一瞬間有了目標,他緩緩站起身來,掌心狠狠握著不知何處而來的匕首,陰鷙地看向門外。

  謝府突然闖入一大批人,各個手中執劍,其中,應該還有幾位十四州的修行者,修為看不出高低,但在金城中殺人,綽綽有餘。

  「謝厭七在這兒!把他抓起來,交給陛下!」

  一聲大喝打碎了短暫的平靜,謝厭七五指收攏,腿下生風,朝他們跑了過去,速度極快,不過一瞬,就已然將一人穿喉。

  鮮血迸發,飛濺了周遭的人一臉,幾人瞬間大駭。

  「不是說他不會武功嗎!」

  幾人方寸大亂,卻還是強行執劍朝他逐漸靠近,謝厭七手握染血的匕首,聲音涼涼,「就是你們……殺了我的爹爹和哥哥?」

  「不,不是武功,是修行術法!」

  有修行者看出了謝厭七身法的不同尋常,這話一出,幾人不禁有些警惕,四下看了看同夥,都有些猶豫。

  情報不准,人人都說謝厭七是個紈絝公子哥,錢堆里長大的公子,能有什麼武功?

  誰知他這樣的伸手,確實……

  「噗——」

  一口鮮血噴出,謝厭七整個人有些搖晃,不甘心地捂著自己的胸口,體內的五臟六腑似在一瞬間被攪動,他忍著不適,強行看向周圍的人。

  「他受傷了,好機會!」

  這次說話的,不是執劍人,而是手無寸鐵的修行者。

  他們本就是十二州中最低等的修行者,能夠受到賞識為金城人所用,還吃穿不斷,多少還是要使些手段才行……

  一道符咒從兩人袖中飛出,嘴裡碎碎念著咒語,在一瞬間飄到了謝厭七的頭頂,兩人一聲長呵,「破!」

  頓時,青天白日天雷滾滾,閃電順落而下,徑直劈在了謝厭七的手臂上,頓時焦黑,皮肉灼燒得味道陡然在四周傳開,他全身一陣刺痛發麻,染血的匕首無力握緊,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謝厭七眸子瞪大,想去撿,卻又被一道閃電劈下來,正中那柄匕首,稍慢一步,就會劈斷他的手指……

  「哎喲,歪了!」那人無奈地大笑。

  「我這裡還有點引雷符,再給你試試,這次可不要歪了,對著他的天靈蓋劈!」

  執劍人後退了兩步,得意地看著兩個修行者任意欺凌謝厭七,站在一旁看戲。

  就算這小子學了點東西又怎麼樣,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還是個廢物!現在他全家都死了,根本活不下去。

  符咒半空飛起,修行者嘴裡念念有詞,臉上的得意與快感閃瞎了旁邊人的眼。

  感受頭頂極速劈下的雷電,謝厭七想用駸駸步逃離,卻發現全身上下用不上一點力氣,五臟六腑依舊鑽心般疼痛。

  雙腿竟然移不了一點!

  他狠狠瞪著眼前這些人,目眥欲裂,他要記住他們,往後黃泉路上,他要在那兒等著,既然生前無法報仇,那死後他要狠狠教訓他們。

  目光再次落在他們身後整齊擺放的七具屍體上,他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爹爹,哥哥,小七來陪你了……

  是他的錯,如果他當初沒有救下鍾無恨,如果他沒有接下那張帖子,如果他沒有聽信爹爹的話前往木城。

  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重新來過?

  謝厭七緩緩闔上雙眸,然而駐足片刻,雷電沒有落下,他卻被一條絲帶攬住往身後一帶,而他原本站著的地方,一道雷電劈下,炸開一個大坑。

  「二等引雷符,真是狠心啊。」

  絲帶發來一聲輕嘆,毫不猶豫地放開謝厭七,朝著那些執劍人以及兩個修行者打了過去,這絲帶像是長了腦子,又或是被別人操控,即便是一物,也能夠和幾人打的不相上下。

  「你是何物?!竟敢壞我好事!」兩個修行者有些惱羞成怒,眼看著殺了謝厭七就能往上邀功,竟然有這麼個鬼東西來阻擋他們,怎能不恨!

