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祭品

2024-09-13 22:55:38 作者: 木魚歌

  第25章 祭品

  譚敏心神情恍惚,她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從天堂瞬間墜入地獄。

  從進入副本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身邊危機重重,一著不慎便可能陷入危險之中,身死命消。

  但這次的危機來的實在太猝不及防,明明之前一直順風順水,即便有危機也平安度過了,卻不曾想……

  思及此,譚敏心不由苦笑,自己被順利的前景沖昏了頭腦,以至於忽略了現實。

  

  畢竟這可是恐怖副本啊,危險才意味著真實,安穩平順只是虛假的幻夢。

  當學生鬼將鋤頭舉起,兇悍地鏟掉寨民的腦袋時,她意識到身旁這群NPC的恐怖,對她們起了提防,但因為NPC和寨民為敵,將她視作同伴,距離祭典也還有兩天時間,她便以為自己暫時不會出事。

  現在想來,自己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

  學生NPC和寨民的確屬於不同陣營,互相敵對,但不代表自己就是安全的。

  無論屬於那種陣營,它們都是鬼怪,玩家都只是它們的獵物……

  譚敏心心情愈發低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然後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群NPC封鎖了她的個人面板,讓她無法從副本中脫離,但是卻並沒有將她殺死。這是為什麼?

  譚敏心在四周轉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被眾鬼拱衛在中心的紀嶼安身上,問道:「你是這群學生NPC的首領嗎?」

  紀嶼安站著,微微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譚敏心抿了抿唇,問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大概是因為……我並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鬼?雖然說那也算不上什麼恩情,我認為你只是維持了你作為一個活人應當具有的道德和品質。」紀嶼安淡淡道。

  譚敏心很困惑,為難地說道:「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紀嶼安靜靜地看著她,一團灰霧從他身後湧出,將他與紀嶸景的頭顱裹住,兩人身上校服的顏色也變得更深了些,白色的部分濺著些許斑駁的血跡。

  譚敏心怔怔地看著他們,直到趙梓彤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痛感才拉回她的神智。

  譚敏心此時已顧不得去分辨趙梓彤的立場,她被紀嶼安和紀嶸景的身份駭到,陷入了莫大的震驚之中,驚呼道:「你們是[逢魔時刻]里那兩個NPC!」

  灰霧散去,露出紀嶼安精緻的眉眼。

  譚敏心看到他這幅熟悉的打扮時,立刻回想起了他的身份。

  她曾經也進入過[逢魔時刻]副本,同行的玩家誘捕圍獵了當時的學生C,還想折磨他。

  雖然譚敏心也只將學生C當做普通的數據,但他畢竟有一副類人的外表,譚敏心自覺不是變態,也沒有奇怪的癖好,看不得這種事,便阻止了他們。

  當時還為這事和那幾個玩家吵了一架,吵著吵著就離開了副本,同行者中也沒有玩家殺學生C。

  沒想到當時的隨手之為,如今卻為她撿回了性命。

  意識到紀嶼安和紀嶸景的身份後,譚敏心明悟過來,喃喃道:「原來你們是外來的鬼怪,怪不得對副本的參與程度那麼高,又是發現密道,又是帶我們從山上逃離的。因為你們根本不是在走劇情,而是和我們一樣,都在尋找BOSS的下落,你們想吞噬這個副本的BOSS藉以提升實力!」

  紀嶼安輕唔一聲,算是附和贊同。

  譚敏心漸漸冷靜了下來,問道:「既然你不準備殺我,那你現在抓住我、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的目的又是什麼?你不怕我離開副本後將你的信息泄露給其他玩家嗎,你究竟打算怎麼處置我?」

  紀嶼安問道:「你有收到主系統的公告嗎?」

  譚敏心神情有一點異樣,她也不知道紀嶼安對外界了解多少,思及她進入副本後的遭遇,譚敏心覺得玩心計的話自己並不是眼前這個鬼怪的對手。

  想了想,她決定實話實說,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免得將這個怪物惹怒,把僥倖撿回來的命又弄丟,便誠實道:「收到了。」

