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024-09-13 22:28:22 作者: 不為舟

  第 24 章

  回到自己房間的那一刻, 大鵝忍不住高舉雙翅,從齒縫間發出了一聲極輕的:「耶!」

  雖然她想偷東西被物主撞了個正著。

  雖然她打不過一絲靈力都不用的謝無舟。

  雖然她可憐的鵝屁股讓沒禮貌的傢伙踢了兩腳。

  但是她這一趟絕對沒有走空!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因為她得到了一句承諾——大反派一個月內不會對她使用靈力的承諾!

  原本她忽然發瘋,只是想要矇混過關, 沒成想竟歪打正著, 讓那反派來了莫名其妙的興致。

  該說不說, 這還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雖說目前看來, 就算謝無舟不使法術,她也不太能夠近他的身。

  但這總比一直有道看不見的靈牆阻著她要好上太多了!

  大鵝輕手輕腳回到好姐妹的身旁臥好, 脖子往身後一扭, 嘴巴往翅膀里一放。

  非常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那天夜裡, 鹿臨溪做了個夢。

  夢裡, 她蹦蹦躂躂追著大反派腰間的玉佩跳騰了許久。

  從鵝圈追到山野, 又從山野追到城鎮。

  甚至一路追著他去到了一座仙霧繚繞的山巔,仍舊如何努力都夠不著那枚玉佩。

  大反派忽然取下玉佩,將其化作一片靈花的花瓣, 蹲下身來,問她是不是想吃這個。

  那笑容、那語氣, 溫柔得不像真的。

  她連連點頭,終於得償所願,將那片花瓣含進了嘴裡。

  含著含著,花瓣融化了!

  就像糖葫蘆外面包著的那一層紙,入口沒多久就化得啥都不剩了!

  這不行啊!

  它化了, 她要怎麼幫助浮雲離開謝無舟啊!

  鹿臨溪幾乎瞬間「呱」的一聲驚醒過來。

  腦袋從翅膀里抽出來的那一刻,她看見浮雲正歪著腦袋俯視著她。

  浮云:「你醒啦!」

  鹿臨溪:「啊……」

  浮云:「是做噩夢了嗎?」

  鹿臨溪:「是也不是吧……」

  怎麼說呢,萬惡的大反派竟會主動把法寶給她, 這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該是一場美夢。

  可那法寶竟會被她吃掉, 這多少就有些離譜了。

  果然是夢,夢裡的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包括大反派突如其來的溫柔……

  鹿臨溪這般想著,起身伸展了一下脖頸。

  她腦袋輕輕那麼一扭,便從餘光之中看見了一抹紅色的衣角。

  ——不確定,再看一眼。

  大鵝猛地將頭扭向右後方。

  果不其然,謝無舟正坐在窗邊優哉游哉地喝茶呢。

  鹿臨溪:「……他怎麼在這裡?」

  雖然站隊不是好文明,可先前不是說好了要站隊的嗎?

  浮雲連忙搖頭晃腦地揮起了自己的翅膀:「他是自己進來的!」

  似是為了證明浮雲確實沒有半分背叛之舉,謝無舟輕輕放下茶杯,淡笑著問了一句:「休息好了嗎?準備上路了。」

  鹿臨溪:「這次又上得是哪條路啊?」

  謝無舟:「沒變過。」

  鹿臨溪:「不走夜路了?」

  謝無舟:「近日反思了一下,覺得晚上還是用來睡覺比較好,做別的事多少有些鬼鬼祟祟。」

  鹿臨溪一時噎住。

  她合理懷疑謝無舟在指桑罵槐。

  可就算指桑罵槐,大家也是一樣的鬼鬼祟祟,誰都光明正大不了一點!

