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2024-09-13 22:28:23
作者: 不為舟
第 25 章
是啊, 沒錯,她說過這句話。
就在昨天下午,與浮雲說悄悄話的時候, 草稿都沒有打, 隨口撒下的一句小謊。
所以說, 謝無舟聽到了那些話。
非但聽到了, 還配合她演了一齣戲。
她以為自己偷到了的東西,其實是謝無舟故意給她的?
她以為自己帶著浮雲逃跑了, 其實是謝無舟故意放她們走的?
鹿臨溪感覺自己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謝無舟見鹿臨溪不答, 便又笑著問了一句:「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那點小動作能瞞過我的眼睛吧?」
鹿臨溪:「你偷聽我們說話?」
謝無舟:「生來耳朵好, 我也很無奈。」
鹿臨溪:「你這麼做有什麼意思!」
謝無舟:「你猜。」
這輕佻的語氣, 這淺淺的笑意。
多麼顯然, 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
他聽著鵝悄悄說他壞話,他看著鵝費盡心思偷盜他的寶物,他由著鵝帶走他隨手撿到身邊的「棋子」。
他非但耐心十足, 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這是玩弄!赤/裸/裸的玩弄!
好大一隻鵝,被反派玩弄得像個小丑!
現在, 到了他炫耀自己勝利的時候了。
勝者往往不吝嗇口舌,他們最愛看敗者一臉求知地向他們追問緣由,最後被真相噎死的模樣了!
所以,就算敗了,她也要執拗地問出心中的疑點。
謝無舟應該不至於這麼輕易就讓浮雲脫離自己的掌控, 他很有可能在聽到她們對話後變了一個假的玉佩出來釣魚。
只要浮雲身上的氣息沒被掩蓋,他仍然可以隨時找到浮雲。
鹿臨溪:「那玉佩是假的?」
謝無舟:「真的。」
竟然是真的?
明白了,玉佩雖是真的, 但可以動手腳。
謝無舟修為那麼高,只要在玉佩上加個追蹤類的術法, 依舊可以輕鬆找到浮雲,根本不帶怕的。
鹿臨溪:「所以你在上面動了手腳?」
謝無舟:「沒有。」
追蹤術法也沒有?
鹿臨溪感覺頭開始癢了。
謝無舟到底圖什麼啊?
怎麼會有人把自己的底牌往外面送啊?
謝無舟:「問完了嗎?」
鹿臨溪:「別催,我在思考……」
那一刻,一隻搞小動作被逮了個正著的大鵝,分外冷靜地表現出了自己愈漸強大的心理素質。
似是沒能料到這樣的答覆,謝無舟眼底不由閃過了一絲錯愕。
回過神時,他啞然失笑,起身走至大鵝身旁蹲下,伸手捏住了大鵝的後頸。
鹿臨溪一下緊張起來,前一秒還十分恍惚的雙眼瞬間清澈了不少,難掩惶恐地對上了那雙幽寒的眸子。
她發誓,真不是自己膽子小。
這個大魔頭自帶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平日裡並不外放,所以察覺不到,可一旦氣場開了,一般人真頂不住。
謝無舟:「我倒想問問你。」
鹿臨溪:「……」
謝無舟:「為什麼不和浮雲一起走?」
鹿臨溪:「……」
謝無舟:「你就沒有想過,生與死之間,還有生不如死?」
鹿臨溪:「……」
這話好似威脅的話,可謝無舟的語氣卻是平靜的。
平靜得仿佛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吃了沒」,竟是沒有一絲一毫威脅的意味。
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好奇。
這隻大鵝分明有機會和浮雲一起離開,去到她認為更可靠的天界太子身邊,為何偏要獨自留下?