  紀嶼安一臉興味地說:「公告是什麼樣的,打開讓我看看。」

  譚敏心不由看向一旁的趙梓彤:「她投靠了你們,你為什麼不看她的?」

  趙梓彤面色蒼白,顫著唇說不出話。

  陳雪如『好心』解釋道:「當然是因為她已經沒有面板了呀~」

  譚敏心繃著臉問:「什麼意思?」

  「只有玩家和身為一域之主的鬼怪才有所謂的個人面板,她的面板早在她死去的時候就自毀消失啦。」

  譚敏心僵住,好半晌才看著趙梓彤說道:「你真的已經死了嗎?」

  趙梓彤眼睛一酸,低下頭,淚水從面頰劃落,一滴一滴打落在地上。

  譚敏心無言,被趙梓彤背叛陷害的憤怒因為她的死亡而消散了些。

  薄月月一臉同情感動地看著她說道:「這個女生還不錯呢,寧可冒著被吃掉的風險觸怒大姐,也不肯配合我們誆騙你。最後還是大姐親自附身了她,才騙到你的玩家號呢。」

  譚敏心愣住,不由回想起剛才趙梓彤那一陣異樣的沉默和掙扎,她猛地別過臉,十分牴觸:「誰知道你們說的真話假話,說不定你們又是想騙我呢?」

  趙梓彤眸光黯淡。

  薄月月聳肩:「隨你信不信,我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譚敏心用力握緊拳頭,指尖深深掐進肉里說不出話。

  因為偷襲寨子的行動被安排在晚上,現在還不到中午,所以時間十分充裕。

  紀嶼安也不著急,等她們說完後才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把那條公告召喚出來給我看看。」

  譚敏心悶悶地點開公告,讓紀嶼安看。

  見紀嶼安看得仔細,她試探問道:「你為什麼能看見我的面板?」

  「因為我對你擁有控制權,某種意義上而言,你算是我的役鬼。」

  譚敏心搖頭道:「這不可能,我是活人,還是玩家,怎麼可能會成為你的役鬼。」

  紀嶼安唇角微勾,在他冷漠地眸光的映襯下,這抹笑容顯得格外冷酷奚諷:「那你又該如何解釋我能看到你的面板呢?」

  「這是你的特別能力?」鬼怪通常都有特殊能力,譚敏心只能想出這個理由。

  「不,我的特別能力就是能將玩家收為僕役。」

  譚敏心仍然不信。

  事實上紀嶼安對譚敏心的控制也並未達到役主對役鬼的掌控程度,他只是依靠紀嶸景的『死亡名單』能力鎖定了譚敏心。

  憑藉這個能力,他可以隨時取走譚敏心的性命,但並不能控制她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但紀嶼安不會將這些細節告訴譚敏心的,他只是說:「隨便你信不信。我不會殺你,還會放你活著離開這個副本,但你不要以為離開副本後就是自由了,你的性命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將你召喚回我身邊,然後取走你的性命。」

  記錄在死亡名單上的人,天涯海角,無處可逃。

  只要他動手,就算譚敏心逃到了現實世界也沒用,仍會被抓回來。

  譚敏心中微沉,雖然並不是很相信紀嶼安的話,但不可避免的感受了幾分恐懼。

  她強裝鎮定,問道:「所以你會放我從這個副本離開嗎?你想讓我做什麼?」

  譚敏心很清楚[逢魔時刻]里的學生C遭遇過什麼,即便是旁觀,她看著都會覺得心中不適。

  換作是她去經歷那些慘無人道的折磨,她怕是早就瘋了,根本做不到像紀嶼安這樣若無其事。

  更何況他手底下的學生鬼又是那麼的兇悍,倘若他只是普通角色,如何能鎮的住它們?

