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2024-09-13 22:30:31
作者: 不為舟
第 95 章
靈光收緊的一刻, 黑霧發出了憤怒而又痛苦的聲音。
本就並無實體,只是一縷魂魄,還在十日前受到了重創的天魔, 能夠聚起一座蜃樓已是十分不易。
如今的它, 若是無法攻心, 幾乎沒有半點抵抗能力。
可謝無舟已經撕破了它的幻境。
「沒有我, 你不可能做到!」它急促而又憤怒地低吼著。
謝無舟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回應, 只是又一次收緊了靈光對黑霧的束縛。
過往真相已然明了, 他沒有心思陪這不懷好意的傢伙玩下去了。
「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我們才是一路人!」
它不能理解, 為什麼他明明遭受了那麼多的不公, 為什麼他明明也是恨的, 卻還是不願與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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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受到影響了,它能感受到他的怒火,那是多麼冰冷的眸光也無法掩蓋的存在。
可他仍舊留存著絕對的理智, 就像曾經無數次壓制它的意識那樣,無論心底的苦痛與怨恨多麼洶湧, 也沒有一刻向它低過頭。
「什麼一路人?」謝無舟冷冷說道,「如果你從來不曾出現,如果七千年前,你可以死得乾淨一點,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天魔明顯掙扎了起來。
它開始質問,開始接連不斷地譏諷。
它好像十分憤怒,憤怒眼前之人竟和七千年前那三個固執的蠢貨一樣, 為了除掉它,可以不顧一切。
它本以為謝無舟和那三個蠢貨不一樣, 他分明不在意世俗的評價,他分明也曾扔下所有良心,決絕地踏上過它最期待的那一條道路。
可他竟然放棄了,它竟無法喚回他那時的決絕。
天下蒼生有什麼值得守護的?
神魔之力無法干預凡塵之事,不公與苦痛無時無刻不在各個地方反覆上演,越是良善守序之人越是容易受到欺凌。
倒不如把「惡」帶到這個世間,打破所有的規矩與道德枷鎖,讓世人釋放最原始的獸性,只用力量爭取想要的一切。
如此,再不會有守序者被自己堅信的規矩束縛,偽善者用盡心機剝奪他人一切,卻仍高枕無憂的事情發生了!
「這不和魔界一樣嗎?若這世間沒有魔界這樣的地方,你會有今時今日這樣的地位嗎?」天魔急迫地追問著,「把三界都變成這樣不好嗎!」
可它想要勸說之人,始終無動於衷。
「謝無舟,你還真是最完美的容器。」天魔語氣里滿是恨意與怨憤,它不再嘗試勸說,只是開始了言語上的刺激,「天帝選擇你來封印我,真是他此生做得最對的決定,因為這世上沒有第二個比你更可笑的人了。」
「只有你能封印我這麼久,只有你哪怕從未得到善待,甚至被奪走一切,被憎惡、被算計、被利用,也依舊願意替天界對付唯一能夠幫你的我!」
「你和你父親一樣固執,可你不是你的父親,他為蒼生殺我,會被所有人銘記。而你為蒼生殺我,並不會被任何人銘記,到頭來你我都只會是世人眼中禍亂世間的魔頭,死不足惜!」
「你會後悔的!」天魔忍著痛苦,近似癲狂地大聲笑道,「天帝會殺了你,他早就在外頭準備好了!」
「血海之水會將你徹底限制,沒有我的幫忙,你連衝破結界都做不到!」
「我死後千年萬年,總會再次因怨而生!而你,會死在血海之中,除了天界留給你的罵名,就連一灘爛肉都不會留下!」那一刻,它笑得是那麼的刺耳,「你是我見過最可笑的存在,我真憐憫你!」
「你閉嘴吧!」鹿臨溪忍不住罵道,「吵到我的耳朵了!」
好聒噪啊,聒噪得人腦瓜子賊疼!
按常理來說,不都是主角打不過反派,才會大段大段話療反派的嗎?
這怎麼還反過來了呢?果然人在打不過對手的時候,都愛採用話療是嗎?