  「餓了,我要先吃飯。」

  謝無舟低眉看了她一眼,沉默數秒後起身向屋外走去,喚小二上來點了些熱乎的吃食。

  一頓飽餐後,兩隻大鵝再次跳上了新租的馬車。

  只不過這一次,謝無舟花錢請了個車夫,同大鵝們一起坐進了車內。

  馬車內多出一個人的那一刻,兩隻大鵝不禁面面相覷。

  鹿臨溪不滿地上前兩步,擺出了一副「大鵝我此刻就要倒反天罡」的兇狠架勢。

  「你進來做啥!」

  「我也不能總在外頭風吹日曬吧?」

  「咋地,那麼嬌弱!」鹿臨溪梗著脖子陰陽怪氣起來,「外頭那風啊日啊,是能把您曬黑了還是吹皺了啊?」「是啊,我身子骨向來不好。」謝無舟笑道,「不只畏光,還吹不得風,淋不得雨。」

  好敷衍的語氣,好虛假的話術。

  動動指頭少說能弄死一條街的傢伙,身子骨不好才有鬼了!

  鹿臨溪嘆了一聲,決定不再和這隻孔雀鬥嘴了。

  他根本沒有半點羞恥心,可以輕易免疫所有來自外界的嘲諷。

  想在言語上與他過不去,不可能有半點勝算,只會獲得一肚子挫敗感。

  鹿臨溪沒好氣地拍拍翅膀,往浮雲身旁挪了挪屁股,把頭扭向了窗外。

  浮雲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雙豆豆眼裡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似是想要問問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又全然不知怎麼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鼓起勇氣,將嘴湊到了鹿臨溪的耳邊,超小聲地問了一句:「小溪,你們到底怎麼一回事啊?之前不都一直好好的?」

  浮雲的疑惑,讓鹿臨溪產生了一瞬的恍惚。

  是啊,她和謝無舟先前確實一直好好的,她甚至一度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多了一種沒來由的信任。

  但從主動求著他帶自己出門,到一見面就勢如水火,似乎也就是一個下午的事。

  仔細想想,架是她單方面要吵的。

  謝無舟非但沒有哪裡對不起她,還對她做出了不小的讓步。

  不僅如此,就在他做出讓步的前一天,她似乎還讓他生氣了。

  而這一切,好像只是因為他殺了三個人。

  ——三個該死之人。

  她害怕了,而他生氣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生氣,突如其來的冷臉嚇得她覺都睡不太安穩,一門心思就只想幫著浮雲趕緊逃離他的掌控了。

  可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難道是氣她的難以接受殺戮,氣她明知他是為她出手,卻還是露出了畏懼的神情?

  但這怎麼可能呢?

  像他這樣的人,旁人怕他,他該開心才對吧?

  也不對,大概連開心都說不上。

  他才不會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呢。

  就算在意了,應也只會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去「消除」偏見,而不是一個人生氣。

  除非……

  他真把她當朋友了?

  鹿臨溪想到此處,猛地搖了搖頭。

  短暫冷靜後,不由自主地朝謝無舟偷瞄了一眼。

  他好像睡著了,靠著窗沿、閉著雙眼。

  臉上不再留有那種藏了刀似的莫測笑意,乍一看,還真不像什麼壞人。

  這個大魔頭一旦安靜起來,竟是半點都不惹人討厭。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傢伙本性其實不壞,只是被天道預言斷定了善惡?

  小說里大部分的劇情都還沒有發生,甚至不少地方都因為他出手相幫,朝著更好的方向走了。

  昨夜他說偏見,是否也是想要告訴她,他真的不是一點也不在意呢?

  人還什麼壞事都沒做呢,自己就帶著偏見去揣度了,會不會確實有些過分了……

  忽然有那麼一瞬,鹿臨溪心裡泛起了一絲愧疚。

  但是這份十分危險的愧疚感很快便被她的理智狠狠摁回了心底。

  她要始終堅信古往今來的第一真理。

  ——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

  她湊到浮雲耳邊,同樣超小聲地回了一句:「他是壞蛋,我發現他做過不少壞事,我們必須開始小心他了。」

  浮雲聞言,不由將自己那雙小眼睛瞪得賊圓,眼底先是不可置信,後漸漸浮現略顯頭腦混亂的掙扎之色。

  她歪了歪頭,又張了張嘴,一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鹿臨溪湊上前又補充了一句:「現在不方便說!你信我!」

  說罷,她特意又朝謝無舟看了一眼。

  這麼密閉的空間,她不信自己和浮雲的悄悄話能逃得過謝無舟的耳朵。

  可她壞話都說那麼直了,他卻仍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到底是在裝呢,還是昨晚沒睡好,所以現在真睡著了?

