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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9 半路(二)

2024-09-13 22:24:59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49 半路(二)

  辛澈站在洗手間,靜靜等待指縫間的水漬流下。

  臉笑得有些發酸了,妝容也暈開一些,但是沒關係,假笑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甩干手,從包里拿出粉餅壓了壓鼻翼兩處,然後面無表情地再拿出根口紅,細細勾勒著唇形。

  父親和顧明成還在院長辦公室聊著什麼,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找個藉口離開是他們都願意看到的。父親要保顧明成的職位,自然是要給院長開出一個合理的條件。越少人在場,這件事就越容易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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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父親,辛澈熟悉他的行事作風-只要他想辦到的事,無論用何手段,都會辦成。

  所以顧明成的醜聞大概率會被壓下,他也許會安然無恙地回到這裡。然而,辛澈並不泄氣。小波瀾翻不動沙海,那就再掀起一個更大的波浪好了。

  總有一個波浪,是他掌心按不下的。

  畫完唇,辛澈慢條斯理地把口紅蓋擰緊放回包中,又從包袋暗格里拿出一個銀色圓盒打開。

  圓盒裡裝了十幾粒白色藥片,辛澈數了數,確定了數量,取出一片,仰頭吞了下去。

  短期避孕藥還剩 21 片,留給她的時間也只剩 21 天。

  21 天之後,她的月經會恢復正常,到時如果還不能將顧明成送進監獄,那一切謀劃都可能會功虧一簣。

  她轉動視線看著鏡中的自己,再看向自己的腹部。這個並不存在的孩子,現在是她手中唯一的籌碼。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為了扳動顧明成,她必須要賭一把,賭父親會不會為了這個孩子而與顧明成割席。

  走出洗手間,辛澈剛準備去另尋個地方等他們談話結束,誰料,剛走幾步,擡眼便看到一個人。

  是謝司珩。

  他似乎就是在等她出來。

  人堵在她面前,右手石膏拆了外層,藥味很沖。左手牢牢扶在牆邊,整個人呈環形把她擋在臂膀和白磚牆的縫隙間。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嘴角稍稍下沉。

  跟上次見面相比,他明顯瘦了很多,下頜與脖頸的線條更顯鋒利。但全身那股娟狂的氣質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極度的疲憊。

  周圍蟬鳴聲亂糟糟的,和眼下的情形很相似。

  辛澈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疑問-他為什麼每次都能精準地知道她的位置?

  如果在醫院天台那次如果勉強可以算作巧合,那今天呢?

  辛澈冷漠地掃視他幾秒,並不打算再去問什麼。她把眼翻向一邊,當作沒看見他似的,側身走了過去。

  和她的預感一樣,謝司珩長腿往左跨了步,一瞬間重新把她的路堵死了。

  「等等,我們聊聊。」他沙啞地開口。

  隨他位置偏移,辛澈這才注意到,剛剛被他扶過的白牆邊擦過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下意識瞄向他的左手,看見紗布在他小指凌亂地纏了幾圈,隨意地打了個結。可能是包紮不到位,有些血漬從紗布裡頭滲了出來。

  「沒什麼可聊的。」辛澈收回視線。

  謝司珩說,「有。」

  他的語氣很篤定。

  「你為什麼回他身邊?」

  辛澈低著頭,盯看自己的腳尖,對他的問題直接無視。

  謝司珩咬了咬牙,「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話說得太急,被風嗆了嗓子眼,他低沉地咳了幾聲。咳完,再看面不改色的辛澈,眼底的焦躁快要溢出,

  「回答我。」

  他一下攥起辛澈的腕,強令她轉向他,

  辛澈淺淺地動了下眼皮,「你問,我就要答?」

  -明白了,她這是在報復他那一日的沉默。

  謝司珩啞聲片刻,喉嚨跟含了刀片似的,艱澀開口說,「好,你可以不告訴我緣由,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你再回顧明成身邊會有多危險,我真是不明白,明明你都已經走出來了一步,為什麼不和他提離婚?為什麼不離開他?」

  」因為我懷孕了。」

  幾乎就在謝司珩發問的下一秒,辛澈就把答案亮在了他的面前。

  「這個理由足夠能說服你嗎。」

  謝司珩在短暫的錯愕過後,荒謬地笑了聲,「你別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辛澈不免覺得可笑,「你看,我說了你又不信,那你問我做什麼呢。」

  謝司珩一愣,仿佛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樣,胸膛霎時劇烈起伏起來,「我要聽真話,你別想著騙我。」