  執劍人也覺莫名其妙,他們抽出長劍試圖砍斷這絲帶,卻發現根本觸碰不到邊緣。

  「你先走!」

  絲帶的聲音或男或女,朝謝厭七喊了一句。

  謝厭七目光陰暗,在深深不甘地看了爹爹和哥哥們屍體之後,這才朝絲帶道了句謝,捂著胸口一步一步地離開了。

  明日,他明日再來將爹爹和哥哥帶走……

  這些人卑鄙無恥,竟然趁他不備下藥,以至於他根本無法用駸駸步,再配上他偶爾習得的手法殺人。

  謝厭七走後,絲帶像是不再迂迴,靈巧地躲過了執劍人以及修行者的攻擊,像一條毒蛇極快地朝著幾個執劍人飛去。

  「縛!」

  半空中似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絲帶瞬間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準確無誤地從幾個執劍人脖子中穿過,又在他們不注意時狠狠收攏。

  「呃——」

  窒息感從外向內,疼痛從脖頸蔓延,幾個執劍人面露懼色,丟下手中長劍,拼命地抓住絲帶,想要把它扯開,誰知卻越扯越緊,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

  「呵——」

  一道輕笑聲虛無縹緲,夾雜著一句話。

  「死!」

  剎那間,絲帶猛地一個收緊,頸骨斷裂聲接二連三傳出,幾個執劍人瞪大雙目,瞬間癱軟沒了聲息。

  「怎麼會……」

  兩個修行者嚇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往府門外逃去,卻見那絲帶靈巧飛來,擋在了他們的面前,有些調皮地上下晃動,一道聲音順風而來。

  「想去哪兒?」

  修行者對視了一眼,臉色大變,諂媚道,「這位高人,我們同是修行者,也是聽命行事,您今日放過我們,日後再見……我們必當會唯你馬首是瞻。」

  既會御物,那必然是修行者中比他們強大的存在,且還能以物生靈,更是極為罕見的存在,這樣的人,交個朋友,總是好的。

  見絲帶不動了,兩人心裡閃過一絲竊喜。

  「我們也是沒辦法才來的五城,實在是十四州競爭太大了,不如我們三個一同……啊!!!」

  一位修行者自認為他已經說動了對方,還在陪笑著勸說,誰知話還沒說完,胸口就被絲帶從前往後狠狠貫穿,心臟在頃刻間破裂,那人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淺色的絲帶頃刻間變成了紅色,緩慢地落在了另一位修行者的面前,微微昂頭,似乎在說:接下來,到你了……

  「啊!」

  慘叫聲幾乎響徹謝府,但外面的人卻像根本聽不到一般繼續幹活,一陣風吹來,落葉四面,像傾盆大雨一般搖搖晃晃垂落,將這些屍體全部蓋住。

  半刻過後,謝府又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而走了的謝厭七,此刻正餓的兩眼發暈,想支撐著起來買個東西,卻沒有了任何的力氣,秋日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竟也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秋風寂寥之感。

  殘破的聲音順著牆壁往下癱軟坐下,他伸出手來,看著頭頂的夕陽。

  三日的策馬,他根本不敢吃任何的東西,他只想回來,還想救一救爹爹和哥哥。

  可他們早就死了。

  他來晚了。

  他甚至連仇都不能報,他就是個廢物!現在也好,不能報仇,至少能和他們一起去死,這樣,黃泉路上也好有個陪伴。

  他緩緩闔上雙眸,虛弱的身體讓他幾乎感受不到其他,只能依稀知曉,這光似乎被什麼擋住了,隨即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喲,這不是謝小七嗎?幾日不見,落魄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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