  譚敏心很清楚她對他的『恩情』值幾斤幾兩,並不敢認為自己真的性命無憂。

  紀嶼安:「我對你的要求並不高,也不需要你做什麼。等你從這個副本出去後,那些玩家應該會找到你詢問副本的相關事宜,到時候你自己看著編。如果他們問我為什麼會放掉你,你就說我是感恩你的救命之恩即可。」

  「然後,替我收集消息和那些玩家接下來的計劃安排。如果他們交給你任務,讓你配合對付我的話也全部接受。等下下個副本的時候我會將你召回身旁,屆時你將你打聽到的消息全部都告訴我。」

  「倘若你乾的不錯,那麼下下個副本結束後,我會收回對你的桎梏,讓你活著離開副本並放你自由。可若是你乾的不好……」紀嶼安輕嗤一聲,威脅之意盡在不言之中。

  「你就不怕我出賣你?」譚敏心咬了咬下唇,問道。

  「呵呵,你對我又有多少了解,能出賣我什麼呢?倒是你……聽說,你是為了妹妹才接受了主系統的邀請,來無限世界賣命?現世還有人在等待你,你肯定不想死在這裡吧?」

  譚敏心大駭:「我沒有告訴過趙梓彤這些,你怎麼會知道這一點!」

  紀嶼安看著她驚怒的模樣輕輕挑眉,那種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樣讓譚敏心越發忌憚。

  至於紀嶼安為什麼會知道這個秘密,還要拖譚敏心役鬼的福。

  這些玩家對役鬼太信任了,以為役鬼被他們控制住寄生物後就徹底受制於人,無法反抗了。

  可一個有智慧、會思考的生物,豈會甘願做小伏低。尤其是受控對實力不如它們的人,被弱小者掌控只會更讓它們更加怨憎。

  但譚敏心並不知道這些,畢竟她都沒在這個副本放出役鬼,她如何能想到對面的鬼怪和她的役鬼有過交流呢?

  紀嶼安沒有回答,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我並不需要你的答覆,只看你最後獻給我的答案,你有很充足的時間思考該如何選擇。」

  說完,他越過譚敏心走入洞穴中,坐著一顆石頭上開始閉目養神。

  陳雪如已經化鬼多年,和玩家及其他副本的鬼怪打過很多交道,空餘時紀嶼安便會閱讀陳雪如化鬼後的記憶,這有助於他了解更多無限世界的常識,他也從中找到了很多用的上的信息。

  學生鬼們沒有表,只能看天色分辨時間。當夜色幕沉時,紀嶼安帶著一眾學生鬼前往他們選好的寨子。

  一眾鬼來到寨子前的那一片樹林中,除譚敏心外,包括趙梓彤在內的鬼怪忽然間身形虛化,化作成一陣濃稠不祥的黑霧隨著晚風飄進了寨子中,它們將竹樓中的窗縫微微推開,無聲無息地潛入了竹樓室內。

  譚敏心參加過很多次副本,也見過許多鬼怪,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鬼怪一起行動。她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當擡起腳腕要走路時,才發覺雙腿好似灌了鉛般,酸痛沉重。

  不需要偽裝後,學生鬼們的行動放肆了許多。它們橫衝直撞的衝進竹樓里,化作黑霧湧進寨民的五孔七竅之中,侵占他們的腦髓,在寨民痛不欲生的掙扎中將其取而代之。

  當譚敏心徘徊在竹樓外猶豫著是否要進去幫忙時,離她最近的那棟竹樓的門被從內推了開來。

  門戶吱呀的聲音在黑夜中十分清晰,譚敏心警惕的轉過身,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寨民陰桀桀地站在台階前,他穿著譚敏心上午時翻出的那一套華服,一手捧著瓦罐,一手舉著獸頭面具。

  當他看到譚敏心轉身的視線時,他將獸頭面具高高舉起轉了一圈,然後將其戴在了腦袋上,衝著譚敏心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月夜下,獸頭人身的鬼物眼睛泛著幽冷邪惡的光,巨口微張,隱隱能窺見那一口密密麻麻鋒利森白的牙齒。

