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給漂亮老闆擦完眼淚, 葉清羽將方才切好的一盒蘋果塊遞給她。

  「拿去吃吧。」

  她的目光描摹過女人梨花帶雨的面頰，而後落到那紅棕色的長捲髮。

  毛茸茸的，很柔軟。

  

  垂落身側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最後卻只是捏緊褲子布料, 指尖發白的力道承載了某份衝動。

  裴小熊貓輕眨緋紅的桃花眼，接過果盒。

  蘋果清甜的氣味勾得她眉梢舒展，不自覺舔了下齒尖。

  人類肯定沒看出來吧？

  否則一定要忍不住摸摸她小熊貓了。

  更何況, 她的掩飾手段也很高明。

  沒掉馬，還有蘋果吃。

  裴小熊貓耳尖微動, 心情極好, 神氣十足地說：

  「既然你都切好了, 我拿去吃吃看。」

  葉清羽輕彎起唇, 清潤的眼眸里盛滿小獸驕傲的剪影。

  「好的裴總。」

  既然和人類碰了面也沒被發覺身份, 裴小熊貓決定不逃了。

  這畢竟不符合她威風凜凜小熊貓的處事風格。

  她和人類一起上了樓, 把鮮切蘋果放進辦公室準備享用。

  不過在享用之前, 要先去一趟浴室。

  裴小熊貓換掉身上的薄軟, 看到痕跡, 忍不住輕咬了下紅唇。

  最近怎麼每次見到人類，都總會濕膩膩的，很是難受。

  這邊葉清羽回到工位坐下, 四肢綿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似在仔細回憶什麼。

  緋色從耳尖瀰漫脖頸, 久久難褪。

  最後實在有些受不了, 擡手用力揉了揉臉，輕嘆一口氣。

  「咔噠——」

  工作區的門忽被推開。

  她擡眸看去, 便見最近都不在工作室的白霜走進來。

  一旁玩電腦的羅汴頓時眼眸亮起：「阿霜！你終於回來了。」

  其他小動物也不住歡呼。

  小獸們有救了！

  這幾日在人類面前岌岌可危的馬甲能保住了！

  白霜可謂整個工作室的定心針。

  大家鬧作一團時，她往往是最後一隻清醒穩重的存在, 是默不作聲收拾爛攤子的堅固後盾，總能把種種破綻縫縫補補。

  然而，此時白霜走進門，那張清冷的臉卻顯出幾分不自然，看起來呆呆愣愣的，酒後微醺般飄飄然。

  脖頸間還有數枚來歷不明的暗紅痕跡。

  小獸們迎接的步伐一頓。

  念秋把白霜扶過來坐下，小聲問：「阿霜，你這幾天發情期休假經歷了什麼……」

  白霜耳尖微動。

  「沒什麼，就躺了幾天。」

  她拿出手機，狀似隨意地點進微信，發現住在她家隔壁、和她廝混一周的女人並沒有發來消息。

  呼吸微緊。

  指尖下滑，才發現有個未讀消息99+的群聊。

  思緒仍掛在那女人身上，她心不在焉，渾噩間隨口念：

  「這是什麼群？只掉毛不掉馬……」

  「掉馬的小獸夾緊尾巴，捂至最後是百獸之王……唔。」

  「誒呀，霜姐你別念出來啊！」

  大家急得手忙腳亂地捂住白霜的嘴。

  這最厲害的一隻怎麼上來就揭底。

  見白霜尚在狀況外，大家便嘰里呱啦地把情況說給她聽，邊說還邊鬼鬼祟祟往人類那邊瞧。

  幸而葉清羽正投入地盯著電腦，應該沒有注意這邊動靜。

  經過大家七嘴八舌的解釋，白霜總算弄清了情況。

  不過，她是早早當家的小貓，是工作室中唯一在外有房子的小貓。