要是能把這傢伙和天帝關一起,讓他們彼此話療,一個明著壞,一個暗著壞,兩個話都不少,還真說不好最後誰輸誰贏。
「你別聽它胡說八道,浮雲會幫我們的,沈遺墨也一定不會坐視不理!」鹿臨溪望著謝無舟認真說道,「再說了,還有我呢,我支持你現在就弄死它,可別讓它再嗶嗶下去了!」
這貨真的太吵了,再讓它嗶嗶下去,她都想滅世了。
「你真相信他們會幫你?你真覺得他們對你就沒有半分利用?你可是魔啊,你曾經想要他的命,他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嗎?」
「要不是你們在他不知真相之時騙他吸走了我另外半縷殘魂,你覺得他回到天界後,就不會想要抓到你,把我魔骨中封印的殘魂渡入你的體內,讓你和我一起消失嗎!」
「你怎麼會相信『朋友』呢?當初的天帝與你父親就不是『朋友』了嗎?」
鹿臨溪:「你說夠沒有!」
很顯然,它沒有說夠。
「就算他真把你視作朋友,你也報不了仇的!如果你能忍下心中恨意,你所信任的『朋友』或許還能護你離開,可你若想報仇,他一定會忠於他的父親!他知你有本事潛入天界,為了自己父親必定會加重防守,只要有他在一日,你就別想輕易如願!」
鹿臨溪:「……」
雖然這話很難聽,但是好像確實如此。
無論如何,那都是沈遺墨的父親,上一次離開天界之時,即便是早已身受重傷,他也還是想要護住那個早已不配受他敬仰的父親。
可是謝無舟不會再忍了,這一次他是認真的,說什麼都要將新仇舊怨一併算上的。
他們會變成敵人嗎?
曾經約定好的還要重逢,會成為一件再不可能的事嗎?
她不想這樣,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替他再做任何選擇了。
他已經為她讓步太多,仇恨這一步,再也不能退讓了。
就在她止不住胡思亂想之時,那一團束縛黑霧的靈力已漸漸滲出血色的紅煙,像是魂魄溢出了鮮血,隨時可能被徹底湮滅。
那一縷魂魄於痛苦之中嘶吼著相似的話語。
謝無舟不由冷笑:「虛張聲勢!」
「你會後悔的!」它一次又一次強調著,直到又一次在靈光之中消散。
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
鹿臨溪不由詫異:「它死了嗎?」
她這話音剛落,便見眼前這片混沌的天地一點一點泛起了暗紅的血煙。
看來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忽然之間,一股強大的靈力從外頭撕破了這片混沌。
所有的幻象似在那一瞬徹底破碎,周圍只剩下了暗沉到發黑的怨氣,與絲絲縷縷若隱若現的魔氣。
它們如燭光填滿房屋那般,相互交纏著瀰漫了整座看似空空如也的蜃樓。
鹿臨溪只是站在其中,都感覺心緒十分不平穩。
混沌散去的那一刻,她看見了沈遺墨和浮雲,也看見了他們眼中的詫異。
她剛想說點什麼,便見一道靈光毫不猶豫地攻向了謝無舟所站之地,一旁浮雲似也沒有認出他們,瞬間結印施法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浮云:「天魔,受死!」
鹿臨溪:「不是……」
怎麼就天魔受死了?這明顯是搞錯了啊!
鹿臨溪還沒反應過來呢,只見三道靈光於半空之中相撞,四周怨氣顯然受到衝撞,好似油墨被水暈開一般,緩緩扭曲著、旋轉著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間。
這種感覺,看得人多少有些頭暈了……
眼前無比熟悉之人,好似一點一點扭曲成了一團帶著血煙的黑霧……
難道她看見的不是浮雲他們,而是天魔借蜃樓編織的幻影?