到底有什麼值得她留下的,哪怕笨笨的迷失在了山林里,身後那串楓葉似的小小腳印仍能證明她努力在走的一直都是回頭路,只是方位偏了些許。
很快,他得到了那隻鵝的回答。
鹿臨溪:「因為你是個大騙子!」
謝無舟:「哦?」
「你先前說我身上沒有半點仙氣,其實是故意的吧?」鹿臨溪沒好氣地說道,「我算是想明白了,玉佩確實不用動手腳,因為你可以靠我追蹤浮雲,我沒說錯吧!」
難得那張好看的臉和自己靠得很近,哪怕被捏住了後頸,大鵝仍舊倔強地嘗試著向前叨了一下。
進攻的結果雖是沒有任何結果,但這不妨礙她繼續用嘴輸出。
「你這魔頭陰險狡詐得很,可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心眼多,我早就料到你會騙我了,所以我沒有被你騙到!」
「怎麼樣?你也有錯算的一天吧!現在是不是挺失望啊?我竟然沒有跟著浮雲一起走,害得你找不到浮雲了,只能抓回來一個無用的我!」
「你就接著算計吧,我看你能算計到幾時!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你那虛偽的面具總有被人撤下的一天!」
鹿臨溪兇巴巴地說著,雖被扼住了脖頸,卻不妨礙她脖子以下十分靈活,又是翅膀拍打,又是擡腳踢踹,瘋出了一種極其美麗的精神狀態。
忽然,她聽見了一聲冷笑。
本以為謝無舟又要小人得志的對她說點什麼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了,沒曾想他竟只是眸色一沉,緩緩斂去了臉上的笑意。
「我沒騙你。」他冷冷說道,「你身上沒有仙氣,也沒有妖氣,與尋常未開靈智的生靈無異。」
這突如其來的變臉,攜著一陣徹骨的寒意,讓大鵝止不住打了個激靈。
好好好,又開空調是吧?
這次度數比以往都低,估摸著得下零度了。
她怎麼記得這大魔頭主修的是火系術法呢?
一個玩火的,動不動就對人開空調,這合適嗎?
鹿臨溪:「冷……」
大鵝在反派手裡哆嗦了起來,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委屈。
她本想要說點什麼,卻感覺凍得腦袋發僵,啥都沒說出來就算了,肚子還很不爭氣地打了一聲鼓。
短暫尷尬後,那徹骨的寒意到底還是緩緩散去了。
「你什麼也不是,我沒必要騙你。」
謝無舟說罷,鬆開了大鵝的脖頸,起身拍了拍被她弄髒的衣袖,面色陰沉地走出了客房。
鹿臨溪晃了晃腦袋,伸展了一下脖子和翅膀,好半天才讓身子回暖。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窗邊的茶案。
先前杯中未能飲盡的茶水,此刻竟已凝固成冰。
寒氣一縷縷從那茶杯與茶壺上飄出來,又緩緩消散於晃眼的日光之中。
真可怕啊,大夏天的!
難怪她剛才會感覺那麼冷,冷得腦子都有點僵住了!
剛才謝無舟說了什麼來著?
她身上沒有仙氣,也沒有妖氣,和尋常未開靈智的生靈一樣?
這話聽上去有些離譜,可謝無舟的反應看上去不像假的。
他都說了,她什麼也不是。
什麼也不是的意思就是,她連一枚棋子都算不上,他根本沒有騙她的必要。
雖說這是事實,可說出來多少帶點兒鵝身攻擊了……
鹿臨溪挫敗地嘆了一聲,覺得身上寒意還未徹底散去,乾脆跳上窗沿,閉上眼睛曬起了太陽。
曬著曬著,身後響起了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音。
大鵝連忙扭頭望去,只見小二端著一小籠包子走了進來,站在桌邊拿手一個個撕了起來,直到把每一個都撕碎了,又衝著大鵝招呼了兩聲,這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鹿臨溪吞咽了一下口水,片刻猶豫後還是撲扇著翅膀飛到上了飯桌。
她是真的餓了。
昨兒夢裡下鍋的但凡不是她自己,她都想撲上去大吃一斤!
這包子熱騰騰的,但是因為被人掰開了,散了熱氣兒,吃起來一點也不燙嘴。
小二可不懂怎麼照顧一隻鵝。
她知道,這一定是謝無舟吩咐的。
可他剛才分明生氣了……
鹿臨溪確定自己對人類情緒的感知能力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那個大魔頭在她面前表現出了大概是生氣的模樣。
如果說上次是因為她無意間顯露出來的畏懼。
那麼這一次呢?因為她不由分說的誤解嗎?