  譚敏心雙眼瞪直,那一瞬間仿佛連呼吸都忘記了。

  直到另一棟竹樓里出來的寨民冷聲說:「別嚇唬她了,免得她失控喊出聲,把附近寨子的寨民招來。」

  嚇唬譚敏心的寨民滿不在乎地搖搖頭,抱著瓦罐顯擺的轉了一圈,臭屁道:「招來了又怎樣?我們的偽裝如此完美,他們根本識破不了。」

  「不要節外生枝。」

  「切。」

  被學生鬼附身侵占的寨民陸續從竹樓中走出,他們在屋裡時已經換上了祭祀用的衣服,獸頭面具也戴好了,懷抱著人肉瓦罐,如同幽靈一般從住樓上徐徐飄下,聚攏在院子前站在一排。

  譚敏心被他們圍在最中間,咽了口唾沫,一臉艱難地問道:「你們都是誰啊?」

  一眾鬼怪也不說話,只是幽幽地看著她,譚敏心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氛圍,扭過臉悶悶道:「算了,反正我和你們也不熟,也不用分辨你們。」

  學生鬼們沒有說話,其中一個扔了一套服飾和獸頭面具給譚敏心,啞聲道:「進去換上,天亮後上山。」

  譚敏心也不敢多問,拿著衣服悶頭衝進了竹樓里。

  等換好衣服出來後,譚敏心自覺融入了群體,總算覺得輕鬆了些。

  天亮時分,眾鬼啟程。

  紀嶸景附身的寨民走在最前方,負責領路,紀嶼安走在落後他一點的位置,動作機械地跟上。

  他將主要的意識轉移到山神廟前那隻石獅子的眼睛裡,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山民們的動靜。

  從昨天傍晚開始便陸續有寨民上山,紀嶼安這一行人混在其中並不突兀。

  在上山前他們還遇到了一批其他寨子的寨民,好在山路崎嶇難行,寨民爬著也覺得費力,並沒有拉著紀嶼安一行多寒暄,沒有讓他們露餡,否則今日的舌山腳下又要多出一隊被滅口的寨民亡魂了。

  紀嶼安一行順利來到山頂,祭司和林寨主十分忙碌沒有露面,是雞舌村裡的一個寨民安置的他們。

  那個寨民沒有多言,將紀嶼安他們帶上來的瓦罐拆開幾隻檢查了一下,確認瓦罐沒有問題後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場地前。

  場地上已經有了上百個穿著族服的獸頭人,他們雙腿盤膝坐在地上,抱著瓦罐一臉火熱的看著前方的圓形祭台。

  祭台上擺放著一隻桌案,除然被五花大綁著呈放在上面,祭司和林寨主不知所蹤。

  附身偽裝成寨民的學生鬼們學著寨民的姿勢盤膝坐在祭台下,微仰著頭,神情『狂熱』地看著前方高高的祭台,意識卻在紀嶼安拉起的精神頻道中聊起了天。

  [劉小雨:這些寨民在幹嘛?那個除然怎麼被綁起來了?]

  [黃心蕊:之前我們被綁起來時,祭司對除然說如果弄丟了我們,就拿除然充數。看除然現在這樣子,是不是祭司動手了啊……]

  [薄月月:嘖嘖嘖,我還以為她當時就是說著嚇唬除然的呢,畢竟虎毒不食子呀,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動手了,除然可真慘。]

  [陳雪如:接下來幹什麼,我們就坐著等嗎?]

  [紀嶼安:先等著吧,你們無聊的話可以聊天,我看看其他地方的情況。]

  說完,紀嶼安將意識轉移到山神廟宇前的那個石獅子裡,透過那顆隱秘的黑眼珠觀測著四周的動靜。

  數個寨民在山神廟口來回穿梭,神色看上去很匆忙,也沒有人說話。

  紀嶼安等了半晌,終於看到林寨主黑著臉出現,衝著身旁的寨民怒吼道:「你們這群廢物,山頂上總共就那麼點地盤,不過是幾個女人,為什麼找了那麼久還沒有把人找到,你們都是吃白飯的嗎!」