鹿臨溪皺了皺眉,強忍著沒讓自己吐出來。
就在此時,謝無舟指尖點上她的眉心,一道靈光閃過,周遭畫面終於不再扭曲旋轉。
這一次她看清了,眼前之人確實是浮雲和沈遺墨,但是他們的周遭似是蒙了一層魔氣,若不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鹿臨溪驚道:「他們為什麼還被困在幻象之中?」
就在她發問之時,兩方又已交手數次,靈力的碰撞似讓整個蜃樓都已不再穩固,就像是船遇上了浪,搖晃得鹿臨溪險些沒能站穩腳步。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謝無舟的回答——天魔把更多力量壓在了對面。
難怪她總覺得剛才那團黑霧很菜,好像很輕易就被拿捏住了,搞半天這天魔也就嘴上說得奮力,實際上還是把更多的力量放在了另一處幻境之中。
她雖不知浮雲與沈遺墨二人究竟在那個幻境裡看見了什麼,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無疑是把謝無舟當成天魔了,動起手來一招一式可謂是毫不留情。
她試著喚醒浮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似被怨氣吞沒了一般,全然無法傳到浮雲耳中。
剛才那一瞬,他們撕開了一道幻象,此刻肯定以為眼前一切就是真實。
殊不知這就是天魔故意的,假意露出破綻敗退,實則設下新的幻象,想讓他們相互消耗彼此的力量,再尋機會趁虛而入。
鹿臨溪:「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辦法!」
謝無舟:「毀掉蜃樓。」
鹿臨溪:「你能做到吧?」
謝無舟:「需要時間。」
想要毀掉蜃樓需要時間,可眼前二人卻將謝無舟纏得完全脫不了身。
鹿臨溪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大聲叫嚷了一聲:「我幫你爭取時間!」
「什麼?」謝無舟似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來拖住他們!」鹿臨溪說著,在謝無舟無比詫異的目光下化身一隻大鵝,撲扇著翅膀沖向了浮雲。
只那一瞬,沈遺墨已操縱著靈力轉而攻向了她。
謝無舟下意識想要替她擋下身側致命的靈光,卻見一陣紅色靈光先他一步閃起。
靈光散去之時,只見大鵝口中叼著一根紅色的尾羽。
如她所料,這尾羽就像法寶一樣,可以用靈力催動其中蘊含的力量。
「你別管我,毀掉蜃樓!」鹿臨溪口齒不清地說著,又一次撲扇著翅膀繞著眼前二人飛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傷不了他們分毫,但是她大膽猜測,此時此刻自己在他們二人眼中只是一團黑霧,或是一部分魔氣!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甚至不需要進攻,只需靠近徘徊,他們便會萬分警惕,無暇顧及其他。
事實也確是如此,她在浮雲和沈遺墨二人眼中真就只是一團黑霧,攜著駭人的魔氣,意義不明地在他們身側詭異穿行了起來。
有句話叫亂拳打死老師傅,說的就是鹿臨溪現在這種情況。
此時此刻的她,雖說離打死老師傅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但因為看上去毫無章法,反而讓人完全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就好像是遇上了無法理解的陰謀,就連全力抵禦都害怕會中了對方的圈套,只能警惕地選擇保守防禦。
正因如此,她受到的攻勢遠比剛才謝無舟面對的輕上不少。
那一刻,鹿臨溪幾乎是拼了老命地撲扇著翅膀,用上了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慌不擇路般繞著二人上躥下跳。
因為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她半點不敢兒戲地拉滿了自己的求生欲,但凡是能夠躲掉的靈光她是半點也不敢碰,那種實在無法躲掉的攻擊便把靈力注入尾羽之中硬抗。
她感覺世上不會有比自己更能飛的鵝了!明明那麼大一隻,卻硬生生飛出鳥兒才有的那種靈活!
可不管再怎麼靈活,她這也與玩火無疑。
哪怕已經把全部精力用來躲閃了,也還是因為修為差距確實太大,無法盡數避開那一道又一道快速襲來的靈光。
哪怕有尾羽之力能替自己阻擋傷害,每一次硬抗下來的攻擊仍舊讓她渾身酸痛發麻。
她是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這小小的身板,有朝一日竟還需要承受來自主角的「混合雙打」。
只見短短數秒,第一根尾羽便已消散如煙。
鹿臨溪不由愣了一下,雖然心裡有數,抗不了多久是必然,可這靈力消耗速度確實太快了。
早知道她就多要幾根再上了,一隻孔雀那麼多尾羽,總不能被她薅禿了。
就在她取出第二根尾羽之時,浮雲釋出的一縷靈光趁機將她束入其中,她下意識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除了把靈力注入尾羽護體以外,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我抓住它了!」浮雲驚喜道。
周身的靈力壓力一下重了許多,潔白的靈羽一點一點將她牢牢纏縛,又緩緩向內擠壓,徹底遮蔽了她所有的視線。
幾乎只用了一瞬,她就有點難以呼吸了。
「謝無舟!我撐不住了!」鹿臨溪一時大聲嚷嚷起來。
她才不會逞強呢,她就只有三萬靈根,繞不暈兩個主角一點也不丟人。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自己不怕疼,最後受到的傷也大多會被轉移到謝無舟身上,她可不能拖這後腿!
