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獸獸角逐的遊戲儼然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

  金璨、念秋、古月以及裴小熊貓來到了決賽圈。

  其實裴小熊貓感覺哪裡不大對勁。

  如果是和水逐、白霜等獸一起進入決賽圈, 她或許會高傲地揚揚毛茸腦袋，認為自己畢竟實力如此。

  

  可和一些平日便不太靠譜的小獸們戰至最後……

  「今天的山竹不甜麼？」

  葉清羽坐在她身邊，溫聲細語地問。

  裴小熊貓回過神來, 繼續吃人類為她剝的山竹。

  「甜的。」

  清甜可口的果肉汁水浸潤味蕾, 裴小熊貓愜意地動了動耳朵。

  算了，沒必要多想。

  這顯然是公平的、全憑實力的競爭，而百獸之王肯定是她小熊貓的。

  許是換毛期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女人紅棕色的長捲髮最近柔順不少，漂亮潤澤, 毛茸茸地簇擁頸側, 占據葉清羽的餘光。

  一晃一盪, 勾得人心癢。

  葉清羽喉嚨微動, 非常努力才把精神重新集中在飯菜上。

  -

  春日愈盛, 天氣越來越和暖, 甚至有些熱。

  這熱意鼓譟進小動物們的心頭, 難免與發情期攪弄在一起。

  白霜又請了兩天假。

  中午, 有一隻米黃色的毛團飛落工位, 在「有鳥沒我、有我沒鳥」的大字標語前抖抖翅膀，腦袋往毛茸茸的身子裡埋。

  須臾，她再度擡頭, 喙間銜著一根漂亮的羽毛，米黃色里暈染些許明亮的水藍。

  她銜著這根羽毛在桌面轉圈跳跳, 黑眼珠溜圓, 幾分興奮。

  「啾啾啾。」

  「啾……」

  片刻，她漸漸整隻蔫耷下來。

  那女人不會再出現, 溫柔地接下她求偶的羽毛了。

  羽毛被隨意放置在桌上，念秋抖抖翅膀, 往窗外飛出去。

  春風拂過，輕羽落地。

  ……

  裴小熊貓正在後院玩人類新買的搖搖木馬。

  人類沒說是給誰買的，只今天早上把它帶來放在草坪，說這裡缺一隻可愛的木馬。

  裴小熊貓第一眼就很喜歡。

  這木馬不僅外觀可愛，還比昨天被風雨弄壞的那隻坐著舒服。

  裴小熊貓兩爪握著把柄，前後懶洋洋地搖晃，晃得毛茸軟耳朵輕動，不小心整隻睡著。

  與此同時，午睡醒來的葉清羽走進工作區。

  有一縷惹眼的米黃色飄落腳邊，她步子一頓，低頭看去，發現是一根小鳥羽毛。

  呼吸微滯，心跳陡然加速幾分。

  她視若不見，快步經過。

  卻又忍不住駐足。

  那麼漂亮的羽毛，對小鳥應該有珍貴的意義吧。

  萬一大家沒注意到，可能就會被踩髒了。

  葉清羽深呼吸一口，花十幾秒做心理建設。

  隨即折返回來，一鼓作氣地俯身將羽毛撿起。

  沒有碰毛絨絨的部分，只輕拈根部，而後迅速放在了念秋的桌上。

  做完這些，手腳都有點發軟，脊背亦生寒意。

  還是太怕鳥類了。