  被他吼的寨民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她們會不會趁夜時下了山……」

  林寨主再次怒吼:「夠了,不要再為自己的無能找藉口!下了山又怎麼樣,山腳那兒又不是沒人看守,倘若她們真的下了山,看守的人的眼又長哪兒去了!」

  「行了,多大點事,值得你在山神廟前大吼大叫?若是壞了山神的清靜,等下有你好果子吃!」祭司冷哼著從山神廟中走出,站在台階對著林寨主不滿的說。

  林寨主面色一僵,神情頓時變得誠惶誠恐,無比恭敬地對著廟宇稽首行禮。

  做完一套流程後,他才訕訕的和祭司說道:「祭司大人,我並不是有意打擾山神的,實在是找不到那群祭品,我心裡太著急了。」

  祭司陰沉的說:「找不到便算了,左右有除然抵上,不會亂了祭祀的流程。」

  林寨主苦著臉問道:「大人,您不要在說胡話了。然然可是小祭司,以後是要繼承您位置的啊,怎麼能用她當祭品呢!」

  祭司冷笑一聲:「正因為她以後要繼承我的位置,我才更要這麼做,免得她以後爛好心,將舌山千百年的根基和傳承毀於一旦。」

  「第一批祭品被關在山神廟中卻莫名失蹤,你我不說卻心知肚明,必然是除然將她們放走的。否則那一群弱女子如何能從舌山這個天險之地逃離?」

  「除然作為舌山的祭司,明知丟失祭品會影響到祭祀,卻仍一意孤行肆意妄為。而今她還只是祭司傳人,做錯了事我尚能替她補救。等她成為祭司後……就再也沒有人能看著她了。所以在她成為祭司前,我必須要好好給她上一課,讓她清楚她所犯下的錯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又會給供奉她的子民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

  林寨主依舊憂心:「萬一她在祭典中死去……」

  祭司擡手將他的話打斷,平靜地說:「山神在上,她不會死的。」

  林寨主聞言忽然放鬆了下來,哀嘆著搖著頭,讓手下的寨民不用再找之前丟失的那批祭品,去幫忙籌備祭典。

  紀嶼安看著這一幕,耳朵收聽著這一行人的對話,陷入了思索之中。

  如他所猜測的一樣,祭司之前並不是在放狠話,她是真的準備將除然充作祭品。

  按除然之前的說法,女性祭品的下場是被肢解,不同的祭品貢獻不同的部位給山神,直到被肢解的部位和器官能湊出一個除頭顱外的全部人形。

  祭品越多,每個人被肢解的部位就越少,反過來同樣。

  其餘『祭品』都被紀嶼安收進了副本里,所以真正會在祭典上出現的祭品便只剩下除然一個。也就是說,除然會被活生生剖成無數份。

  這樣的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必死無疑,但祭司卻說除然不會因此而死。她如何能保證這一點?

  然而,以上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迄今為止,最讓紀嶼安費解的是祭司對待祭品的態度。

  打一開始時她對祭品的態度便是可有可無,發現祭品失蹤後也不著急去找。這一點與林寨主還有其他寨民的表現截然相反。

  從剛才聽到的那一番話中也足以判斷出,她早就知道是除然放了祭品,但她沒有阻攔,反而放任這一切進行,目的是為了教訓除然,讓她知道自己做錯事後的後果有多嚴重。

  倘若除然放走祭品的後果就是她自己被替代肢解,那麼紀嶼安能明白。但祭司在後面又加了一句『又會給供奉她的子民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這滅頂之災,又從何說起呢?