第二根紅羽即將消散,紅色靈光愈發微弱。
鹿臨溪下意識再次掙扎了一下,忽聞一聲巨響震動天地,潔白靈羽外似有火光若隱若現。
天地間傳來天魔震怒的低吼,周遭似有什麼轟然崩塌。
風聲作響,浪潮呼嘯,都在那一瞬於她耳邊響起。
「小溪!」
隨著一聲驚呼,浮雲撤下術法,飛身上前將大鵝接入懷中,眼底滿是懊悔與後怕。
鹿臨溪詫異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殘破的蜃樓正在熊熊烈火中逐漸坍塌,滿是裂縫的牆壁好似一寸寸被人剝落的外殼,帶著紅焰墜入血海。
血海只一瞬便吞沒了焰火,那些被剝落的「殘壁」也緩緩化作怨氣,又一次向蜃樓中心的一團巨大黑霧聚攏而去。
「我有沒有傷到你!」浮雲擔憂地問著。
鹿臨溪剛想回答,便覺得一陣拉拽之力猛地把自己揪出了浮雲的懷抱。
她連忙催動周身靈力,好努力才在半空維持住了身形,擡眼只見那團黑霧已被謝無舟與沈遺墨二人牢牢束住。
他們都不知道對方在蜃樓之中看見了什麼,哪怕神色凝重,顯然各有心事,可這一切太過突然,誰都沒有時間解釋任何。
但是就算心中有再多疑惑,也有一點是絕對不會存在任何異議的。
——天魔必須死!
哪怕失去了蜃樓的天魔已經十分虛弱,二人釋出的靈力仍是給足了這縷魂魄最大的尊重。
忽然之間,白晝化作黑夜,烈火焚灼天空。
天魔最後一次拼盡全力反抗,天地間所有的怨氣都向四方散去。
與此同時,雲端之上,無數仙神運起靈力。
天邊滅魔陣法忽起,遮天蔽日般沉沉向下沉落,牢牢籠住了那四散的怨氣。
那一瞬,天地之間都迴蕩著天魔無比刺耳的笑聲。
它說等到怨氣瀰漫人間,它會再次歸來。
就算滅它身形、毀它神魂,這三界眾生慾念未除,它便不會徹底消滅。
它可以等,無非是陷入長眠,無非是等得時間更加漫長。
最後的咒怨之聲隨著黑霧一起,於這天地之間一點一點消散無蹤。
而那尚未淨化的滿天怨氣,仍被滅魔陣法壓著緩緩向下沉來。
鹿臨溪第一時間擡頭朝著雲間望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望見了那個冷眼俯視著他們的天帝——那雙好似威嚴的眉目,似是努力壓抑著奸計得逞的喜悅。
這老畜生向來如此,過河拆橋已經是他的慣用把戲了。
要不是此處除了謝無舟,還有他自己的兒子,想必他並不介意再一次留在九重雲台引動天雷。
一切正如先前所料,天魔未死,天界仙神提前布下的滅魔陣法便會用於應對天魔。天魔若死,這陣法所滅之魔便會是他們眼中那個執迷不悟的神族叛徒。
「小溪,你們快走!」浮雲說著,飛身掠至陣法之下,以全身靈力撐起一個結界,試圖抵禦它的下沉。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另一道靈光自沈遺墨的掌心釋出,那用以阻擋滅魔陣法的結界瞬間靈光大盛。
「祈澤,天魔已除,如今這世上誰才是我們天界最大的威脅,你難道不清楚嗎?」
天帝的聲音冷冷迴蕩於天地之間。
話音落時,他稍稍擡了下手,明顯是下達了某種命令。
下一秒,狂風驟起,血海好似活了一般,忽而向上騰起水波,如被人生生剝去鱗片的血色巨蟒,扶搖直上數十丈高,張開的血盆大口,仿佛可以在頃刻間吞噬一切。
它向著謝無舟追了過去,鹿臨溪幾乎沒有思考,飛身攔在血蟒面前,幻化人形的同時,雙手結印向前釋出了一道微弱的淺藍色靈光。
微弱靈光與血蟒相接的那一瞬,一隻手掌抵上了她的後背,只見那微弱靈光忽而如泉化海,只一瞬便徹底淹沒了血色的巨蟒。
臥槽!有被爽到!
鹿臨溪對天發誓,她這輩子就沒那麼霸氣過!