  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工作區，又看了眼窗外明媚的太陽。

  轉身下樓，來到小院前的紫檀木鞦韆處。

  鞦韆不大，恰能容一人坐。

  她半躺，眼眸闔起，陽光在眼皮上投映一片溫紅。

  發涼的手腳曬得暖了些。

  人類在前院搖鞦韆，小熊貓在後院晃木馬，懶洋洋的頻率竟完全一致。

  就在這時，院落大門忽然傳來響動。

  葉清羽睜開眼，便見漂亮健碩的黑豹從門口進來。

  陽光下，那黑色毛髮間的豹紋清晰惹眼。

  不過，比那更吸引葉清羽注意力的是——

  黑豹頭頂正坐著一隻軟趴趴的米黃毛團，發出睏倦的「啾嘰」聲。

  而下一秒看見葉清羽，米黃的毛團瞬間凝固。

  完了，我那馬上就要到手的百獸之王！

  念秋精神繃緊，扇扇翅膀，準備趕緊飛走——

  人類溫潤的聲音響起：「你羽毛掉了，我剛給你放桌上了。」

  念秋頓時想起那根用來求偶的寶貝羽毛。

  她正趕著逃呢，沒空多聊。

  「謝謝啊，我急著先飛了，下次再……」

  米黃毛團邊起飛邊說。

  等等——？

  下一秒，毛團整隻僵住，半空墜機，直愣愣栽落下來。

  烏姝反應很快，當即擡爪邁步，頭頂接住了鳥。

  「……」

  一人一豹一鳥在前院面面相覷。

  -

  「嘖，躺進前三了啊。」

  古月看完【只掉毛不掉馬（決賽版）】群消息，揚起眉來。

  美滋滋打開電腦，繼續玩植物大戰殭屍。

  最近為了掩護自己，她都不種植食人花了。每天只種向日葵和土豆，一整個歲月靜好。

  沒想到玩了一會兒，又有喜報傳來——

  【金璨（已掉馬版）：嗚。】

  【大家（已掉馬版）：？】

  說起來，在金璨掉馬這件事上，人類也很迷茫。

  當時葉清羽在工位認認真真摸魚，看到葉曌女士發來消息：【寶貝下班給我打個電話吧，有事要諮詢你。】

  難得看到葉曌女士如此正經嚴肅地發消息，葉清羽擔心是急事。

  左右無事，她乾脆起身去娛樂區，給葉曌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葉曌女士語氣有些認真：

  「寶貝，我有個朋友，她有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好友，莫名其妙開始給她買豪宅豪車，還說要當她的小狗……我想幫她諮詢一下，看你們做小狗的到底都是怎麼想的。」

  「小狗？」葉清羽微怔。

  她和裴總之間只是誤會一場，沒想到葉女士自己竟然來真的啊。

  「有個朋友」經典句式都用上了。

  「怎麼回事啊。」她好奇道。

  葉曌語氣定神閒地說：「我不知道啊，朋友沒和我透露太多。」

  葉清羽有些好笑。

  之前親媽各種誤會打趣她，這下不由反揶揄回去：「怎麼還不敢承認啦？」

  葉曌默了兩秒，負隅頑抗，「我那朋友真的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你就站在小狗的角度，隨便說點。」