  而一旁的浮雲雖是一臉懵逼,卻也沒再追問,只是沖她點頭眨眼,以示相信。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危機,她很安靜地閉上雙眼開始了今日份的修煉。

  馬車內忽然徹底安靜下來了。

  鹿臨溪緊張了片刻,觀察了片刻,猶豫了片刻,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謝無舟腰間的那枚玉佩之上。

  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但是首先呢,她得往謝無舟那邊靠一些。

  至少要靠近到脖子伸出去可以夠著玉佩的程度。

  馬車雖然不大,可她先前賭氣坐得遠啊!

  一時間,大鵝悄無聲息地挪動著。

  每挪一寸,都心驚膽戰,生怕驚動了車內的一人一鵝。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成功挪到了差不多的距離!

  在深吸一口長氣後,鹿臨溪屏住呼吸,把脖子向前伸了過去。

  就在嘴巴快要夠著玉佩的那一秒,她忽然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有一道目光正自上而下地注視著她。

  女人的直覺一向准得恐怖。

  每當直覺出現,鹿臨溪都會選擇相信。

  所以她一秒改換攻勢,毫不猶豫地往謝無舟大腿上用力啄去。

  下一秒,她又一次被謝無舟捏住了後頸。

  哈哈,還真是毫不意外呢!

  該說不說,這傢伙的警惕心未免有些太強了,他到底會不會進入深度睡眠啊?

  鹿臨溪用力仰起頭來,倔強地瞪了謝無舟一眼,假裝這只是一次日常性質的偷襲。

  後者毫不在意,只笑著將她隨手扔到了一旁。

  這個動靜驚得浮雲睜開了眼,可車內依舊無人說話,安靜得仿佛有人放了集體禁言術。

  鹿臨溪扭頭對浮雲使了個眼色。

  浮雲一秒懂得,當即再次閉上雙眼,重新進入了修煉狀態。

  鹿臨溪則在謝無舟無聲卻略帶笑意的凝視下抖了抖翅膀,一聲不吭縮到了車角,腦袋向身後一扭,把嘴巴埋進了翅膀。

  昨晚睡得太晚,今天起得較早。

  來日方長,既然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那倒不如先睡一覺。

  說來日方才,還真就來日方長。

  在不知去往何處的路上,鹿臨溪沒有放過任何一次「出嘴」的機會。

  可這一路走走停停,轉眼好幾天過去了,她連碰都沒碰到過那枚玉佩哪怕一次。

  謝無舟身上仿佛有那個什麼「鵝達」,不管睡在車上,還是睡在床上,看上去睡眠是深是淺,只要有鵝靠近,就會嗶嗶嗶地把他叫醒。

  該說不說,除去完全不讓看的洗澡,平日裡哪怕是睡覺,鹿臨溪也從未見過謝無舟脫衣散發的模樣。

  也不知是有外人在不好意思,還是他們這些仙妖神魔一向如此。

  她只知道,謝無舟這樣真的大大增加了她偷東西的難度。

  那玩意兒永遠被他貼身戴著,他又警惕得驚人,簡直讓鵝無從下嘴。

  但鹿臨溪感覺自己簡直越挫越勇,一種奇怪的勝負欲在她心裡燃起來了。

  在馬車上,她會儘可能與謝無舟坐得近一些。

  在沿途的客棧里,她說什麼也要和謝無舟睡同一間屋子,任由謝無舟怎麼轟都轟不走。

  非但如此,其餘時候,也是儘可能與謝無舟同進同出,活像個跟屁蟲。

  對此,浮雲萬分詫異,忍不住找了個機會,把鹿臨溪拉到了小角落裡,目露擔憂地問詢起來。

  她說:「小溪,你說謝無舟是壞蛋,那我們應該遠離他才對,為什麼我總感覺你和他越走越近了?」

  鹿臨溪下意識朝謝無舟的方向望了一眼。

  今日天色漸暗,沿途恰有一間客棧,車夫提議在這裡先歇一晚。

  此刻車馬剛被安頓好,謝無舟正和熱情的掌柜有說有笑地,也不知在聊些什麼,反正注意力全然不在她們這邊。

  鹿臨溪安心下來,湊到浮雲耳邊,小聲說道:「我靠近他,是為了遠離他呀!」

  浮雲茫然道:「我聽不懂,靠近就是靠近,遠離就是遠離,怎麼還能扯上關係呢?」

  「他身上有個寶物,可以隱蔽靈息,就是之前田小芸用過的那個。」鹿臨溪認真解釋道,「只有把那東西弄到手,才有可能逃離他的魔爪!」浮云:「可是,就算謝無舟真是壞人,我們偷他東西好像也是不對的。」