然而就在她驚喜之時,血蟒忽而化作萬千絲刃,天羅地網般向她襲來。
「這要怎麼辦!」
鹿臨溪話音未落,便覺體內又多了一股靈力,都不需她思考,便已化作一道道靈光,攔阻了那些落下的羅網。
數位仙神操縱著血海一次又一次試圖穿過那層靈力的防守,卻都徒勞無功。
天帝不由皺眉,擡手之時,星輝化劍,穿過滅魔陣法與那漫天怨氣,刺向了那毫不起眼的女子。
奪目的劍光瞬間便穿透了那渾厚卻又無比尋常的靈力。
那一瞬的威壓,強大得幾乎凝滯了她的呼吸。
恍惚間,她被謝無舟拽到了身後,只見如焰的靈光頃刻便已擊碎那道劍光。
雖然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她卻仿佛察覺到了一股濃烈的殺意。
下一秒,謝無舟抓著她的手腕,只一瞬便將她帶到了沈遺墨的身後。
鹿臨溪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見謝無舟掌心運起靈力,猝不及防向前打出一掌。
那一掌看似輕飄飄的,沈遺墨的雙眼卻在那一瞬渙散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錯愕地停下了施法的手。
鹿臨溪隱約聽見謝無舟對她做出了解釋,沒有半點聲音,似是隨著緊握的手,傳至她的心間。
——我只想告訴他當年的真相。
鹿臨溪回過神來,連忙回身攔住了想要上前救人的浮雲,神色堅定地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浮雲,沒事的!」
浮雲不由一愣,欲言又止間,眼底的驚惶一點一滴化作擔憂與害怕,卻再無上前一步。
鹿臨溪擡眼望向雲端,第一次在天帝眼中看見了擔憂與震怒。
紅色靈光於沈遺墨身側散去之時,天帝正以靈力引動血海之水,眼底殺意已如入骨執念般深不見底。
可也恰在那一刻,沈遺墨原本渙散的雙眼裡漸漸生出了幾分難以置信,而那難以置信又在頃刻間化作了天塌地陷般的茫然無措。
他仿佛忘記了留手,手心的靈光只一瞬便震碎了那一道滅魔之陣。
陣法破碎之時,布陣之人皆承受了輕重不一的反噬。
天帝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還未做出任何反應,那如焰的靈光已然衝破漸漸散去的滅魔陣法向他席捲而來。
他下意識操縱血海之水想要吞噬這樣的靈力,卻發現失了滅魔陣法的壓制,他根本無法靠那血海之水將這鋪天蓋地的靈光盡數阻擋。
謝無舟以靈力縛住天帝的那一刻,沈遺墨下意識想要出手阻攔,偏又在剎那猶豫後緩緩散去了指尖的靈力。
鹿臨溪看見謝無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只是靜靜望著一旁沉默的沈遺墨,似要給他足夠思考的時間。
「祈澤!你在做什麼!」天帝說著,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驚慌。
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沒有想要救他的打算。
哪怕是上一次,他親手將他重傷,他也曾為他設下一道結界……
他忍不住向他質問:「你真要背叛天界嗎!」
可下一秒,他對上了那滿是質問的雙眼,每一分無法理解都似在問他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
沈遺墨:「父帝不是說,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界,沒有選擇,無可奈何……」
他竟然全信了。
犧牲旁人,是為了蒼生無可奈何,捨不得他,所以沒有第二種選擇。
就算無法理解,他也還是信了。
可除了那一件事呢?
七千年前那一道鎖住了所有人退路的結界,和原本不該落下的天雷,又是怎樣的無可奈何,為什麼沒有選擇?
原來,是他天真了。
他的父帝一直都有選擇,不只有選擇,還將每一個選擇都做得那麼冷血無情。
若非如此,世間不會多出一片屍山血海。
而那個他曾無比崇敬之人,直至此刻都還沒有半分悔改。
他竟然還在問他,他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天界,不是為了護佑這天下蒼生?
他竟然還在說都怪那個神族叛徒執迷不悟,他本也不願如此……他是他的父帝,他不能不管他……
沈遺墨眼底的掙扎終是一寸一寸化作了心灰意冷。
「這一次,我不會攔你了。」沈遺墨沉聲說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祈澤……」浮雲眼底似有不忍,卻也沒再多說任何。
鹿臨溪不禁望向了謝無舟,望向了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眸。
這一次,終於再也沒有人會阻攔他了。
自己的,父母的,曾經忘卻的,以及那些莫名背負的……
七千年來所有的仇怨,都能在今日徹底清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