  葉清羽失笑，順著她的話答：「我沒做過小狗，不清楚也不了解。但從大眾角度來看，『小狗』非常重要的品質是誠實坦率，所以……」

  「噠噠噠——」

  一旁忽有小動物爪爪觸地輕跑的聲響。

  葉清羽正打著電話，循聲偏頭看去，眸光微怔。

  只見一隻金毛犬斂著尾巴，狗狗眼濕漉漉的：「我的確就是小狗，我認還不行嘛！」

  葉清羽：「……？」

  時間倒退回幾分鐘前。

  金璨正在娛樂區的專屬狗窩裡咬著心愛玩具，忽然聽見門口傳來響動，整隻警惕地頓住。

  聽腳步聲，好像是葉清羽來了。

  幸而她在屏風後面，人類看不見。

  想了想，金璨決定趴在窩裡不動，靜待人類離開。

  但是人類竟然發現了她——

  「小狗？」人類喊。

  金璨的耳朵立即支棱起來，大氣不敢出。

  怎麼回事，人類怎麼會知道這裡有隻小狗？

  難道，葉清羽已經發現她是金毛犬了。

  「怎麼回事？」

  人類又說，好像在疑惑她怎麼還不從屏風後出來。

  「怎麼還不敢承認啦？」

  很快，人類繼續說著，語氣頗為篤定。

  金璨整顆心揪緊。

  完了，人類真的知道了！

  她最近分明將自己的馬甲捂得天衣無縫，到底哪裡出了岔子！

  她、她該出去承認自己是小狗了嗎？

  「小狗非常重要的品質是誠實坦率……」葉清羽還在說。

  那每一個字敲擊在心頭，金璨的狗狗眼逐漸濕漉漉的。

  人類是說她不夠誠實坦率嗎。

  難道以前主人就是因此拋棄她。

  可是，她分明沒有對前主人撒過謊。

  金璨喉間嗚咽一聲，急急地跑出去，仰頭對人類說：「我的確就是小狗，我認還不行嘛！」

  人類朝她看來，手裡拿著電話，目露驚訝。

  「……」金毛犬眼睛睜圓。

  糟糕，誤會大了！

  -

  短短几天，整個絨竹工作室幾近全軍覆沒，只剩兩隻小獸仍未淘汰出局——

  裴小熊貓和古月。

  行百里者半九十，離百獸之王越近，越該沉得住氣。

  但身為準百獸之王，裴小熊貓有些飄飄然，頤指氣使地要求人類每天給她多剝兩顆山竹。

  而古月晚上去隔壁找大鵝，躊躇滿志地說：「待我功成名就，過來夾你可好。」

  鵝遞遞給她一個冷漠的眼神。

  人類都說「待我功成名就，回來娶你可好」，這鵜鶘怎麼滿腦子只有夾不夾的？

  實在太不靈光。

  想著，她冷笑一聲：「不好。」

  古月可憐巴巴地張了張喙。

  「就算不讓夾，你也是我心中最好的鵝。」

  「是大鵝中的大鵝！」她振翅高呼。

  「……」鵝動了動腦袋，冷聲說，「你剛說什麼？」

  古月頓了頓，莫名嗅到一種危險氣息。

  難道還不讓誇了？

  「說、說你大鵝中的大鵝……」古月小聲重複。

  「什麼大鵝。」

  天鵝笑得更冷，「我分明是天鵝！」

  原來這鵜鶘天天說喜歡她，竟連她的物種都還沒分清。

  下一秒，古月被叨得哇啦哇啦叫著逃出了隔壁院落。

  ……

  一早上班，古月又掛了傷。

  她的右臂包紮了幾層紗布，看起來十分可憐。

  「那大鵝怎麼這麼狠？都認識挺久了，還把你叨成這樣。」

  念秋驚呼。

  古月擡起左手撓撓下巴，小聲嘀咕：「那個，我昨天才發現她其實不是大鵝，是天鵝。」

  「……」工作室靜默一瞬。

  「該。」

  「活該。」

  「沒叨你左翅，她喙下留情了。」

  大家評價。

  「咔噠」一聲，人類推門而入。

  小獸們頓時不再聊古月的感情問題，免得這位百獸之王（待定版）暴露破綻。

  和大家打過招呼，葉清羽在工位坐下，手裡拿著一張圖紙。

  後院的木馬是她買給裴小熊貓的，用於暫時替代壞掉的那隻。

  但她總覺得木馬細節設計不夠好，畢竟是專為人類小孩設計，並不貼合小動物。

  世界上應該有一隻專為裴小熊貓設計的搖搖木馬。

  葉清羽一上午對著圖紙修修改改，午飯後都沒去房間睡覺，坐在工位上琢磨細節。

  終於修至滿意。

  最後檢查了一遍，葉清羽捂唇打哈欠，眼眸浸潤睏倦的潮意。