  鹿臨溪:「少來,偷蛋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

  浮雲瞳孔地震了一下,短暫愣神後一對翅膀於身後不好意思地抖了抖。

  「那,那……借來用用,不算偷……」她這般說著,似是想起來什麼,忽然昂首挺胸起來,「反正那些蛋最終都是要被人類撿走的嘛!」

  「這就對了嘛!」鹿臨溪認真道,「我們也就借來用用,等咱逃遠了,不會再被抓回來了,再想辦法還給他唄!」

  浮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道:「可他也沒攔著我們啊,我們不能直接走嗎?」

  鹿臨溪嘆了一聲:「你想啊,他都是壞人了,把我倆帶在身旁肯定有所圖啊,哪能輕易放我倆走呢?」

  浮雲又問:「那他圖我們什麼呢?」

  鹿臨溪一時語塞。

  她原本以為浮雲應該挺好忽悠的,現在看來浮雲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似乎有著自己奇怪的堅持,不刨根問底就渾身難受。

  她沉思片刻,湊到浮雲耳邊,小聲問道:「你可知謝無舟是什麼身份?」

  浮云:「不愚山,靈鶴仙人的弟子?」

  鹿臨溪:「NO!NO!NO!」

  浮云:「誒?哪裡漏了?」

  鹿臨溪:「額,我的意思是,我們大家都被他騙了!」

  浮云:「啊?」

  鹿臨溪:「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只妖!」

  浮雲歪了歪腦袋:「妖怎麼了,我們也是啊。」

  鹿臨溪:「是人是妖確實不重要,問題你知道他是什麼妖嗎?」

  浮雲搖了搖頭。

  鹿臨溪:「孔雀妖!」

  浮云:「那是什麼?」

  鹿臨溪:「……額,那,那是……那也是鳥類的一種!」

  浮云:「那不是我們的同類嗎!」

  鹿臨溪:「這才是最可怕的!」

  浮云:「誒?」

  「你有沒有聽說過吃啥補啥!」鹿臨溪忽然張開翅膀,張牙舞爪道,「大魚吃小魚,大鳥吃小鳥!他把我們養在身邊,是為了等我們修為高一點的時候,一口吃掉我們的妖丹!」

  浮雲張大了嘴巴:「不會吧!」

  鹿臨溪見她不信,連忙又說:「騙你做什麼?你看他,生得好看嗎?」

  浮雲點了點頭。

  「你想想看啊,尋常妖族哪能生得那麼好看?」鹿臨溪篤定道,「肯定是吃同類吃的啊!」

  「啊?」

  「你問我怎麼忽然不待見他了,因為我親眼看見他殺人了,足足三個人,死相奇慘!」鹿臨溪誇張道,「他殺人的時候好可怕,兩眼血紅、尖嘴獠牙的,差點沒把我嚇死!」

  「啊?!」浮雲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還記得嗎,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誰好!他現在這副隨和的模樣根本就是假的,是用來騙我們放下戒心的!」鹿臨溪越說越激動,「浮雲你想啊,你修為比我高,如果他要吃,肯定先吃你!」

  「啊啊啊!!!」浮雲嚇得羽毛都豎起來了,卻還認真思考著往後的活路,「可我們修為那麼低,離了他又能去哪裡呢……」

  見浮雲這般反應,鹿臨溪鬆了口氣,輕聲說道:「咱們可以去找沈遺墨啊!」

  似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似的,浮雲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可很快,她眼底的光又暗了下去。

