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2024-09-13 22:28:30
作者: 不為舟
第 30 章
關於被嚇到失態一事, 鹿臨溪對天發誓,這絕不是她在搞外貌歧視。
實在是這位道長的精神面貌過於瘮人了。
就她剛才那個仰視角度,突然半個腦袋擋了頭頂的日光, 還有枯草似的頭髮忽然落到她頭上, 那一瞬的感覺真就跟見了鬼沒啥區別。
一個道士精神面貌差成這樣, 陸城的人就沒有懷疑過他是個妖怪嗎?
鹿臨溪仰著頭, 怯怯地望著眼前的道士。
他似乎並不在意一隻鵝忽然沖他大吼大叫,只是很平靜地將眼前三人掃視了一圈, 最後目光短暫地在浮雲身上停留了片刻。
只那一刻, 鹿臨溪立刻警覺了起來。
「生面孔, 外地人?」
那道士開了口, 聲音聽上去沒啥氣力, 但比起他的模樣,倒還挺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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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一行三人,昨日剛來此地, 聽聞附近常有妖邪傷人,城中百姓全靠道長一人以符咒護佑, 一時心生敬仰,特意前來請教。」
沈遺墨說著,欠身行了一禮。
那道士聽罷,沒有什麼別的反應,只是問了一句:「買符的?」
沈遺墨不由一愣, 回神之時點了點頭:「還請道長賜符。」
「進來吧。」道士說著,將院門推開了些許,轉身朝院中的木屋走去。
浮雲與沈遺墨對視一眼, 連忙跟了上前。
鹿臨溪快步跟在了浮雲身後。
這小院兒看起來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
地上沒鋪石板路的地方雜草叢生,泛黃的院牆上長滿了爬牆虎。
院子最右邊的角落, 種著一棵很高很大的桂花樹。
道士走在最前頭,領著身後的人進了屋子。
大鵝剛要進屋,卻忽覺少了點什麼,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謝無舟並沒有跟上。
他不知何時走到了那棵桂花樹下,仰頭似在看著什麼。
短暫思索後,鹿臨溪快步跑到了謝無舟身旁,有樣學樣地仰頭向樹上望去。
沒到秋日,桂花未開,枝葉倒是茂盛。
可除此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你在看什麼呢?」
「隨便看看。」謝無舟收回了目光。
「別搞小動作哦,我盯著你呢。」鹿臨溪壓低聲音,認真道,「你要幹壞事,我就揭發你!」
謝無舟沒有搭理她,只是四下張望了一圈,向旁處滿是爬牆虎的院牆走去。
大鵝追上前去,見他望著那院牆皺了皺眉,忍不住仰著脖子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謝無舟:「嗯。」
鹿臨溪:「說說看?」
謝無舟:「這裡太髒,出去等吧。」
鹿臨溪:「啊?」
大鵝愣了一下,回神之時,謝無舟已經走出了院門。
這個地方髒嗎?
如果這地上的雜草、牆上的爬山虎也能算髒,那先前田小芸埋骨的荒山豈不是更髒了?
當時也沒見他這個反應啊。
謝無舟肯定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能讓這傢伙如此嫌棄,只怕確實很髒。
大鵝修為低,大鵝什麼都看不到,但是為了自己不被髒東西黏上,大鵝兩條小腿兒跑得比狗都快!
她一路追到謝無舟腳邊,仰頭問道:「謝無舟,你到底看到什麼了?這院子裡什麼東西那麼髒啊?」
「也沒什麼。」謝無舟淡淡應著,隨便尋了棵大樹,朝樹下陰涼之處站了過去。
「沒什麼是什麼啊?」鹿臨溪再次追了上前,好奇得在邊上扇起了小翅膀,「你告訴我一下唄,不然我這心裡慌!」
「你看這院子安靜嗎?」
「是挺安靜的。」鹿臨溪四下望了一眼,繼續說道,「那道士一個人住,這裡位置偏僻,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家……」
「安靜過頭了。」謝無舟提醒道。
鹿臨溪不由一愣,回頭再次向那院中望去。
什麼叫做安靜過頭了?