可這也太不現實了吧。
謝無舟怎麼可能會在乎旁人怎麼看他呢?
這世上厭他懼他的人那麼多,如果挨罵真能令人打噴嚏,那他肯定一天二十四小時連帶睡覺都會打不停的,
他就算想在乎,也根本在乎不過來啊。
總不能,謝無舟真不把她當「旁人」了吧?
鹿臨溪想到此處,不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短暫愣神後,她猛地回想起昨天系統似乎激活了一個新功能。
好感度……
對,是角色好感度!
她於心底默念:「系統,查詢一下角色好感度。」
【收到請求,系統正在為宿主查詢——重要角色好感度。】
【當前好感度】
浮云:2890
沈遺墨:20
謝無舟:270
鹿臨溪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浮雲對她好感高,她是一點也不會驚訝的。
沈遺墨對她宛如路人,她也是一點都不意外的。
謝無舟怎麼回事?
他竟真對她有好感度?!
所以二百七是個什麼概念啊?
已有的參照物要麼太高、要麼太低,弄得鹿臨溪完全搞不懂這二百七到底幾個意思。
可不管這個數字是高是低,謝無舟似乎已把她當成一個朋友對待了。
她對他抱有惡意,他是知道的。
她在背後挑撥他與浮雲,他也是知道的。
她一直在打他手中法寶的主意,他更是都知道的。
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由著她在眼皮底下亂來。
她把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都做了,他卻還把她從山林里撿回來。
就連被她兇巴巴的誤會了,他也還是會讓人來給她送飯吃。
鹿臨溪後知後覺想起一些事。
如果謝無舟沒有說謊,她身上真的沒有任何特殊的靈息。
那麼,他又是怎麼在那片林子裡找到她的呢?
或者說,他到底找了她多久……
他全然沒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對她做出任何懲罰。
甚至,他從始至終沒有對她用過一點法力。
鹿臨溪不自覺耷下了腦袋。
雖然理智告訴她,謝無舟不是一個好人。
可先前被她暗暗壓下的那份愧疚,還是在這一刻悄無聲息湧上了她的心頭。
大鵝埋頭吃完了所有的包子。
背著一雙翅膀,心事重重地在房門口走來走去。
人家啥都沒做,就被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她總覺得自己該去隔壁道個歉。
可她平日裡就沒和那傢伙說過幾句好話,忽然要她跑去道歉,真的真的很難啟齒啊……
鹿臨溪焦慮得坐立難安。
一會兒看看系統里的好感度,一會兒看看茶案上還未化完的冰。
忽然有那麼一瞬間,她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反派其實是可以攻略的?
大反派那麼厲害,要是能通過刷好感的方式阻止他幹壞事,那不比和他對著幹要容易很多嗎?
可是一想到要攻略一隻自戀的孔雀,而且還是以一副大鵝的身軀去攻略,她的頭就好大啊。
這是一件可以被做到的事嗎?
鹿臨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鹿臨溪終於鼓起勇氣,躡手躡腳走到了隔壁客房的門前。
她難得禮貌,擡起翅膀敲了敲門。
但見屋內沒有任何回應,還是未經同意便推開了房門。
她看見謝無舟坐在窗邊。
他還是那麼喜歡坐在窗邊,不過這次沒有飲茶,只是單手托腮,靜靜望著窗外。
屋內氣壓很低,鹿臨溪卻是十分慶幸,他沒有一個人偷偷開空調。
「那個……」大鵝朝屋內走了兩步。
在距離謝無舟兩三米的地方,有些膽怯地停下了腳步。
「謝無舟……」她小聲叫著他的名字,見他沒有一點反應,於是又向前走了兩小步。
大鵝低下頭來,乖乖背著一對翅膀,十分不好意思地磨了磨腳掌。
「先前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大鵝說罷,翅膀向後翹起,身子略微前傾,腦袋於地面「砰」的一聲,重重磕了一下。
這一聲太響了,謝無舟轉頭望向她的眼裡都不由得帶了一絲詫異。
鹿臨溪發誓,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誠意。
她只是想鞠個躬,奈何脖子又太長了,一下沒能控制好力度。
現在她的感覺就倆字兒:好痛!