  他莫名其妙地又重複了遍,眼神緊盯著她,好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樣。

  辛澈輕嗤一聲,一副懶得再解釋的樣子,扭轉手腕說,「謝司珩,真話就是這樣。我懷孕了,為了這個孩子,我選擇回到他身邊,而且我說過的,我們以後別再見面。」辛澈一字一頓,

  「希望你別對我死纏爛打。」

  「死纏爛打?」謝司珩擠出一聲冷笑,「當初是你求著我要我幫你,現在是我死纏爛打?」

  「是啊。」辛澈拎高手腕,淡淡地說,「一直抓著我不放的不是你嗎?」

  蟬鳴突然停了下來,不止是蟬鳴,周遭所有的聲音都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被靜止在了謝司珩耳邊。

  是,當然是他一直抓著她不放,從三年前就是這樣。

  無話可反駁...

  謝司珩緩慢地鬆開她。

  不知是不是剛才用力過猛,他小指的傷口被又一次掙開了來,有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滴下,落在了辛澈的腳邊。

  「你把我當什麼?」他肩膀忽然沉下,沒頭沒尾地說出這一句話。

  辛澈轉身就走。

  謝司珩再一次拉住她,力道卻很輕,「我問你,你把我當什麼?」

  辛澈對他無休無止的追問感到厭煩,她眉頭皺起,轉身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給過你機會,是你先不把我當一路人,是你先隱瞞了我。不說別的,謝司珩,你敢告訴我,為什麼你每次都能找到我在哪嗎?」

  不止神色,謝司珩的聲音也一併被抽乾了似的。

  他沉默地定在那,辛澈幾乎沒花力氣就甩開了他的手,

  「凡事要講公平,你怎麼對我,我就會怎麼對你。再說,我做什麼和你有關麼?我要和什麼人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再警告你最後一次,別來打擾我的生活。」

  這句話似乎踩中了謝司珩地神經,他徹底不再去控制臉上的肌肉,任由他們死氣沉沉地垂著,語氣都有點變調了,

  「生活?你還想和他繼續過生活?」他牙關咬得吱吱作響,「辛澈我告訴你,顧明成是一定會坐牢的。你這樣就是包庇。就是共犯。」

  「好啊,那你去報警吧。」辛澈毫不在意,

  「警察局就在你們學院對面,走十分鐘就到了。」

  一句話,徹底澆熄了謝司珩的氣勢。

  她知道他不可能會這麼做。

  其實從他對她心軟的那一刻開始,有很多事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垂著手靠立在牆邊,夏日接近 38 度的高溫,可當有風颳過,他忽然覺得有點冷。也許是感冒把他的精氣神消耗殆盡,他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像是一片薄薄的樹葉。

  「我認輸了,我玩不過你。」良久,他忽然笑了下,覺得眼前的光亮得刺眼,於是擡手抹了下眼尾,又擡起頭來看她,「但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你都別回去了,行不行?」

  近乎退讓到邊緣的姿態。

  辛澈看向地面一小串血珠,輕說道,「這事不是你能決定的。」

  清脆的高跟鞋聲迴蕩在走廊。

  謝司珩站了一會,側目,遠眺向走廊。

  彼時辛澈早已走遠,她大步流星,走在與他相反的方向,背影清晰利落不帶有絲毫的停留。他看著她漸行漸遠,最後身影徹底消失在轉角處,回過頭來,眸色凝重地看著被她踏過的那些血痕,失了力氣。

  辛澈根本不在乎謝司珩信不信她懷孕的事。

  他信也好,不信也罷,都阻擋不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顧明成和院長聊完後,站在辦公室門邊四處張望,辛澈走過去,他正看見了,笑著迎上前,「你去哪了?」

  「去洗手間了。」

  顧明成走近,發現辛澈臉色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辛澈抹抹臉,「沒事,大概是太熱了,有點頭暈。」她說完回看了眼辦公室,「爸還在裡面?」

  「嗯,爸..和院長有些私事要聊。」

  辛澈哦了聲,沒再說什麼。顧民成卻一手攬過她的腰,柔聲說,「老婆,這事很快就會解決了。院長答應會出一份通知說明情況,我應該下周就能回來上班。」

  辛澈對此並不意外,她淺笑說,「那很好啊。人的記憶都是有限的,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把你的事情忘記了。」

  話剛落下,遠處,一個身影朝他們款款走來。

  辛澈眉間倏忽擠到一處,呼吸變得深長。

  「顧老師,師母。」

  短短几分鐘,謝司珩似是恢復了他往日的神態。他一手插在兜里,揚揚下巴,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顧明成看見他,略微吃驚,「你不應該是在考試嗎?」

  謝司珩眼波轉向顧明成搭在辛澈腰間的手,頓了頓,斂緊眼眶,輕描淡寫地說,「棄考了。」

  「棄考?」顧明成眼色一凌,「胡鬧,怎麼能隨便棄考呢。」

  謝司珩抽出左手,「手傷了,也做不出來什麼好東西,乾脆不考了。」

  棄考...