大鵝不自覺歪著腦袋陷入了一陣沉思。
一隻小鳥落在了頭頂的樹梢之上,嘰嘰叫了兩聲,又拍拍翅膀飛向了遠方。
忽然之間,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是啊,那院子太安靜了!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安靜得就像先前謝無舟對她使用過的隔音結界一樣,仿佛把外界一切的聲音都給阻絕了!
鹿臨溪一時恍然大悟,原地跳了跳腳,激動道:「是有什麼結界嗎?」
謝無舟:「不是結界。」
鹿臨溪:「那是什麼?」
「蛛絲。」謝無舟淡淡說道,「肉眼看不見,但不妨礙那群小的捕食。」
他話音剛落,大鵝便開始渾身發寒了。
蛛絲、看不見、那群小的、捕食……
這些詞湊一塊兒,怎麼就那麼讓人瘮得慌呢!
所以說,那院子裡有肉眼看不見的蛛絲蛛網,還藏了許多肉眼看不見的,不知道每天都在捕食啥的小蜘蛛?!
救命!她這輩子最怕蜘蛛了!
它們……
不會吃人吧?
那些死者身上殘缺的部分,還有那些失蹤後連屍首都尋不到的人,不會都是被這些看不見的傢伙啃掉了吧?
鹿臨溪想到此處,呼吸不由一滯,顫抖著聲音問道:「是,是在樹上和牆上嗎?」
謝無舟:「是每一處。」
她麻了,她死了!
她忽然感覺自己渾身痒痒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鵝驚叫著在原地快速跺起腳來,一邊跺腳一邊崩潰地大聲喊叫,「有沒有,我身上有沒有!蛛絲、蛛網、小蜘蛛!!幫我看看!幫我弄下來!!!」
似是沒想到大鵝反應那麼大,謝無舟不由愣了片刻,回神之時眼底多了幾分笑意。
他伸手摁住了大鵝的腦袋:「別跳了,沒有。」
「真的沒有?!」大鵝眼裡滿是驚慌。
「真的。」謝無舟鬆了手,耐心解釋道,「只要沒有主動觸碰,它們會避開不感興趣的獵物。」
話是那麼說,鹿臨溪還是不太放心。
她感覺自己身上不止沾上了看不見的蛛絲,還渾身上下都有東西在爬。
這樣的心理作用太可怕了,她必須趕緊確認自己身上真的沒有沾到院子裡的髒東西。
她埋頭看了看自己白花花的胸脯,又偷瞄了一眼旁側站著的謝無舟。
短暫遲疑後,大鵝忽然梗著脖子,身子似是有些僵硬,步伐卻又分外小心翼翼地往謝無舟身旁稍微靠了靠。
謝無舟低眉看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還真是膽小。」
大鵝仿佛沒有聽見這聲嫌棄,她眨了眨眼,又往前靠了靠。
片刻停頓後,大鵝忽似狗狗蹭人一般,倏地撲到謝無舟腳邊,在他身上猛猛蹭了起來。
謝無舟:「……」
大鵝蹭了半天,見自己沒被踹開,終於安下心來。
蹭了那麼久都沒被踹開,這意味著自己身上確實是沒有髒東西的!
大鵝離開了謝無舟,就像離開了一張抹布。
她站直身子,後退數步,先是晃了晃腦袋,再又抖了抖翅膀。
最後擡起頭來,看了眼天邊西斜的太陽,劫後餘生般鬆了一口長氣。
然而下一秒,她的氣兒又不順了。
謝無舟從身後抓住了大鵝的後頸,一下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一臉懵的大鵝胡亂晃動著橙黃色的腳丫子,張開的翅膀還沒撲扇一下,便已被揪住了翅根。
下一秒,她聽見謝無舟喊了她的名字。
他說:「鹿臨溪,你不覺得你有點太放肆了嗎?」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但是鹿臨溪聽到了一些關鍵詞!
——是「放肆」呢!
原來謝無舟的詞典里是有這個高位者通用破防詞的嗎?
她還以為這傢伙心理素質好到一輩子都不會被人氣到說出這個詞呢!
這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無舟不禁皺眉:「信不信我把你丟進去?」
「別別別!」大鵝連忙掙扎了起來,「錯了錯了!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心臟不好,可聽不得這句話!