但是痛歸痛,她還是抽空看了一眼道歉過後的好感度。
——變成三百了!
不過好感是加了,氣氛卻是沒有半點緩和的樣子。
謝無舟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便又扭頭看向了窗外。
鹿臨溪擡起頭來,再一次向前走了幾步。
見謝無舟沒有阻攔,乾脆撲扇著翅膀飛上了窗沿,扭著屁股挪了挪位置,站定於他面前,擋住了向外的視野。
謝無舟不由蹙眉。
「對不起,我不該自己在那胡亂猜測的!」鹿臨溪說著,再次翹起翅膀和尾巴,傾身向前鞠了一躬,「謝謝你,沒有把我留在深山野林里,明明心情不好,還是叫人給我做了包子吃!」
說罷,她擡頭看向謝無舟。
謝無舟也看著她,目光毫無波瀾,還是平日裡那般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模樣。
雖然眼裡不見喜怒,但這傢伙竟然還沒有開口說話。
這很不符合一隻孔雀的性格。
由此可見,他還在生氣。
鹿臨溪虔誠道:「我真的知道錯了!」
謝無舟:「嗯。」
鹿臨溪:「你不生氣了?」
謝無舟:「……挪開,擋光。」
鹿臨溪笑嘻嘻地往旁側挪了挪,大著膽子打趣了一句:「您不是畏光嗎?」
謝無舟掃了她一眼:「分情況。」
大鵝蹦下窗沿,踩上茶案,向前跳了兩步,在謝無舟面前乖巧坐下。
鹿臨溪:「我先前的問題沒問完,現在可以繼續問嗎?」
謝無舟:「……隨你。」
鹿臨溪:「既然我身上沒有特殊的靈息,昨晚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謝無舟:「你不知道?」
毫不意外呢,是以問句回答問句的老形式。
不過這一次,謝無舟不止回了她一個問句,還給了她一個嫌棄的眼神。
大鵝眨了眨眼,聳了聳翅膀,道:「我想……大概知道吧……」
她想,她大概可以確定了,謝無舟確實在那片林子裡找了她許久。
鹿臨溪換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我放走了浮雲,你就一點都不介意嗎?」
謝無舟:「你覺得呢?」
鹿臨溪:「……」
也許、可能、大概會有一些介意吧。
但他既然選擇了默許,大概也意味著如今的浮雲是否留在他的身邊,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他有新的計劃了,一切不再能發揮原本作用的棋子,被丟去哪裡都不再重要了。
沒準,他還想借這次機會,再次與沈遺墨有所交集呢。
鹿臨溪這般想著,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望著謝無舟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那片靈花花瓣既是故人之物,對你應該十分重要,我把它偷去送給了浮雲,為何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謝無舟聞言,忽而輕笑。
這反應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了,鹿臨溪不禁向前伸了伸脖子,問道:「你笑什麼?」
「對,故人之物。」謝無舟笑著點了點頭。
當他再次擡眸望向鹿臨溪之時,那雙平日裡只有寒涼的眼底,竟都添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那一瞬,鹿臨溪便已經知曉,每當她覺得自己機智得一批的時候,其實都已經被這傢伙拿捏得死死的了。
謝無舟:「你倒是說說看,它究竟是哪位故人之物?」
鹿臨溪:「……」
看來她還是猜錯了。
那片花瓣原來對謝無舟而言並不重要。
否則他不會隨手借給田小芸,又由著她那麼輕易地將其偷走。
如今想來,他隨口一說的「故人之物」,應也只是用來誤導她思路的。
難怪,當時他的反應那麼耐人尋味,搞半天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謝無舟:「怎麼,說不出來?」
鹿臨溪:「……」
謝無舟:「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到底誰才是騙子?」
鹿臨溪:「……我,我是騙子?」
大鵝咬了咬牙,覺得這不對勁。
短暫沉默後,她倔強地昂起頭來。
「不對啊,你少來!」她側身用翅膀拍了拍桌,一臉認真地分辨道,「在這件事上,你也騙我了,我們都是騙子,誰也不比誰高貴啊!」
好險,差點就陷入自責的深淵了!
好你個反派,三言兩語就想PUA我?
必!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