  紀嶼安覺得腦子了一團亂麻,找不到線索的頭。

  他思索著人多力量大,或許大家會有不同的思路,於是將所見所聞的影像通過精神連結傳遞給其他一眾鬼怪。

  可惜大家也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直到又一日過去,祭典日正式到來,大家也沒有新發現。

  紀嶼安只能先沉下心神,專心旁觀祭典。

  祭典這一日的天氣很明媚,黎明破曉之時,一道絢爛的光從東方升起,灑在山頂上枯坐了一夜的獸頭寨民身上。

  除然在刺目陽光的照耀下恍惚醒來,她已經被綁在桌案上一日一夜,期間滴水未進。

  厚重的鐘聲自山神廟的方向傳出,在鐘聲的召喚下,烏黑厚重的雲朵從底下的山林中迅速浮起升空,從四面八方湧來,將這一片天空遮的嚴嚴實實,一瞬間天空便陰沉了下來,氣壓低沉的讓人喘不過氣。

  祭司依舊穿著那身厚重的黑袍,在裝扮一新的林寨主和一眾寨民的拱衛下走上了巨石砌成的祭壇。

  除然看到她後忍不住張了張眼,哀哀地喚了一聲:「媽媽……」

  祭司整個人藏在黑拋下,眾人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她是否被除然打動,心中可否升起一絲舔犢之情。

  她沉默的擡起手,林寨主懷抱著一隻長盒走上前,他將長盒打開,從中扶出一柄石質的砍刀,恭恭敬敬的呈到祭司面前。

  祭司將刀橫在面前,拇指從灰冷的石刃上緩緩撫過。

  她低下頭,問除然:「除然,你可知錯?」

  「如果我認錯了,媽媽你是不是就不會殺我?」

  祭司不為所動:「錯了,就要為做錯的事付出代價。」

  除然的眼淚潸然落下,她看著祭司尖聲問道:「我何錯之有?!」

  「你放走了那批祭品,將山神、舌山的子民棄之於不顧。」

  「所以,你就要對你的女兒痛下殺手嗎?」除然悽慘地笑著,笑著笑著神情逐漸癲狂:「是我做錯了嗎!為了所謂的祭典,一個並不存在的山神,你們肆意綁架屠殺著那些無辜的旅客。我為了不讓你們枉造殺孽、一錯再錯,將那些人放走有什麼不對!」

  「錯得不是我,是你們,你們才是那群不知悔改的狂徒、愚民!為了你們迷昧的信仰,你罔顧人倫!要殺要剮都隨你便,我沒有錯,也不會後悔,該認錯後悔的人是你!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除然癲狂地大罵著,紀嶼安注意到周圍的人在聽到她的話後都露出了怒色,吩咐著手下也露出滿目凶光。

  「冥!頑!不!靈!」祭司咬著牙,一字一字吐道。

  她將砍刀豎起,刀尖朝下,對準除然的胸腹處用力刺了下去。

  「啊!!!」

  除然痛苦地昂起頭,慘叫聲在山谷中迴蕩。

  可她的母親沒有一點心軟,手下的刀也不曾停頓凝滯,兀自在她的胸膛上划動撥弄,將她的胸腹剖開,露出那滿腔鮮嫩的內臟。

  祭司繼續划動著砍刀,取下一顆除然的腎臟遞給林寨主,啞聲命令道:「拿過去,擺上。」

  林寨主小心翼翼的將腎臟接過,放到祭壇分好的位置上。

  然後是另一顆腎臟、肝臟、胃囊、雙肺、心……

  伴隨著內臟被一顆顆摘除,除然的慘叫聲逐漸微弱,祭司對此視若罔聞,將內臟全部摘除後,將砍刀擡起,一刀狠狠揮下,將除然的兩條腿齊齊砍斷。

  除然忍不住再次痛呼出聲,雙手掙扎揮動著,無意間扯到了祭司的黑袍,將她的衣服拉了下來。

  雖然林寨主反應很快的將黑袍又重新披回了祭司身上,可始終關注著他們的紀嶼安仍眼尖的看到,祭司的脖頸處似乎有一道黑線縫起的縫。

  紀嶼安皺著眉,繼續看了下去。

  除然的雙手很快也被砍斷,頭顱也和軀幹剝離。如今的她只剩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頭顱,被祭司抱在懷裡,血淚從面頰上緩緩滑落。

  此刻的祭司終於有了一點慈愛的模樣,她輕撫著除然的面龐,溫柔的寬慰著她:「我兒,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神明的力量,祂是真實存在的,即便身軀粉碎,也能保你不死。」