  和這群笨蛋小獸們沒什麼好角逐的，因為會贏得太輕易。

  白霜揉揉額頭，平靜地說：「你們玩，我就不參與了。先去睡個覺。」

  剛站起轉身，卻聽身後乍起一片驚呼——

  「阿阿阿霜，你你你你的尾巴！」

  白霜一頓。

  她回頭，便見自己身後赫然有一條黑、橘、白色絨毛交錯的尾巴。

  登時整隻一僵。

  尾巴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是早上出門前被那女人咬的一瞬？

  她騎小電驢來上班，竟一路都沒發現？

  身後同事們的陣陣驚呼和灼灼目光皆掀動著白霜原本淡定的內心，讓那風平浪靜的湖泊轉瞬風起浪涌。

  「小貓，你這樣去上班，同事不會調侃你吧？」

  女人輕咬後揶揄的話迴響在耳畔，她耳尖一抖，下一秒不受控制地化作三花貓。

  慌亂之間，尾巴高高翹起，整隻炸毛，一溜煙跑了。

  「……」

  大家驚愕須臾，連忙回頭看葉清羽，便見年輕女人也正直直看著三花貓消失的方向。

  熱鬧的工作區霎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金璨眨了下狗狗眼，拙劣地表演：「呃，原來霜姐竟是只三花貓呀。」

  ……

  【只掉毛不掉馬】群聊又彈出了新消息。

  【裴絨：阿霜休假回來了嗎？記得看一下群消息，小心掉馬。】

  【白霜（已掉馬版）：剛回來。】

  「……」

  裴小熊貓睫羽微顫。

  她在手機屏幕前走了會兒神，心思涌動。

  她的人類很乖很聽話，溫柔又體貼，被她小熊貓輕易玩弄於爪爪之間。

  怎麼工作室的小獸們在人類面前，竟都暴露那麼快？

  想著，裴小熊貓化作小熊貓，看向自己的爪爪。

  舒展綻開成蘭花，又斂成一團綿軟的毛茸餅。

  思索片刻，裴小熊貓悟了——

  她小熊貓是有點傲視群雌的本領在身上的。

  -

  「葉姐姐，你記得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一早上，見葉清羽走進工作區，小海獺便立即揮了揮手。

  她最近沉迷於玩微信，已經把各位姐姐獸都加了一圈，唯獨這位姐姐人類還沒通過申請。

  葉清羽應下，拿出手機。

  【不是海獺（找媽媽版）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此帳號個性簽名為：真不是海獺。

  葉清羽微頓，繼而有些忍俊不禁地擡眸，看向小姑娘那圓溜溜的黑眼睛，那灰褐色的長髮，那時不時揉揉臉頰的動作。

  這些單純小獸到底怎麼在人類社會混下來的。

  若遇上真正狡猾黑心的壞人，輕易會被騙得渣都不剩。

  她點擊通過了申請。

  小海獺立即興致勃勃地點進葉清羽的朋友圈，發現除了有一隻小熊貓雪中酣睡的背影作為背景，沒有任何其他內容。

  她眨眨眼：「哇，葉姐姐把絨姐姐的照片設成朋友圈背……唔。」

  一旁經過的羅汴連忙捂住這口無遮攔的小獸。

  「……」

  下一秒，工作區的小獸們頓時都警覺起來，往葉清羽那邊看去。

  小海獺說得那麼大聲，以這個聰明人類的敏銳程度，肯定聽到了吧……

  卻見葉清羽認認真真看著電腦，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擡頭，茫然眨眨眼：「你們都看我做什麼？」

