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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0 生日(三)

2024-09-13 22:24:24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30 生日(三)

  什麼叫人心難測。

  辛澈現在充分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樓下等待著她的是她的丈夫和情人,他們或許正在密謀一個圈套,就等她跳進去。而她為免打草驚蛇,還必須得忍耐著,去向他們曲意逢迎。

  憤懣,無奈,和不甘心像混合了的地溝油,把她整個人按進熱鍋,烹炸煎炒。下一秒,她似乎就要聞到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

  可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要穩住心態,她不能急於一時,否則這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窗外,天色依然如晴。

  籠在辛澈心間的烏雲雖沒有完全消散,但她快速整理好情緒,挽著丁思渺有說有笑地下了樓。

  樓下,顧明成和成玥各坐沙發兩端,正談笑聊天,見她們下來。顧明成迎上去,「梁小姐,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成玥,她是我們展覽的場地合作方。」

  「成小姐好。」丁思渺禮貌伸出手,成玥先是怔了下,然後走上前,回握住她的手,客套道,「沒想到梁小姐不僅年輕漂亮,氣質還如此出眾,真是像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一樣。」

  丁思渺手指觸到成玥掌心的一剎,忽覺她的手涼得像塊冰。

  

  她不禁愣了下神,仔細打量起她的樣貌。

  人和人見第一面時,周圍會產生種莫名的磁場。有的人能相互吸引,有的人則會互相排斥。

  然而詭異的是,丁思渺對成玥這個人的第一印象,如同她觸碰到她的體溫一般-冰冷,冷得像掉入冬夜的湖水。

  她還來不及思考這種異樣的感覺是從何而來,成玥又發問道,「不過...梁小姐看著很是面熟,我們之前有見過嗎?」

  丁思渺心跳快起來,竭力維持鎮定道,「沒有。」

  「..那大概是我記錯了。」成玥頷首微笑,」冒昧問一下,梁小姐成家沒有呀?」

  丁思渺頓了頓,「還沒呢,孤家寡人一個。」

  成玥有點驚訝,「啊?這麼漂亮的美女應該不缺人追呀。」她餘光瞥向顧明成,打趣道,「肯定是梁小姐要求高,讓那些男人只敢遠觀吧。」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玩笑的一句話,顧明成卻讀懂了成玥的意思。

  這是她故意試探的話術,沒有成家,就意味著,梁小姐獨身,因此把她送給趙局長,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風險。

  顧明成笑笑,佯裝替梁小姐解圍道,「如今女性都有了獨立意識,不願意委屈自己。所以梁小姐也不必著急,高質量單身好過低質量戀愛。我倒是支持女性專心於事業,在各行各業展露自己的風采。」

  他儼然一副要為女性主義搖旗吶喊的模樣惹得辛澈冷笑連連。就這麼一個男人,一邊玩弄著他的學生,一邊和他的情人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要鍍上支持女權的金邊,去美化自己。

  辛澈不得不感嘆,論不要臉,她當真是比不過顧明成。

  也虧得他們忙著一唱一和與丁思渺拉近關係,才沒留意辛澈假笑到快要抽搐的嘴角。

  成玥這邊拉過丁思渺就要繼續聊下去,辛澈恐丁思渺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她繞過成玥,走到顧明成右手邊,親昵地挽住他的手,「明成,今天可是我生日。你們聊工作的事夠久了,可不能把我這個壽星就干晾在一邊。」

  「那是自然。」顧明成攏住辛澈的肩膀,「你才是今天的主人公。」

  顧明成說這話時察覺到成玥的臉色微沉,眼也盯緊了他的右手,可有什麼辦法呢,他面子上還是得裝作同辛澈恩愛。

  不過沒事,過完今天,再買個禮物哄哄成玥,她的氣也就消了。

  成玥和辛澈不一樣,她是明火執仗的性子,像朵野玫瑰,熱烈,嬌艷,野心和根刺都明晃晃地寫在明處。而辛澈是溫室里培育出的芙蓉,清冽,高潔,不過有時又香氣不足,略顯寡淡。至於官語霖,那是朵小雛菊,柔嫩,明媚,輕輕一摘,就能捏在手心裡頭。