  她看了眼時間，只有二十分鐘就到上班時間了。

  乾脆趴下小憩一會兒。

  這淺淺一睡，夢境竟深重悠長。

  起先有一團紅棕色的小熊貓窩在她身上，毛茸腦袋枕著肩頭，柔軟的絨毛輕蹭她的耳朵。

  小熊貓軟趴趴地命令：「葉小樹，要盪鞦韆。」

  葉清羽聽話地抱著她輕盪，小熊貓身後的大尾巴也跟著節奏在空中晃悠，漂亮的環紋在陽光下格外分明。

  然而下一秒畫面轉換，溫馨不再。

  有一群凶神惡煞的鳥類黑壓壓地飛過來，氣勢洶洶，要將她懷裡的小熊貓叼走。

  「不要。」

  葉清羽心頭揪緊，將小熊貓牢牢抱在懷裡，轉過身去，不惜用自己的背部承受那群惡鳥的猛啄。

  痛感在骨肉里蔓延，她被啄得東倒西歪，仍不肯放手。

  可大鳥的體型和數量都遠非她所能獨自應對。

  漸漸地，她傷痕累累，力氣盡失，懷裡的小熊貓都抱不穩了。

  最後狼狽地摔坐在地上，懷抱空空蕩蕩。

  而小熊貓被鳥群叼走，可可憐憐地晃在空中，無助地嚶嚶哭著：

  「葉小樹——」

  葉清羽驟然驚醒。

  心下空落，餘光明滅。

  她迷濛地循著晃動光影往右看去，便見一隻鵜鶘朝她張開粉色大喙，正要用嘴夾她的身體！

  葉清羽瞳孔頓縮。

  心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懼。

  我的小熊貓，小熊貓被鳥抓走了……

  她呼吸緊促，焦急惶恐得眼前陣陣發黑，下一秒猛地從工位起身，徑直衝到老闆辦公室。

  門忽然被闖開，站在辦公桌邊的裴小熊貓嚇得整隻顫了下。

  兩手微動，還沒來得及高舉投降，人類身上清幽的花香襲來——

  裴小熊貓感覺自己整隻被抱得很緊。

  濕潤滾燙的淚水很快將她頸窩濡濕。

  她頭腦空白幾秒，後知後覺——葉清羽哭了。

  葉清羽怎麼哭了……

  是午睡做噩夢了嗎？

  裴小熊貓心頭揪緊，擡手回抱人類，溫柔安撫。

  「沒事了。」

  「沒事了……」

  人類的身體仍不住輕輕顫抖，裴小熊貓感覺自己的心也被牽帶得隨之顫動。

  ……要不讓人類摸摸她吧。

  葉清羽那麼喜歡她小熊貓，如果能親手揉揉，肯定會很快停止流淚，幸福起來。

  在這一瞬間，百獸之王的稱號對好勝的小熊貓而言無足輕重。

  葉清羽埋在裴絨頸間，熟悉的竹葉香味經由女人溫熱的體溫、有力的脈搏溢散，變得愈加清甜可口。

  悄無聲息浸透呼吸，撫慰熨帖她整顆顫抖的心。

  驚懼的夢境、醒來看到鳥喙的惶恐，似乎都得以在懷裡這個人、這隻小獸具體而安穩的存在中化作烏有。

  她喘息漸輕，眨了眨眼，睫毛濡濕。

  終於稍微平靜下來。

  下一秒，懷裡忽然一空。

  緊接著又傳來溫熱的重量——

  她低頭看去，猝不及防地見到漂亮老闆變成了一隻小熊貓，在她懷中攤成一團懶洋洋的毛茸餅！

  「別哭了，准你摸摸我。」

  裴小熊貓仰躺在她臂彎，大方露出柔軟的毛茸肚肚。

  腦袋微揚，一副愜意等待摸摸的樣子。

  葉清羽瞳孔震動。

  方才流過淚，她的目光似被淚水濯洗，愈發澄明。

  於是格外地清晰看見裴小熊貓那可愛精緻得過分的小臉，那翩翩蝴蝶般的毛茸大耳朵，肚子上那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以及九節環紋均勻的漂亮大尾巴。

  心頭狠狠顫抖了下。

  哪怕已經在夢裡、在幻想中演練過很多次，但到了真正見到裴小熊貓的這一瞬，她還是承受不過來。

  怎、怎麼、怎麼能這麼可愛……？

  細細麻麻的癢意從胸口鑽出，迅速燒至全身，葉清羽緊抿唇瓣，一時連話都不會說。

  見人類直愣愣看著自己，遲遲不摸，裴小熊貓心頭漸緊。

  有她這樣一隻小熊貓在懷裡躺平任摸，葉清羽竟然無動於衷？

  想著，裴小熊貓的毛茸大耳朵蔫耷下來，眼神濕潤脆弱：

  「你不是說最喜歡小熊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