  小獸們鬆了口氣。

  幸好沒有聽到。

  氣氛又鬆弛起來，話題胡亂聊得火熱。

  古月昨晚帶小海獺睡的，現在便隨口調侃：「小孩兒太黏人了，晚上睡覺一定要牽手手。」

  人類為她說話：「水獺天性是這樣的。」

  小海獺耳朵一抖。

  她溜黑的眼睛微斂，立即認認真真地糾正：

  「我不是水獺，是海獺呀。為什麼人類總是把水獺和海獺弄錯？分明長得很不同的。」

  傷心，網上很多人類分不清就罷了，竟然連葉姐姐都會弄錯。

  卻見葉清羽歪了下頭，無辜地說：「可是，是你的暱稱先說了『不是海獺』。」

  「……」

  小海獺眼睛登時睜圓。

  糟、糟糕！

  小海獺在【只掉毛不掉馬】群聊里的暱稱喜提「（已掉馬版）」後綴。

  羅汴看了直嘆氣。

  葉清羽看起來溫溫柔柔、毫無攻擊性的樣子，實際根本是黑心的啊！

  某隻小熊貓危……

  在辦公室愜意甩著大尾巴的裴小熊貓忽然嚶聲打了個噴嚏。

  不由支棱起毛茸耳朵。

  是誰在背後惦記她？

  -

  中午下了場大雨。

  風雨來得急驟，也撤得瀟灑。

  卻留下後院滿地碧綠的葉片和嫣紅的花瓣，被雨水揉碎，凌亂不堪。

  下午上班，左右閒著無事，大家決定一起去清理後院。

  葉片和花瓣待風乾後會更加容易清理，因此現在只需撈出泳池中的浮葉、擺正吹倒的物品——

  譬如槐樹旁草地上的那只可愛木馬。

  看起來小小的，像兒童木馬。

  只有小孩或小獸坐得上去。

  葉清羽把跌倒的木馬扶正，便聽古月說：「哎呀，絨姐的寶貝木馬怎麼破了。」

  那精緻的木馬側面確實有了一道裂痕，扶爪的把柄也掉了。

  「唔？」

  睡夢中聽到自己名字，一個濕噠噠的毛茸腦袋忽然迷迷糊糊地從槐樹枝丫間探出來，翩翩蝴蝶般的雪白耳朵還滴答淌著雨珠。

  小獸們下意識擡頭望去，皆大驚。

  方才下了那麼大的雨，絨姐怎麼還在樹上睡覺！

  「絨姐，你怎麼……」

  金璨張口就要說話，被白霜擡手捂住嘴，「噓！」

  「！」

  大家反應過來，皆屏息凝神，往人類那邊看去——

  如此大的動靜，如此咋呼的聲響，如此清晰的「絨姐」二字，人類竟像屏蔽了五感，仍在心無旁騖地研究木馬上的裂痕。

  說好的敏銳，說好的聰明呢？

  怎麼突然如此遲鈍。

  二三四五位被人類輕易識破原形、扒掉馬甲的小動物面面相覷，都感到不可思議。

  槐樹上，半夢半醒的裴小熊貓擡爪揉了揉臉，後知後覺渾身的絨毛都濕漉漉的。

  她方才做了頗為濕潤的夢，沒想到現實中也下了雨。

  潮濕的感覺很難受，她甩甩腦袋，半闔的眼眸睜圓了些。

  往樹下瞥去，猝不及防地看見近處的人類，不由嚇得大尾巴一抖。

  毛茸腦袋都還沒來得及收回，便見葉清羽站起身，輕嘆口氣：

  「我覺得這個木馬很難修好，還是直接換一個新的好了。」

  「嗯嗯嗯……」

  小動物們都含糊地應了，偶爾鬼鬼祟祟往槐樹這邊看過來。

  裴小熊貓呼吸發緊，擡爪扒拉樹幹，挪動位置，將自己整隻躲藏起來。

  淋雨受涼，還忍不住嚶聲打了個噴嚏。

  動作間槐樹搖晃，葉面剔透的雨珠紛紛抖落，於是淅瀝瀝地下了一小片雨。

  這動靜讓小獸們再度提心弔膽起來，卻見人類仍舊毫無所覺。

  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白皙精緻的小臂，認認真真俯身幹活。

  小海獺露出驚嘆的目光。

  絨姐姐運氣也太好了，竟然這都沒被發現。