  可惜,為什麼一個女人身上不能同時擁有這幾種特點呢。

  顧明成頗感遺憾,眼又越過辛澈,去看梁小姐。

  梁小姐美是美,但不足的是,她的美欠缺了點颯氣,太過溫良。男人總歸是有征服欲的動物,把一個美人壓在身下不算什麼樂趣,將一個有血氣的美人掌控住,才是真正能給他帶來成就感的事。

  每到這時,他又會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女人。他難得感慨,如果當初他們能下手輕一些,也許,她就不會那麼快地香消玉殞。

  「今天雖然是我生日,但畢竟你們是客人,晚飯我讓阿姨做了紅酒燴魚,蘆筍煨羊肉,不知道兩位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呢?」

  顧明成游神之際,辛澈作為女主人,開口詢問道。

  成玥將落在辛澈和顧明成身上的視線收回,嫣然笑說,「蔥姜蒜我都不愛吃,羊肉我也吃不慣。」

  「那太不巧了。」辛澈聞聲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再讓阿姨多做幾道菜,就..做個醉蟹和粉蒸珍珠圓怎麼樣?」

  成玥面露難色,「這怎麼好意思呢。」

  「沒什麼,菜都是提前備好的,我去幫阿姨,天黑之前就能吃晚飯了。」

  「哦?你今天要親自做菜?」顧明成聽見辛澈這麼說,稍顯詫異。

  辛澈挑眉,「你這什麼表情呀,不知道的還讓成小姐誤會我平日都是好吃懶做的人,半步都不進廚房。」

  「哪有。」顧明成陪笑道,「我不是怕你辛苦嗎。」

  「這有什麼辛苦的。」辛澈鬆開他的手,推他道,「你陪客人多聊會天,別怠慢了成小姐。」

  丁思渺自然不願與顧明成他們單獨相處,接到辛澈的暗示,立馬借坡下驢,對辛澈說道,「生日宴怎麼能勞煩壽星呢,我也得去給你打下手。」

  「好呀,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等下可別喊累。」

  顧明成還試圖再說些什麼留住丁思渺,丁思渺卻已經隨辛澈的腳步走去了廚房間。剩下成玥和顧明成二人留在原地,待廚房門輕聲關閉,成玥眯眼,靠近顧明成,悄聲道,「你老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我總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

  顧明成沉思,「是有點,往常她很少下廚的,說是不喜歡油煙味...怎麼這會...」

  「我感覺她是藉機想要把梁小姐支走,不給我們接近她的機會。」成玥起疑,眉不自覺皺到一處,「難道她知道我們的計劃?顧明成,是不是你無意間說漏過什麼?」

  「怎麼會呢。」顧明成當即反駁她道,「她不可能會知道那些事的,你也別太緊張了,或許她就是因為今天生日心情好罷了。」

  廚房一隅,丁思渺陪在辛澈旁邊。

  此時並不是吃蟹的季節,然而辛澈高價買來的大閘蟹個頂個的肥美。丁思渺看辛澈用軟刷仔細地刷淨蟹殼,眼裡的喜色就要溢出來,實在忍不住問,「辛姐,你...真要給他們做菜嗎?」

  辛澈手沒停,擡眼看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心態真好。」

  能笑著給丈夫和情人共做一頓晚餐,辛澈自己都覺得自己該獲得個史上最大度賢妻殊榮。

  丁思渺隨口道,「換作是我...別說做飯,不下毒就不錯了。」

  「已經下過了。」辛澈風輕雲淡地說,「那壺茶里加了潔廁靈和馬桶水。」

  丁思渺原本只是隨口一提,但真得聽到了辛澈的回答,她一下還是驚得瞪大了眼,喃喃道,「難怪你提醒我不要喝茶....原來是...啊!辛姐..你現在不會也是想....?」

  「想什麼?」辛澈出聲止住她往後說的話。

  丁思渺唇微動,終究還是說不出來什麼。

  兩人間一時沉默住。

  近一分鐘後,辛澈轉過臉,揚揚下巴道,「別愣著了,去冰箱幫我拿幾個雪梨過來,就在第二層放著,你拿的時候當心些,別碰到了蛋糕。」

  丁思渺隱隱有些不解,她不知道辛澈究竟還有什麼打算。可是既然已經答應幫她演好這齣戲,丁思渺不能失信於人。但是,顧明成和那位成小姐真的是好對付的嗎?丁思渺微微嘆氣,按下心中的忐忑,照著辛澈吩咐從冰箱中取出食材。