  「你是舌山未來的祭司,是神行走在人間的化身,萬萬不可再繼續糊塗了。你要像敬愛媽媽一樣去敬愛神,這樣神明才願賜予你力量,子民們才會將你高高舉起,捧在天上。」

  除然冷笑著,一雙眼睛被血和仇恨染得猩紅。

  祭司沒有再說什麼,將除然的頭放在祭壇的正中間,用她身上的同款黑袍把除然的頭蓋住。

  寨民們陸續站起,走到頭上,將手中的瓦罐揭開,把裡面的血肉和血液一一倒進祭壇的凹槽之中。

  每多倒一個瓦罐,被遮蓋住在黑袍下的除然的體型就高漲一分。

  紀嶼安能感覺到除然的氣息正在逐漸攀升,從普通不入流的小鬼變成D級的鬼物。而她實力的增長並未就此停止,還在繼續上升,向更高一階進軍。

  很快就輪到了紀嶼安一行人獻祭,紀嶼安帶著學生鬼抱著瓦罐走上祭壇,當他們拆開瓦罐要往下倒時,祭司忽然站起,喝問道:「你們不是舌山的子民!你們是誰!」

  紀嶼安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暴露了,但並未猶豫,將手裡的瓦罐摔碎在地,厲聲道:「動手!」

  學生鬼立刻從寨民體內剝離,張牙舞爪地顯現出本相,向著祭司襲了過去。

  祭司冷笑道:「就憑你們,一群不入流的山精野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她冷哼著,揮舞著手中的砍刀把撲過來的學生鬼砍得稀碎散開。

  混在其中不起眼的紀嶸景霎時出手,揮著鬼鐮將祭司捆住,祭司掙扎了一下愕然地發現自己居然掙脫不開。

  陳雪如趁機撥開鬼剪,『咔嚓』一聲將祭司拿著砍刀的手剪掉,然後將手踢往紀嶼安的方向。

  紀嶼安站在戰場外,祭壇那邊的紛爭根本沒有影響到他。他淡然的將砍刀撿起,隨手把撲上來的林寨主劈成了兩半。

  紀嶼安手裡的砍刀是這個副本的寄生物,正在汲取各種力量瘋狂升級。林寨主只是普通鬼怪,根本抵禦不了砍刀的威力,在紀嶼安的劈砍下溢散成鬼霧。

  「這股氣息……」紀嶼安皺眉,他竟從林寨主身上感受到了屬於域主鬼怪的氣息。

  儘管那縷氣息很微弱,但紀嶼安確定自己沒有認錯。

  「……夠了。」除然嘶啞的聲音從黑袍下傳來,打斷了紀嶼安的思緒。

  她哭著說:「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鬼,殺了我,放過其他人吧。我自我解體,不抵抗,將全部力量都給你們!求求你們了,停手吧!」

  紀嶼安走到她面前,將蓋在她身上的黑袍揭開扔掉。

  在蓋上黑袍之前,除然分明只剩下一顆頭顱,然而此刻的她的脖頸下卻又長了半截身體。

  與原先不同的是,她的脖頸處有一圈黑線一樣的縫,和之前她將祭司衣袍扯落時,紀嶼安在祭司身上看到的一樣。

  除然還在哭求,求紀嶼安讓手下,尤其是紀嶸景停手,不要再屠戮舌山的寨民,為此她甚至願意自我犧牲,將力量都渡給紀嶼安。

  紀嶼安奚落她:「這些人剛剛還冷眼看著你被肢解,你卻願意為了救他們自我犧牲,看不出來你還挺聖母。」

  除然悽然笑道:「他們到底將我養大,除了這次從未虧欠於我。」

  說完,竟直接自爆解體,化作鬼霧溢散開來,一絲都未猶豫。

  「然然!」祭司看著除然的方向悽厲地叫喊道。

  她在原地呆呆站了兩秒,忽然間也爆炸開來,竟然跟著除然一起解體了。

  祭司至少是C級鬼物,除然是正在上升已經達到D級的鬼物,兩隻鬼物同時自爆,鬼力的氣息立刻在這個空間裡溢散開來,將原本死去的那幾個寨民的氣息蓋得半點不剩。

  陳雪如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不敢置信地道:「這兩隻鬼什麼情況,怎麼說自爆就自爆了?」