  浮云:「可我們是妖啊,沈遺墨是仙門弟子,就算他對妖沒偏見,他師門中那麼多人,總不能每個都容得下我們吧……」

  鹿臨溪:「先別想那麼多嘛,小命要緊!」

  浮云:「也對……」

  「我們千萬不要打草驚蛇,今天的話你放在心裡,當我沒說過!」鹿臨溪說著,揮了揮翅膀,「先不說了,我要為了我倆的小命去和那妖怪鬥智鬥勇了!」

  「太危險了!我們一起去!」

  「誒!咱們兩隻鵝目標太大啦,當初偷蛋我就比你熟練,你等我消息就好。」

  鹿臨溪露出一副捨生忘死的神情,在浮雲擔憂的目光下,轉身奔著她心心念念的玉佩追了過去。

  浮雲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腦袋忽然向右歪了歪。

  ——不對啊,當年偷蛋,不一直都是自己更熟練嗎?

  客棧之中,謝無舟剛點了一壺茶,還未來得及倒上一杯,便見一隻大鵝從外頭飛了過來,撲扇著翅膀落在了他的面前。

  大鵝撐開雙翅,一副不給喝的霸道模樣:「你少喝點茶!別晚上又睡不著!」

  謝無舟:「……你倒是越管越寬了。」

  「我承認,我確實是想趁你睡著偷襲你。」鹿臨溪理直氣壯道,「但我這麼做,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真的為你好啊,喝茶確實會影響睡眠的嘛!」

  「你這大魔頭啊,心眼那麼多,心事自然不會少!」大鵝撲扇了一下翅膀,「要還總喝這種促使大腦興奮的東西,失眠一定會更嚴重的!」

  她說著,餘光掃見浮雲小心翼翼從屋外走了進來。

  兩鵝四目相對了一瞬,浮雲先一步扭頭噠噠地跑上了二樓,四下張望著嘎嘎叫了幾聲。

  馬夫從一間客房中走出,學著鵝叫把她招呼了進去。

  鹿臨溪見狀,把話繼續說了下去。

  「經常失眠,人會變得易怒易胖,身材會走形,皮膚會變差,會有難看的黑眼圈,還有可能禿頂呢!」她的語氣十分認真,好像真有在為眼前之人的健康考慮似的,「你也不想自己變醜吧!」

  她說著說著,發現謝無舟半點反應沒有,只是單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鹿臨溪:「大魔頭,你有在聽嗎?」

  謝無舟:「你接著說。」

  鹿臨溪:「我說完了。」

  謝無舟:「那你可以挪開了。」

  鹿臨溪見這傢伙油鹽不進,乾脆轉身一翅膀扇開了茶壺蓋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嘴往茶壺裡啄了一口。

  燙燙燙!!!

  但是,這茶只能是她的了!

  她嘴巴碰過的東西,謝無舟是不會再碰的。

  不管過去多久,這一招都屢試不爽!

  鹿臨溪正得意呢,便被一隻大手抓住了翅根。

  「誒!誒誒誒?」

  「你幹嘛!放開我!!!」

  大鵝叫嚷著,奈何那隻手沒有放開她,只是從翅膀換到了雙腳,一下將她倒拎了起來。

  下一秒,她感受到了劇烈的抖動!

  謝無舟竟然在抖她,他甚至不惜站起身來用力抖她!

  白色的鵝毛在大力抖動中片片飄落。

  鹿臨溪被放回地上之時,頭暈眼花到站都站不穩。

  楓葉似的小腳掌胡亂踩著脫落的鵝毛,好半天才站定下來。

  「嘖嘖。」謝無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手帕,一邊擦著從大鵝腳上沾到的泥土,一邊淡淡笑道,「我看你也不能再喝茶了,脫毛很嚴重啊。」

  「……」

  鹿臨溪望著一地被人抖落的羽毛,不禁陷入了一陣沉思。

  怎會如此?

  最近的她已經失眠到這個地步了嗎?

  再這樣和謝無舟耗下去,她一定會是先禿的那一個。

  這種事情不要啊!

  哪怕是只鵝,她也希望自己是只健康的鵝。

  可這世間所有的心心念念,於她而言往往都是——求之不得,痴心妄想。

  怎麼想都是謝無舟全責。

  他憑什麼不好好睡覺,害她也跟著每天熬鷹。

  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了,她本也可以做一隻作息規律的鵝……

  現在倒好,作息爛掉了,東西沒偷到,毛已經大把大把開始掉了!

