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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1失控(一)

2024-09-13 22:24:08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21失控(一)

  按照約定,在顧明成回來之前,辛澈還需要去見謝司珩一面。這也是他們約定三次見面的倒數第二次。

  在此之前,她刻意遲到了半小時,待在車內補完妝後,挑了只明艷的口紅抹在唇上,細細暈開邊緣。

  紅唇在一張白紙般的臉上鉤釣出風情,然而這股風情之於她,並不是種享受。當風情不是自己內心真正接納的面貌,只是用作和男人相處的工具時,一種獨屬於女性的羞恥感便油然而生。

  是出於本能,也是出於一種極為苛刻的道德約束。

  好在這負面的情緒是短暫的,當辛澈將錄音筆揶近裙下吊襪里時,回眸望向鏡子裡的自己,忽然醒悟過來。

  她何必羞恥,她要的,又不是貞節牌坊,而是一個能夠拉近謝司珩的手段。

  皮囊,才華,金錢,權利,樣樣都是手段,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高跟鞋踏上石板路,白天,小巷儼然成了另一幅景象,沒有潮濕氣,陽光落在磚瓦上,將一些細微的裂痕曬得發亮,如同時光被裹了鹽霜,沉澱成斑駁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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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著回憶,辛澈不難找到謝司珩在的那間半地下室。從石板路走下去,她站在門前,將拎著的紙袋從左手換至右手,將要叩響門板時,門吱呀一聲,從裡頭先被拉開了。

  迎面撞上了人,辛澈一愣,對方也是略顯驚訝。

  雙雙都定在原地對望。

  那人看樣子只二十歲出頭,身高矮了辛澈一截,皮膚偏深,穿著身塗鴉體恤,一頭黃毛,發質不好,顯得毛躁又蓬亂,像只炸了毛的獅子狗。

  他右耳從耳尖到耳垂,打了一排耳釘,辛澈沒仔細數,總少不過四五個的樣子。

  「你找...找誰...誰?」對方單手拉著門鎖,擋了大半身子,眼睛狐疑地轉著。

  辛澈腳後撤,環視了圈周圍,確定是上次來過的地方後,微微側頭看他問,「謝司珩呢。」

  「謝...哥...出出..去了...」

  「去哪裡了。」

  「雜...雜貨店...」

  「什麼時候回來。」

  「...馬...馬上...」也許因為辛澈語氣嚴肅,又或者因為她看他是帶著點俯視的角度,顯著氣勢足。那人在回答一通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脫口都說出去了,臉一板,昂著脖子問她,「你..你是誰?」

  辛澈沒說話,直接忽略他的提問,放下紙袋,拿出手機給謝司珩打電話。玫@瑰

  手機響過一遍,鈴聲卻從屋內傳來。

  辛澈下意識地往屋裡看過去,那人更加警惕起來,跐溜從門後泥鰍般 地鑽出,順手把門一關,挺著胸膛堵在她面前,「謝哥..的...的家..你...別...別..東看西看..」

  他口齒並不伶俐,一句話說完,費力得鼻尖冒汗。

  辛澈對他的態度頓感好笑,掛了電話,打量他,「你是他家保安麼?」

  「啊?...」

  「把門堵得這麼嚴實,是怕我偷東西?」

  「...也..也...不..不是。」

  「那你是為什麼。」

  「我...我..」

  那人我了半天,鼻尖汗蔓延到兩頰,終究沒想出來一個合適的答案。

  他面對辛澈說話時,眼珠總無法固定在一個方向,神色也是怯怯的。辛澈看著,想這人可能口舌不大靈光,便不再為難他,提了紙袋往屋檐下站去,說,「我不進去,就在這裡等他行吧。」

  那人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像是批准了她般道,「...可...可以...」

  話說完,他卻沒有挪步,直挺挺地貼著門框站起,似乎要陪辛澈一起等。

  辛澈心想,這人實在是古怪的很。

  半天無風,蚊蠅又擾。

  辛澈等得煩悶,彎腰擺臂,一下下驅趕縈繞的蚊子,又扭頭望了望那個站在太陽裡頭站樁似的人,忽然開口問,「你是謝司珩朋友?」

  」昂...」

  他這句倒是答得乾淨利落。

  辛澈又問,「學校的朋友?」

  「不..不是。」那人頭低了低,「我沒..沒..上學..了。」

  「哦。」辛澈並不意外。

  他那身打扮和說話方式,明顯也不像是個學生。

  辛澈拍打小腿接著問,「那你做什麼工作呢?」

  聽到這話,那人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抿著唇,腳尖一下下搓著磚縫裡的一塊泥,半晌,擡頭,在辛澈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努著嘴問她道,「你...你...是不是..謝哥女..女朋友。」