  這速度,比她當時投降當鬼仆時還果斷。陳雪如感覺自己輸了。

  紀嶼安看著手裡的砍刀,雖然除然自爆解體了,但砍刀並沒有停止升級,正瘋狂的吸收著周圍溢散的鬼力提升自己,短短時間便升為了C級鬼器。

  一個沒有鬼物寄宿的C級寄生物,只要紀嶼安想,立刻就能毫無阻礙的將其吞噬,將裡面所蘊含的力量占為己有,完成升級。

  系統也在這時開口現身:【檢測到宿體已獲得C級副本[祭品]的寄生物,可脫離副本。】

  系統的提示音確定了祭司和除然的身份,但紀嶼安並沒有動手,他先看著砍刀,隨後又看向祭壇下狼狽奔逃的寨民,神情陰晴不定。

  紀嶼安冷聲開口:「景哥,抓兩個寨民過來。」

  紀嶸景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他的命令,鬼鐮捲來兩個寨民吊在紀嶼安面前。

  紀嶼安面無表情地揮下砍刀,將這兩個寨民劈碎,冷眼看著他們在哀嚎中溢散成鬼霧。

  他細細感受了一下,在這團鬼霧中再次感受到了屬於域主鬼怪的氣息。

  老婦人的存在、祭司脖頸上的黑縫、祭司地位崇高的來源、可能發生的滅頂之災以及除然突兀的態度轉變,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紀嶼安終於發現了這個副本的真正內核,恍然喃喃:「原來如此。」

  他看著頭頂上方涌動的黑霧冷笑道:「你以為自爆將意識和記憶都清除後就能夠瞞過我嗎?倘若我是玩家,或許還真被你們糊弄了過去。可惜,我也是鬼怪,對鬼力的感知可不比你們遜色。」

  劉小雨薄月月等一眾普通鬼怪滿臉莫名,根本聽不懂紀嶼安在說什麼,只有紀嶸景和陳雪如在皺眉沉思一瞬後,忽然反應過來,神情微妙的問道:「這個副本有些奇怪啊,祭司、除然、還有一個氣息不明的鬼物……怎麼好像都是有域主之力的鬼物啊?!」

  無限世界鬼怪很多,但擁有域主之力的鬼怪卻很少,正常情況下副本中都只有一個域主鬼物,這個鬼物就是副本的BOSS。

  而眼下這個名為『祭品』的副本卻打破了這些鬼怪和玩家的認知,一個副本中居然出現了兩個甚至兩個以上的域主鬼物!

  紀嶼安雙眼微眯,琢磨道:「我也不清楚這個副本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域主,不過沒關係,雖然祭司和除然都已經死了,但還剩下一個域主鬼物,只要找到它,將它吞噬吸收,我就能弄明白原因了。」

  陳雪如觀察著他的臉色,試探問道:「你是不是有最後一個BOSS的線索了?」

  「不出意外的話,剩下的那個BOSS應該是山神。」紀嶼安猜測到。

  他從進入副本以後就這種猜測,祭品、獻祭者和被獻祭的神,山神位於食物鏈的頂端,它是BOSS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不過在副本中時山神如同隱身一般,幾乎沒有存在感,而祭典又沒有開始,紀嶼安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也猜不到山神的寄生物是什麼,便沒有貿然行動。

  直到此刻,親眼看著寨民在他面前死去,紀嶼安才確定了山神的蹊蹺,同時也弄明白了它的寄生物是什麼。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系統冷不丁彈出面板,聲音機械地說道:

  【宿體『紀嶼安』發現副本[祭品]隱藏主線,即將升級變更為副本[山神]。

  經檢測,該副本等級為B+,通關難度極大,請宿體謹慎選擇是否繼續挑戰!】

  【是,繼續挑戰該副本。】

  【否,脫離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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