  大鵝一下傷感了。

  大鵝忽然自閉了。

  她失落地邁著喪屍般的步伐,緩緩走到了牆邊,將腦袋一下子懟到了牆上。

  身後萬惡的大反派用腳尖輕輕踹著她的尾巴,她也全然不為所動。

  短暫尷尬後,謝無舟在大鵝身後蹲下,揉了揉她的腦袋。

  謝無舟:「生氣了?」

  鹿臨溪:「……」

  謝無舟:「天熱,換羽,掉多少都很正常的。」

  鹿臨溪:「……」

  什麼情況?這是在安慰鵝?

  但是沒用了,她暫時哄不好了。

  鹿臨溪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當場進入了補眠狀態。

  不蒸饅頭爭口氣。

  不管再怎麼艱難,她也要和謝無舟一直熬下去!

  當天晚上,她依舊賴在了謝無舟的客房裡。

  一雙圓溜溜的豆豆眼時刻盯著那傢伙的一舉一動。

  謝無舟是約莫三更上的床。

  窗簾落下之時,屋內燭火也盡數熄滅了。

  一個經驗老道的大鵝,是絕對不會相信謝無舟能在這個點睡著的。

  鹿臨溪耐著性子等了很久。

  等到天邊的月色西沉了,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悄咪咪走到床邊,伸長脖子,將一顆小腦袋鑽進了合攏的床簾。

  其實她沒抱任何希望,甚至覺得自己會和往常一樣,在探頭進去的瞬間對上謝無舟的目光,然後再灰溜溜地把腦袋從裡面抽出來。

  她會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謝無舟有著一雙非常特別的眼睛。

  在某種術法的偽裝下,他的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乍一眼看似柔和,卻又隱隱攜著幾分暗紅,總會給人一種如同罌粟般美麗又危險的感覺。

  這樣一雙眼,哪怕是黑燈瞎火,也讓人無法忽略。

  正因如此,鹿臨溪總能在鑽進帘子的第一時間,看見那雙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這樣的事情發生很多次了。

  從受到驚嚇到逐漸習慣,也不過就是多來幾次的事兒。

  可這一次,她竟然沒有撞上那雙眸子!

  她嚴重懷疑自己眼花了,不由得定睛多看了兩秒,這才敢確認謝無舟真的沒有睜眼。

  短暫愣神後,鹿臨溪止不住心跳加速。

  她小心翼翼伸長脖子,小小的腦袋朝著謝無舟腰間的玉佩偷摸摸地靠了過去。

  嘴巴觸碰到那枚玉佩之時,那陌生而微涼的觸感,讓她激動到全身都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她想拽,但不敢用力。

  腦袋光速轉了一圈,大鵝鬆開了嘴裡的玉佩,轉而用牙齒折騰起了繫著玉佩的掛繩。

  這鵝嘴雖不如人手好用,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下,鹿臨溪很快便解開了那個綁著玉佩的活扣。

  她張開嘴巴,一口咬住玉佩。

  悄悄地、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把腦袋從床簾中抽了出來。

  大鵝做賊似的邁著熟練得讓人心疼的貓步,無聲無息將房門推開後又輕輕關上,搖著尾巴吧嗒吧嗒衝進了隔壁車夫和浮雲同住的客房。

  浮雲是被鹿臨溪連喊帶拍弄醒的。

  她剛一睜眼,便見鹿臨溪嘴裡叼著個東西,火急火燎地在她面前將走未走,兩步一回頭地來回蹦躂,口齒不清地低聲念叨著:「跟我走,跟我走!快快,快點跟我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浮雲還是迷迷糊糊追在鹿臨溪身後跑了好遠好遠的路。

  兩隻大鵝避開了人類的道路,張開雙翅全速奔逃在寥無人煙的山野之中。

  就像她們第一次從鵝圈中逃出來那樣。

  跑到看不見月亮了,跑到遙遠的天邊泛起微光了。

  鹿臨溪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在浮雲分外詫異的目光下把嘴裡的玉佩放到了地上,又從靈囊中取出了那顆名為[大幅度提升修為的靈丹妙藥]的玩意兒,用自己的一雙翅膀捧著,小心翼翼送到了浮雲面前。