  辛澈一怔,「你為什麼這麼問?」

  「你..你...就說..是不...是..吧。」

  「不是。」

  「那..那..我..就不能告訴..你了。」那人迅速把臉背過去,再度換上一副警惕模樣,眼緊盯著那塊泥,不再搭理她。

  辛澈被晾在一邊,感覺莫名其妙。細想之後,估計他和謝司珩之間也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才會這樣小心謹慎。她正想著要不要再用別的辦法讓他松鬆口風時,遠處,晃過來一個身影。

  謝司珩還是那副標誌性的走路姿勢,兩手插兜,腕間掛了個黑色塑膠袋,幾步,晃到他們面前。

  「謝...謝哥。」那人一見謝司珩來了,立馬跑去迎他。謝司珩還未說話,那人墊腳,湊在他耳邊,小聲嘟囔著,「這...有個..有個奇怪..的女人...找你..」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整條巷子就三個人,辛澈還是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她頗感無語地想,他們倆相比,到底誰更奇怪?

  謝司珩目光越過他肩膀,幾乎在辛澈擡頭的同一刻,看見了她。

  幾天沒見,謝司珩似乎曬黑了許多。

  他上半身一件黑色背心外松垮地套著件工裝背帶褲,從前胸到褲腿都沾有粉塵印記,看著和車間做活的工人沒差。

  謝司珩見到辛澈,腳步頓在石階邊,表情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在分秒間,辛澈捕捉到他細微的一個揚眉的動作。

  那是人們在看到驚喜事物時,條件反射會形成的動作。

  言語是可以騙人的,但肢體不會。

  辛澈心下有了把握,不過面上仍是平靜,靠牆站著,看向謝司珩道,「不好意思,來晚了。」

  謝司珩嗤笑一聲,「原來還記得時間。」

  「路上堵車。」辛澈揚手,將紙袋提到半空,「順路又去買了點點心,所以耽擱了。不過你要是有客人的話,我就先走好了。」

  謝司珩不應聲,懶散地邁下台階,塑膠袋裡的東西跟著叮叮噹噹響,那人跟在他身後,一步不離經過辛澈時,瞥她的眼神依然充滿著提防。

  辛澈也並不覺得尷尬,曲起手肘,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將要把紙袋放下,謝司珩掏鑰匙,擰開門鎖,轉身對悶聲道,「進來吧。」

  辛澈未動,有意問,「方便嗎。」

  謝司珩眼尾上挑了幾秒,聽出她話的意思,扭臉瞧過去。見那人仍是盯賊一般盯著辛澈,想了想,捂唇,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話音剛落,那人突然撓了撓頭,變臉似地對辛澈靦腆地笑了下說,「那你..請..請進.吧。」

  他們一通交頭接耳密謀什麼的樣子讓辛澈更加疑惑。

  謝司珩對他說什麼了?這人這麼看謝司珩眼色行事,難道是他的馬仔?一個被人追債的人居然還能養馬仔?也真是滑稽。

  諸多猜測不過閃念之間,辛澈記起這次來找謝司珩的正事,提著紙袋,隨他們一起進了門。

  屋內本就不亮,謝司珩還將那扇矮窗的遮光簾拉了起來。

  整個半地下室被捂得密不透風,頂頭的白織燈閃過一串滋啦啦電流聲,屋角的一台老舊電扇嗡嗡地轉動著。

  這場景怎麼看怎麼詭異得像電影裡進秘密實驗的地下場所。

  牆邊堆放的材料還是那麼多,唯一和她上次來時不一樣的是,多出來一座半個人高的碧綠雕塑,被一塊絲布罩著,看不出全型。

  辛澈走進來,眼往屋子中央看去,終於知道那人左遮右掩的是什麼了。

  諾大工作檯被兩個液晶顯示屏占據,旁邊插著各種數據線,當中連接的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屏幕閃著螢光,一台貌似是遊戲界面,剩下一台是些程序代碼。辛澈目光剛掃過去,那人就衝到她面前,雙臂大開地擋住她視線。