  原來他今天是要考試。

  辛澈聯想起剛剛發生的所有,好像就猜出他的用意。

  不過假意和真心交織,又算得了什麼呢。

  辛澈不想再和謝司珩糾纏下去,拍了拍顧明成的手說,「走吧,我有點累了,想回車上休息。」

  而後不等顧明成挪步,她就已經越過兩人,向前走去。

  悠長的走廊,她和謝司珩擦身而過,沒留下一句再見。

  甚至餘光沒有再看他一眼。

  ——

  接下來的幾天,謝司珩都沒有去學校。

  他似乎消失了一樣,齊思聯繫不上,張主任也聯繫不上。

  然而比起謝司珩的失蹤,讓張主任更為揪心的是-在院長將將給行政處下達通知,要求他們擬定一份解釋顧明成調查情況說明不到半小時。

  教導處就收到了一封匿名舉報信。

  舉報信是列印出來的,由郵政局直接寄到了教導處。然而這封信居然是由北城機場寄出,信中所寫的內容也是叫人大為震驚。

  「北城美院教師涉嫌非法從事藝術品競拍,惡意哄擡競價,從中牟取暴利。」

  信中不僅詳細寫出顧明成是如何參與定價,操控成交,還列出了他售出的藝術品清單。

  每一幅,每一件,都有成交價明細,金額高達從數十萬高達數百萬不等。

  本來在編教師在外參與商業活動就是灰色地帶,雖然平日大家心照不宣,但這層窗戶紙一被捅破,就是另一回事。

  院長這邊還在研究這信到底是何人寄出,學院大門口已經駛來了幾輛麵包車,車上一窩蜂衝出幾名記者。

  原來,舉報信不僅僅給學院寄出了一份,連同北城大大小小的數十家媒體,都在同一時間收到了。

  頃刻間,院長辦公室被堵得水泄不通,

  無數鏡頭和話筒像是長槍短炮對準了他,

  「院長,請您回應一下,信中所指的教師是否為您校優秀教師代表?」

  「請問您對此事知情嗎?除了這位教師是否還有其他人參與?」

  「院長,該名教師存在違法行為是否是學校管理失職?

  面對鏡頭,院長被推搡著,汗濕了後背。

  在一片喧鬧聲中,院長果斷地選擇明哲保身,他邊擦汗努力正色道,

  「額...關於舉報信的內容是否屬實,我們還有待調查,不過這名老師之前因為個人原因已被我們停職。當然了,我們學院堅決嚴懲任何違法亂紀的教職員工!請大家相信我們,會儘快調查清楚!對涉事老師做出應有的懲罰!」

  家中,辛澈安靜地觀看著電視新聞頻道院長的發言。

  院長,看起來並不是很上鏡啊。

  辛澈笑著,默默調高音量,再看被記者圍追堵截的顧明成,此時宛如一隻落荒而逃的老鼠,用公文包擋在鏡頭前,瘋狂躲避記者的提問。

  她看著那張精緻硬朗的臉,被鏡頭拉寬,放大,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有誰能想到呢,在她生日那天,為了查清顧明成私產,而讓丁思邈偽裝成梁小姐拍下的成交清單,有一天會成為她攥寫舉報信的關鍵內容。

  新聞播送完畢,屏幕幽幽藍光反射進辛澈眼底。

  她調整了下坐姿,清了清嗓音,拿起手機撥打給父親。

  父親剛接通,辛澈便裝出一陣哭音,低聲泣道,「爸,怎麼辦呀,明成被人舉報了!我好害怕...他這要是被定了罪,我肚子裡的孩子可怎麼辦呀!」

  委屈,惶恐,震驚,焦急。

  所有的情緒被她詮釋得天衣無縫。

  辛澈想她前半生她扮演過一個好女兒,一個好妻子,接下來,是時候扮演一個好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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