  「小溪,這是……」

  「我從謝無舟那偷來的東西!」鹿臨溪激動道,「這藥能讓你修為漲至幻化成人,這玉能夠隱蔽你的靈氣!」

  「那……」

  「你把藥吃了,玉佩隨身戴著,謝無舟就找不到你了!」

  「那你呢?」浮雲著急道。

  「藥只有一顆,玉也只有一塊呀!」鹿臨溪擺了擺手,「沒事啦,我修為那麼低,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吃我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

  鹿臨溪搖了搖頭,哄孩子似的張開翅膀抱了抱浮雲。

  「浮雲,信我,我可厲害了!」她信誓旦旦說著,「這些東西,我能偷一次,就能偷第二次!」

  「可是……」

  「你就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逢人多問問玉山在哪兒。沈遺墨辦完手裡的事一定會回玉山的,你去玉山找他,他一定不會不管你的!」

  「我找他做什麼,我要和你一起。」浮雲不禁急紅了眼,淚水在眼睛裡不停打轉,「小溪,你不能讓我丟下你!」

  看見浮雲那麼不舍的模樣,鹿臨溪不禁猶豫了一下。

  她記得謝無舟曾經說過她身上沒有半點仙氣。

  沒有半點仙氣,是否也意味著她不需要任何東西遮蔽靈息,謝無舟也無法找到她呢?

  或許,她可以試著和浮雲一起離開……

  可萬一謝無舟在騙人呢?

  她此刻跟著浮雲走了,不就把浮雲拖累了?

  鹿臨溪一時有些頭疼,焦慮地在原地轉了幾圈,最後也沒敢賭這一回。

  她想了想,開口安撫道:「浮雲,我們兩個一起走不掉的,你不想丟下我,那就更該去找沈遺墨了!」

  浮云:「為什麼……」

  鹿臨溪:「因為他是真正的好人啊,你趕緊找到他,告訴他謝無舟是只很壞很壞的大妖,然後帶他回來救我,我們不就都安全了嗎!」

  浮云:「那你會不會有危……」

  「你速度快點就沒危險!」鹿臨溪打斷了浮雲的話,急吼吼地把藥塞進了浮雲嘴裡。

  浮雲明顯被那藥丸噎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努力咽了下去。

  她打了個大大的嗝兒,茫然道:「小溪,我沒感覺吃了這個有哪裡不一樣啊!」

  「藥嘛,和飯差不多啦,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也很正常啊!」鹿臨溪焦急地撲扇著翅膀,大聲催促起來,「快點吧,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到時候我倆一起被抓回去,就真沒脫身的機會了!」

  浮雲被她誇張的話語嚇得緊張得不行,一時拍打著翅膀轉身便飛了十幾米遠。

  她一邊飛,一邊大聲喊道:「小溪你等我!我很快回來救你!」

  忽然,身後傳來了鹿臨溪叫魂似的呼喚:「回來!你回來!!」

  浮雲回頭一看,原是那枚玉佩被自己落下了。

  她眼含熱淚飛了回去,銜起玉佩,再一次轉身飛走。

  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鹿臨溪不由得鬆了口長氣。

  【恭喜宿主成功幫助女主脫離反派掌控!主線即將步入未知的全新篇章!】

  【積分+1500!當前積分:3000!】

  【好感度系統已激活!】

  【宿主可隨時查詢角色好感度!】

  想不到送走浮雲後,不止主線的進度動了,那失去的一千五積分也一起回來了!

  鹿臨溪高興得原地跳了起來。

  這下好了,浮雲帶著那個法寶,一定可以避開謝無舟的搜尋。

  等她幻化成人,再找到沈遺墨,倆人就會像原文裡寫的那樣一眼萬年。

  到那時,謝無舟徹底失了先手了,就不會再有機會傷到浮雲的心了。

  遠方的太陽升起來了,鹿臨溪止不住輕嘆了一聲。

  ——她該回去找謝無舟認罪了。

  浮雲是謝無舟用來算計沈遺墨的棋子,靈花花瓣是謝無舟口中的「故人之物」,或許也是他行走人間從不曾被天界發現的依仗。

  按理來說,這倆無論哪個,對謝無舟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如此重要的存在,卻都被她偷偷弄走了,他會不會氣到直接暴走啊?