  在葉清羽的帶動下，大家很快一起清理完後院，熱熱鬧鬧地回工作室了。

  好險。

  裴小熊貓鬆了口氣。

  ……

  -

  淋雨後濕漉漉冰涼涼的小熊貓湯圓整隻泡進了浴缸里。

  入水的那一瞬，裴小熊貓化作人形，感受熱水熨帖每一寸肌膚，驅逐令她發抖的寒意。

  浴室里水汽氤氳，女人絕艷的面容瀰漫漂亮的粉意。

  她慵懶地半闔桃花眼，擡頭仰躺在浴缸里，舒出一口氣。

  好愜意……

  倦怠間又半睡過去，竟迷迷糊糊夢見葉小樹伺候她小熊貓洗澡。

  那雙溫膩柔軟的手將沐浴露揉成綿白細膩的泡沫，仔細塗抹她的每一根絨毛。

  「能寶尾巴擡起來一點。」

  葉小樹溫柔地說。

  裴小熊貓便乖乖地把毛茸大尾巴翹起來，讓人類塗抹泡沫，幫她洗香香。

  然而下一秒，她卻在葉小樹的指尖化作人形，於是那滿是細膩泡沫的手直接觸到了她的尾椎骨。

  裴小熊貓倏地睜開眼睛，恍惚地盯著霧意朦朧的天花板。

  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半晌才緩過神來。

  浴缸里的水都涼了。

  她動了動腿，將莫名變得滑膩的浴缸水放掉，重新接了清澈的熱水。

  許是方才洗澡睡著，在有些冷的水裡泡了會兒，裴小熊貓洗完第二遍熱水澡，身上仍有種畏寒的感覺。

  像是著涼了。

  吸了吸鼻子，她有些蔫耷耷地坐在辦公椅上，聽見辦公室的門忽被敲響。

  「請進。」裴小熊貓啞聲說。

  葉清羽推門進來，手裡端著杯熱氣騰騰的茶。

  「裴總，中午下了大雨，天很涼。」

  「我剛好泡了一壺紅糖薑汁水，你要不要驅驅寒？」

  裴小熊貓眼眸微亮。

  她上次喝過葉清羽泡的這種茶，甜甜的，很合小熊貓胃口。

  「要喝。」她說。

  這杯紅糖薑汁水的溫度剛好，既暖和又不燙嘴，她捧著杯子一咕嚕喝下去，肚子裡頓時熱騰騰的，寒意似都被驅散了。

  裴小熊貓舒服得桃花眼微眯。

  「洗過熱水澡了麼？」人類問她。

  想到方才的夢，裴小熊貓睫羽一顫，頓生警覺。

  怎麼忽然問這個。

  難道葉小樹想伺候她洗澡？

  像夢裡那樣……

  不對。

  裴小熊貓的腦迴路走上正道，發現更可怕的可能性——

  難道葉清羽知道她在槐樹上淋了雨，知道她是只貪睡的小熊貓？！

  「天太冷了。」

  葉清羽的眉眼清澈無辜，認真又溫柔地說：「我媽媽說這種忽然回寒的天氣，需要泡熱水澡。」

  裴小熊貓耳朵微動，漸漸放下警惕。

  慢半拍地回答：「洗過了。」

  放輕鬆，葉小樹肯定還不知道她是只小熊貓。

  否則怎麼忍得住不揭穿她、然後摸摸她——

  她很好摸的。

  據說小熊貓外側的毛髮通常是有些粗糙的手感，但她裴小熊貓整隻、包括大尾巴的毛毛都特別柔軟。

  見漂亮老闆乖巧地喝完了紅糖薑汁水，鼻尖熱得微紅，許是貪戀甜味，還意猶未盡地舔舔銳利的小獸齒尖。

  葉清羽看得眼眸微彎。

  隨即抿唇，喉嚨輕輕吞咽，以努力壓住某種上涌的癢意。

  她當然有無數種辦法抓住這隻小熊貓。

  可自從知道小獸們正在某個群聊里進行角逐，一旦掉馬便低獸一等、捂至最後才是百獸之王，她便對漂亮老闆不慎露出的種種破綻視而不見。

  甚至清理後院時，明知小熊貓就在身後的槐樹上，可能正以某種極為可愛的模樣和姿態探出腦袋，她仍埋頭忙碌，強忍心癢、頭也不擡。

  ——她想讓這隻驕傲的小熊貓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