  辛澈家的冰箱是雙向開門,冷凍冷藏還有製冰功能一應俱全。丁思渺雙手捧出她要的雪梨時,餘光看到了辛澈為生日特別準備的蛋糕,心中又不免有些唏噓。

  把情人帶到她的生日宴上,等於是打她這個做妻子的臉。這口氣,換誰都會咽不下去。

  丁思渺想到這,也就決定尊重辛澈的決定。

  為緩和氣氛,丁思渺尋了個話由問,「蛋糕是什麼口味的呀?」

  「榛子巧克力冰淇淋。」

  「啊..」丁思渺輕呼了聲,辛澈扭身去看她,丁思渺微感抱歉道,「不好意思辛姐,我對榛子過敏,看來沒法吃你的生日蛋糕了。」

  辛澈溫和地笑笑,「不用抱歉,好在你提前說了,不然等下吃壞了身體,得不償失。」

  「嗯...那...」丁思渺稍作猶豫,還是鼓起勇氣問她,「辛姐,晚餐...我能吃哪些菜?」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是怕辛澈真的在菜里下毒,而連累了自己。

  辛澈知道丁思渺是個聰明人。她將最後一隻蟹洗乾淨放進籠屜,緩緩地擦乾淨指尖水漬,「你放心,我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只不過有些食物,天生就是相生相剋,和人一樣。」

  話落,辛澈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刀,「常人都知道,吃蟹再吃柿子,就相當於服用砒霜會慢性中毒。但其實,還有另一樣東西,也不能同時吃。」

  她手起刀落,雪梨一分為二,鮮白的果肉在刀下濺出汁液。

  辛澈垂下眼帘,食指沾起刀尖上的一滴梨汁,放入舌中。

  「甜。」她捲舌,品嘗過後,慢條斯理地說出這個字。然而她勾起的唇角和眼藏的冷冽,卻讓丁思渺不由聯想到樹叢中蠢蠢欲動的花蛇。

  **

  餐桌上四個人各自心懷鬼胎。

  一頓飯吃得丁思渺戰戰兢兢,一面要應付顧明成和成玥不時拋出的問題,一面還要時刻留心,不要誤食進辛澈烹製的醉蟹。

  捫心自問,她對辛澈是有感激之情。然而這情分還不足以讓她能夠完全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尤其在五年前經歷過那樣如噩夢般的事情後,她猶如驚弓之鳥,本能地抗拒那些複雜的人和事。

  再說辛澈起初交代她的,不過去扮演梁小姐這個角色。然而事情發展到現在...似乎越來越朝她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她實在不想捲入他們的紛爭,心裡只求能平安地吃完這餐飯。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仍是發生了。

  晚餐剛過一半,成玥便突然胃絞痛起來。

  顧明成所食的蟹肉不算太多,尚且沒有反應。倒是成玥,吃完了四隻大閘蟹,還連飲兩杯雪梨汁和半杯紅酒。再加上下午飲過的茶也是被辛澈動了手腳的。當即胃痛發作,一張臉煞白,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流。

  辛澈見狀,忙關切地問,「成小姐這是怎麼了?」

  成玥還不明白辛澈烹飪的菜餚里有什麼蹊蹺,伏在桌上,粗粗喘氣道,「老...老毛病了。我容易膽汁倒流,剛才可能吃得太快,就...誘發了胃病。」

  「哎呀,我忘了提醒你,蟹肉性寒,胃不好的人是不能多吃的。」辛澈表現出焦急模樣,吩咐阿姨快倒些熱水來,又對顧明成說,「明成,你把家裡的藥箱拿來,我給成小姐找點胃藥。」

  「不..不用。」成玥虛著氣,揚手指向落在長廳沙發上的手包,「我包里就有胃藥...」

  成玥說完,又被一陣胃痛攪得乾嘔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顧明成也亂了方寸,他顧不上和成玥避嫌,直接搶話道,「好,我去拿,小玥,你先喝點熱水緩緩。」

  目睹自己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盡顯關切之意,辛澈非但沒有覺得心寒,反而十分樂得見這一幕。

  場面是亂的,越亂越好。最好能亂得顧明成理智盡失,亂得他自露馬腳。

  辛澈冷眼旁觀著他急沖沖地拎著包跑來,一通翻找,「藥在哪?你放在哪裡了?」

  成玥手包裝了各種零散物件,被顧明成亂撥一氣,包口大開,有幾樣東西掉了出來。

  辛澈低頭去看,一柄車鑰匙,一張停車券..一張身份證,還有...一張薄薄的卡片...