「我,我……我不確定嘛,我害怕啊!」
「口說無憑,我需要眼見為實嘛!」
「我身上是乾淨的啊,昨天浮雲還抱過我呢,我這不沒把你衣服弄髒嗎!」
她大聲嚷嚷著,看似慌忙求饒,實則話語中充斥著理直氣壯。
似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浮雲從那小院的木屋裡匆匆跑了出來。
她左手握著一摞黃色符紙,右手下意識握著腰間的劍柄。
當看清眼前情形的那一刻,眼裡的擔憂一點一點化作了滿滿的疑惑。
沈遺墨是跟在後頭出來的,看到眼前這一幕也不由得愣了神。
「謝兄,你這是……」
「你為什麼這樣抓著小溪啊?」浮雲茫然地歪了歪頭。
「鬧著玩。」謝無舟若無其事地鬆開了雙手。
鹿臨溪拍拍翅膀平穩落地,扭頭狠狠瞪了謝無舟一眼。
她正想往浮雲身旁靠呢,一想到浮雲剛從那院子裡出來,便又連忙縮回了邁出一半的腳,轉身走回了謝無舟的身旁。
鹿臨溪:「我們鬧著玩呢!」
浮雲聞言,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們又吵架了呢!」
「沒,沒有吵架!」鹿臨溪說著,反問道,「你們進去那麼久,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嗎?」浮雲似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忽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符紙,皺眉說了一句,「這符好貴哦……」
這可真是一個重大發現呢……
沈遺墨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見那道士不知何時站在了院門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靜靜望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他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回去再說吧。」
浮雲點了點頭,先一步走在了前頭。
鹿臨溪忍不住扭頭多看了那道士一眼,只見他的目光似是一直注視著浮雲的背影。
她止不住打了個寒顫,快步跟上了謝無舟的腳步。
「剛才那個傢伙一直在看浮雲!」她把聲音壓得很低,話里滿是緊張,「那傢伙是個蜘蛛精嗎?!」
「是人。」謝無舟淡淡應道。
竟然是個人?
怎麼看都不像啊!
鹿臨溪詫異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再次開口問道:「你剛才說,院子裡的東西會避開不感興趣的獵物……那個怪道士總是盯著浮雲看,他對浮雲感興趣嗎?」
「浮雲身上有沒有沾上那些東西啊!」她說著,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焦急地撲扇起了自己的翅膀,「謝無舟,你眼神兒好,你快幫浮雲看看,快點快點!」
她可太焦慮了!
她的身旁可能出現了蜘蛛,但她完全不知道它在哪裡!
如果不能把那蜘蛛揪出來弄死——她要坐立難安了,她要精神脆弱了,她要狠狠失眠了!
謝無舟沒有理她,她便用那雙正在擔驚受怕的眼睛望了他一路,小小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期盼和祈求。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無舟沒忍住嘆了一聲。
他似是無奈地看了大鵝一眼,見大鵝可憐巴巴地朝自己眨巴了幾下眼睛,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浮雲姑娘。」他出聲叫住浮雲,皺眉說道,「你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啊?」浮雲一臉茫然地停下腳步,回身之時只見謝無舟正向她快步走來。
近身之時,他指尖忽然亮起一道靈光,於浮雲頸側一晃而過。
只聽得「啪」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
鹿臨溪剛從後頭追了過來,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任何,便見一隻瓶蓋兒大小的蜘蛛掉在了她的面前。
蜘蛛是墨藍色的,渾身長著細小的絨毛,紅色的靈光將它裹挾其中,但它顯然還有餘力動彈。
浮雲蹲下身來,用手將它撿起,臉上滿是驚訝。