  「.不..不能看...」

  辛澈深吸一口氣,別過臉,淡淡道,「我沒想看。」

  那人還是不信,直勾勾地緊盯著辛澈。

  辛澈邁步往顯示器背後站去,「這樣可以吧。」

  謝司珩插上門栓,隨手把黑色塑膠袋往台上放去,撥開那人胳膊說,

  「沒事的,缸子,你不用這麼緊張。」

  被叫缸子的人手臂收回一半,還是猶豫道,「但是...謝..謝哥..這..」

  「放心,你給她看她也看不懂。」

  「哦..」缸子再次因為謝司珩一句話,手就服服帖帖地放下,對辛澈做出個讓的動作,「看..看吧...」

  辛澈心中想,你們在做什麼我本來就沒興趣知道。可是理智告訴她,現在是個好時機。如果能套話成功,她說不定能順藤摸瓜出一些東西來.

  手肘處不知何時被咬的一顆蚊子包開始隱隱作癢,辛澈壓住煩躁,慢慢走向桌角,故作好奇地問,「這是什麼程序?」

  「游...戲...」

  「你寫的?」

  「..嗯。」

  「這程序是做什麼用?」

  聊到自己擅長的事,缸子忽而像被打通任督二脈般,語速超快地說了一長串辛澈聽不懂的名詞。

  什麼外掛,什麼逆解碼,還有什麼加倍鏡,和遠程瞄射等等。

  他說得激情洋溢,兩手翻騰地比劃著名,連帶那排耳釘都跟著黃髮齊刷刷擺動。

  辛澈聽完他一大篇敘述,才理清了點思路,托腮靠近他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做了個程序,專門用來給遊戲作弊是麼?」

  「不...不是..作弊...」

  一切回正常聊天模式,缸子就卡頓住,他侷促地望向謝司珩,喊了聲,「謝..謝哥..」

  「算不上作弊,只是幫助有需要的玩家...開點金手指而已。」謝司珩接上他的話,拖著腳步走到兩人中間。缸子自動讓出空位,縮去他身後。

  謝司珩單手撐在桌邊,垂眼昵著辛澈,「有人想花點錢刷分,我們有這能力,當然要助人為樂一下。」

  「哦?那看來市政得頒發你一個好人好事獎。」

  對於謝司珩能把作弊形容得這麼清醒脫俗,辛澈倒並不覺得詫異。

  反正他一貫有自己的一套處事邏輯。

  她邊頷首裝作接受他這套說辭,邊不動聲色地看向屏幕。腦筋飛快轉動,又一聯想到之前調查出謝司珩幹過遊戲代打的事,前後線索瞬間串聯了起來。

  她猜測這個叫缸子的人應該就是他打遊戲時認識的,一個負責明面上的操作,另一個背地裡研究程序,兩個人合夥掙錢,怪不得他會依附謝司珩,還那麼聽他的話。

  只是沒有看出來,如此不善言辭的人,居然會是寫程序的高手。

  辛澈臉偏過一個角度,對謝司珩背後的人和善笑道,「能寫出這麼厲害的程序,看來你很聰明呀。」

  缸子沒預料辛澈會誇他,不好意思地躲閃著她的視線道,「...這...這還...不算..什麼。我...會..會寫更厲害的。」

  「更厲害的?」辛澈發現了點苗頭,

  據她觀察,缸子雖然智商超群,但好像心性很是單純。她靈機一動,想繞過謝司珩去和他好好聊聊。不料謝司珩不讓步,硬梗在她和缸子之間,冷聲道,「你還想問什麼。」

  辛澈仰臉,面容平淡無波地與他對視,「「隨便聊天而已。你這麼緊張幹嘛,不是你讓我看你們程序的麼。」

  「只是讓你看,沒允許你問。」

  「那不成你有什麼商業機密怕我竊取?」

  謝司珩笑,「你倒是想有那個本事。」

  本事?什麼本事?