  公寓門禁卡!

  辛澈不著痕跡地將那張卡片踩在腳下...勾弄到自己跟前,然後在彎腰拾起其他物件的瞬間,將那張卡片藏進了口袋,

  「你這麼亂找,怎麼能找得到。」辛澈把成玥另外的東西擱在台面,從顧明成手中拿過她的包。

  女人更知道女人的擺放習慣,不過寥寥數秒,辛澈便從內側夾層里找出一個透明方盒。方盒裡頭裝了幾種不同顏色的藥粒,有顆橙色的,看上去是維 C,而另外幾顆,卻不知道是什麼功效的藥片。

  不知怎的,顧明成見到藥盒的剎那,臉色驟然一變。他有些慌張地搶過來,刻意擋住辛澈一半視線,問成玥,「小玥,你快看看是哪一顆?」

  辛澈頓覺蹊蹺,側身想看清楚那些藥粒,就見成玥拿出兩顆白色的藥片,含水吞下,她心生一計,故意問,「要不然去醫院看看? 吃藥還是得遵醫囑才好。」

  「...不用不用...」成玥擺手婉拒,「我的病我自己心裡清楚,緩一緩就好,謝謝你關心了。」

  「還是去看看吧,以防萬一。」

  「..別麻煩了。」

  「不麻煩的。」辛澈直身就要叫車,忽被顧明成大力拽住,「她都說了不用!」他的音量陡然提高,在場的人皆是一愣。

  辛澈定定地看著他的手,又看向成玥,「不用就不用吧。明成,你急什麼。」

  「...我...沒有急。」顧明成放緩語氣,鬆開辛澈的手腕,自圓其說道,「這麼晚去醫院也是折騰,不如先讓她在沙發躺著緩解下。」

  說完,顧明成攙起成玥往沙發邊移去。

  分秒之間,辛澈嗅到了一絲可疑的跡象-成玥不敢去醫院,又或者說,她不能去。

  為什麼呢,一個人為何會抗拒去醫院?是和她的用藥有關?還是...她和顧明成還有其他的秘密。

  無數疑問在辛澈腦中縈繞,然而正當她努力想解出這一系列謎團的答案時。

  一聲尖利的撞擊聲划過她的耳膜。

  那聲響實在突兀,辛澈和顧明成齊齊往聲響處看去。只見一直沉默不語的丁思渺撞翻了座椅,此刻如同遇到了鬼魅般,邊後退著,邊渾身都在顫抖。

  她的眼眶猩紅,一臉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成玥的背影,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什麼?」顧明成離得遠,沒能聽清,「梁小姐,你在說什麼?」

  辛澈心下大駭,不會丁思渺的恐慌症在這這時發作吧?

  她要是暴露了病症,那一切都會泡湯!

  她連忙走去丁思渺身旁,呼喊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梁小姐...你還好嗎?」

  「不要...不要過來...」丁思渺躲避著她,眼眶淚就快要決堤。

  她不敢相信她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張身份證上的照片...和眼前的這個人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五年了...原來她的五官進行了改動,她的頭髮顏色進行了改變。

  她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她。

  但是身份證上的照片還是五年前的她!

  她不會忘記的!那個惡魔!

  丁思渺感到一陣眩暈,頭頂仿佛漫過一層又一層的海浪,她就快要溺死。她掙扎著掐住自己的咽喉,想要能夠大口呼吸,腿腳止不住地發軟,就要往地上栽去。

  辛澈眼疾手快地攙扶住她,她護住丁思渺的面龐,扭頭對顧明成說,「看來梁小姐也是吃壞了東西,明成你去照顧成玥,我來照顧梁小姐。」

  然後不等顧明成反對,就將她連拖帶抱地往洗手間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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