  也不知道那傢伙暴走起來是個什麼樣子。

  好像光是想想都很恐怖……

  不過話說回來,謝無舟若真被氣到失了智,直接出手把她殺了,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呢?

  鹿臨溪這般想著,回去認罪的步伐更加堅定了。

  然而走著走著,她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出來時一通亂飛,沒注意這一路的花草樹木都長得差不多。

  ——她要怎麼回去來著?

  抱著這份疑惑,大鵝在荒無人煙的山林里走了很久很久,走到肚子都快餓扁了,也沒辨別出自己到底該往哪個方向去。

  獨自一人迷失在山林之中,時間過得好像很慢,實際卻又很快。

  仿佛只是一轉眼,天色便已黑了下來。

  鹿臨溪走得實在太累了,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罷了,擺了,不找了。

  走得累死了,愛咋咋地吧!

  整個精神鬆懈下來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笨笨的。

  她又不是一個很有自理能力的鵝。

  沒了浮雲的照顧和保護,沒準過不了幾天就會死掉。

  謝無舟又不一定真會殺她,她為什麼一定要回去找謝無舟呢?

  鹿臨溪這般想著,不禁放寬了心,仰頭望著剛剛爬上樹梢的月亮,安安靜靜地發起了呆。

  在這個夜深人靜,無人打擾的夜晚,她偷偷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比如,自己有積分卻不換果子吃,幾天後餓死在這山里了,是算作自盡還是歷劫成功?

  再比如,這黑漆漆的山林之中,會不會有什麼凶禽猛獸,可以發發善心送她上西天?

  還有呢,浮雲那隻小呆鵝,要是發現她死了,會不會特別難過……

  鹿臨溪想著想著,忽然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夜裡,她做了個夢。

  夢中的自己被五花大綁,倒掛在一口面上飄滿了辣椒和花椒的油鍋上方。

  ——初步斷定,這是重慶口味。

  謝無舟站在邊上,指尖凝著一把羽毛般輕薄的紅色靈刃。

  他說忽然想要片鵝來吃。

  通俗點說,就是把她身上的肉一點點片進鍋里。

  但是與此同時呢,他會護住她的心魂,保證她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都一定一定不會死掉。

  她嚇得不停掙扎,大聲叫嚷著求他給自己一個痛快。

  可下邊紅通通的油鍋很快就燒開了,飄起的油煙燻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那薄薄的靈刃一點一點向她靠近。

  輕飄飄一刀下去,刮掉她好多羽毛,露出粉粉的皮肉……

  大鵝掙扎著從夢中醒來。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她發現竟已經回到了無比眼熟的客房之中。

  謝無舟到底還是找到她了。

  他先前分明說過,她身上是沒有半點仙氣的,結果她自己都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卻還是被他抓回來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該說不說,毫不意外呢。

  還好她昨天沒跟浮雲一起走,不然此刻被抓回來的就不止自己一個了。

  鹿臨溪這般想著,脖子稍微一扭,便看見了坐在窗邊飲茶的謝無舟。

  來吧,是時候面對風暴了!

  她昨天上午就已經準備好了!

  「醒了。」謝無舟語氣平淡地向她打著招呼。

  那雙幽寒的眸子靜靜凝視著她,依舊和先前一樣,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這反應不對啊……

  他為什麼這麼淡定啊?

  是沒發現自己丟了什麼,或者沒發現浮雲不見了嗎?

  「你這什麼反應?」鹿臨溪有些懵了。

  謝無舟:「你說說看,我該有什麼反應?」

  鹿臨溪:「……」

  謝無舟:「生氣,憤怒,殺了你?」

  鹿臨溪:「……」

  謝無舟將手中茶杯輕輕放下,仿佛很無聊似的,用指甲在杯麵上敲出一下又一下讓人略感焦慮的聲響。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鹿臨溪。

  鹿臨溪:「喂,你沒瘋吧?」

  謝無舟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笑意,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大魚吃小魚,大鳥吃小鳥,你的妖丹要不借我補補?」

  鹿臨溪:「……」

  好耳熟的話,仿佛昨天剛剛說過呢。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