一隻真正的鵝是不會害怕蜘蛛的。
非但不怕,她的眼裡還多了幾分驚喜。
浮雲擡頭望向沈遺墨,像發現了什麼稀罕玩意兒似的,一臉驚喜地說道:「這蜘蛛是藍色的誒,好漂亮啊!」
下一秒,她耳邊響起撲通一聲。
一隻大鵝硬邦邦地跌坐在了地上。
*
外頭天還未黑,門窗便已被掌柜的緊緊關上。
三人一鵝圍坐在一張桌上,神情嚴肅地討論著陸城妖物一事。
至於鹿臨溪害怕蜘蛛這件事,浮雲雖然感到十分費解,可最終還是選擇照顧了她的情緒。
她把那隻藍色的小蜘蛛塞進了一個瓷瓶里,用塞子堵上瓶口,小心翼翼放入了靈囊。
浮雲如此認真地將其保存起來,倒也不是因為她有多稀罕這隻小蜘蛛,主要還是因為這是她從那間奇怪的院子裡帶出來的。
這意味著,她被盯上了。
那隻小蜘蛛現形後明顯攜有妖氣。
可它附在她身上時,她非但察覺不到一絲妖氣,還無法用肉眼將它看見。
這代表,操縱這隻蜘蛛附身於她的妖精,有著不可小覷的修為。
沈遺墨滿心擔憂,本想勸她將其摧毀,她卻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個黃道長言行舉止都很奇怪,他住的地方也不太對勁,具體怎麼不對,我說不上來……但我能確定,他身上的氣味確實屬於人類。」
浮雲說著,十分認真地望向眼前二人:「這一點,你們都能確認不是嗎?」
見無人反駁,她便將話繼續說了下去。
「城裡人都說,那妖物只在夜間行動,你們覺不覺得,那道士就是妖物留在明處的一雙眼睛?他的任務就是替那妖物行走在陽光之下,尋找合適的獵物進行標記,然後只要等到入夜,那隻妖物就會循著氣息,找到被道士標記的獵物。」
「我們三個找遍了陸城,也沒察覺到一絲妖氣,哪怕是在那個怪道長的家裡也一樣,由此可見這個妖物隱匿自身的能力很強。」浮雲說著,眼底堅定更多了幾分,「既然我們找不到它,那就讓它來找我們啊!」
「這太危險了!」鹿臨溪當場跳了起來,「鬼知道那妖物是什麼東西!它用小蜘蛛追蹤你,沒準會是一隻大蜘蛛,劇毒的,還會吐絲,咻咻幾下把你困在繭里!」
浮云:「沒事啊,我不怕蜘蛛!」
沈遺墨:「那你把東西給我,我來做餌。」
「不行不行!」浮雲連連擺手,「那妖物又不是瞎子,它的目標多是女子,你是男的,它要是看見獵物不對,不就直接跑了嗎?」
「可這實在太危險了……」
「你們保護我啊!」浮雲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現在還是有點修為的,大家晚上住那麼近,我總不能拖不到你們趕過來吧?」
鹿臨溪忍不住舉起了自己缺德的小翅膀:「浮雲,我有話想說。」
浮云:「小溪你說!」
鹿臨溪:「誘敵深入是可以的,但我建議穩妥一點!」
浮雲眼底流露一絲好奇:「怎麼才能穩妥一點呢?」
「大晚上黑燈瞎火的,那妖物也未必能夠看清什麼。」鹿臨溪認真道,「我看他倆雖是男人,但也生得眉清目秀,稍微打扮打扮,換上女子的衣裳,肯定都是能看得過去的!」
說罷,她伸出翅膀,輕輕復上了浮雲的手腕,眼裡滿滿寫著關心:「那妖物很厲害的樣子,你修為不高,就別自己冒險了!」
「這……」浮雲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面前兩人。
謝無舟幽幽瞟了大鵝一眼,淡淡說道:「絕無可能。」
沈遺墨則是有些不在狀態:「她說什麼了?」
浮雲尷尬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她胡言亂語呢,不用在意……」
鹿臨溪揮動翅膀大力拍桌:「我是正經建議啊!這種時候你就不轉達了是吧?!」
浮云:「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們保護我,我很放心的!」
鹿臨溪:「……」
浮云:「小溪,我知道你害怕,你今晚也住在謝無舟那邊吧!」
鹿臨溪:「那是自……」
大鵝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時愣在了原處。
當誘餌很危險。
危險,就意味著,有機會死掉!
雖然謝無舟一定不會讓她輕易如願!
可是萬一呢?
萬一那妖就是特別厲害,一下就把她秒了呢?
雖然蜘蛛很可怕,但是生死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我,我自然是……不能留你一人面對危險的……」
那一刻,大鵝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浮雲,今晚不管說什麼,我都要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