  不過是些投機取巧的小聰明罷了。

  辛澈心內嘲諷,嘴上卻不再與他爭辯,退回到桌角,解開紙袋封層,取出裡面的兩疊點心。木製的托盤內放了十多塊精緻小巧的糕點,辛澈推開上層蓋子,傾身莞爾道,

  「你叫..缸子是麼?嗯,很特別的名字,初次見面,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買了點。你不嫌棄的話,來挑些喜歡的口味吧。」

  辛澈招手喚他,缸子瞥著謝司珩,拽了拽他衣角,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糕點的香氣並沒有掩蓋她的發香,相反,她發間悠淡的氣息,隨她的動作,悄然飄向謝司珩。

  感官是牽引情緒的鉤餌。

  一種香氣可以引起食慾,而另一種香氣,引起的是他對她的探究。

  辛澈這個女人,心裡哪怕裝了再多的主意,表面仍能藏得乾乾淨淨。就像洋蔥一樣,除非你能忍著淚剝到最後一層,否則永遠也不知道她那顆心到底在想什麼。

  譬如現在,她裝作對他示好,甚至對他身邊的人示好。

  可到底是出自什麼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謝司珩心緒稍動,一言不發地看向她的眼角,唇邊,還有她的指尖。

  半分鐘後,他終是沉下氣,神色不變地扭頭說,「行了,缸子,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再去找你。」

  「啊?」缸子張大嘴,眼飄向謝司珩,再飄向辛澈,滿臉寫著問號。本來他今天一早就想來找謝司珩,謝司珩那時推脫說沒空。可不知怎地到了下午,他又忽然給他打了電話,說被人放了鴿子,要他陪他打遊戲解悶。他剛到沒多久,調試完程序,就撞見了這個女人。而遊戲都沒打完一把,謝司珩居然就又要他回去了。

  缸子越想越覺得反常,支支吾吾道,「謝..謝哥..你..趕我走..是..是想幹什麼啊。」

  這問題一出,謝司珩明顯被噎了一道。他差點忘了,缸子是個半點不會掩飾自己心裡想法的人。

  辛澈此刻局外人般抱起胳膊站在一邊,靜靜看他如何作答。

  謝司珩稍作沉吟,翻出塑膠袋內的橙汁汽水,塞進缸子懷中,哄他道,「我不做什麼。就是...和她說會話。」

  「說...說完話呢?」

  「說完話就去找你,乖,你先回店裡,別讓你媽擔心。」

  「那...那你..你一定要來啊。」

  「嗯,一定。」

  人走後,辛澈捋直裙邊坐下,用了種可惜的語氣說,「還沒聊幾句,你怎麼就把人送走了。」

  謝司珩跨坐到塑料板凳上,指關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桌面,咧嘴輕笑,「不送走,難道讓你接著套話?」」

  被點破辛澈也無所謂,「既然知道我會套話,下次就別在我們見面時再讓我碰到第三個人。」

  謝司珩似笑非笑,「先爽約的是你。」

  「我說了,堵車,而且,我特意去買了這些糕點。」辛澈將那盒原封不動的點心推去他手邊。她撕開一副餐具,擺開在托盤,

  「今天遲到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吃吧,沒下毒。」

  她...居然會放軟姿態...?

  一個之前見自己都是發狠地又打又踢還帶了刀的女人,破天荒地道歉。

  謝司珩唇角漸漸向下,眼瞼縮緊,狐疑地看她道,「師母,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嗎?」

  辛澈盈盈一笑,反問。

  她近乎直白地將她的目的性就寫在眉眼之中,眼底跳躍著一種別樣光芒,這光芒叫謝司珩有片刻的恍惚。

  良久之後,他才勾起唇角,雙目流連過她的胸前,裝作無賴地說,「怎麼,之前小恩小惠不奏效,師母今天是要改變策略,來色誘我?」

  「色誘?談不上吧。」辛澈毫不介意他的譏諷,依舊帶笑說,「只是想著來見你,自然要打扮地好看些。」

  言畢她起身,將自己盤在腦後的那根發卡拔出,甩開發,在謝司珩的注視下,走到他面前。

  「怎麼樣,你喜歡嗎。」

  她彎腰,發梢輕拂過他的面龐,柔軟地像一面紗,仿佛他一伸手,就可以觸碰的到。

  室內粉塵似蜉蝣,在燈下漫無目的地飄散。

  她的香氣縈繞在他們之間。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催化,那香氣越來越濃,濃如曼陀羅淬鍊而成的氣味。

  毒性濃烈,卻叫人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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