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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棋局(二)

2024-09-13 22:24:04 作者: 若尋游

  Chapter19 棋局(二)

  兩天後,辛澈和丁思渺約見在一家僻靜的咖啡店。那天,「剛好」也是顧明成出差的第二天。

  見到人之前,顧明成打了個電話過來。

  彼時服務於剛將辛澈點的一杯咖啡放上桌,她等人走後,不急不慢地按下接聽。

  「喂,老婆。」顧明成開口,聲線沉穩,辛澈回應了一聲,「開完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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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剛開完,待會還要和幾個領導一起查看展廳的布置。」

  「這麼忙,還有空給我打電話。」

  「我時刻得向老婆報備呀。」顧明成笑,「其實是出來閒逛,正好看見一條珠串手鍊很適合你,我拍照給你,你看下喜歡什麼顏色?」

  「不用破費了。」辛澈拾起餐盤邊的銀勺,把那團樹葉圖案的拉花給撥弄開,「你知道我對首飾不太感興趣。」

  聽筒那靜了一刻,辛澈聽見一聲短促的貓叫,在空蕩室內尤為明顯。

  攪動的銀勺頓了頓,她刻意輕笑,話鋒一轉道,「不過聽說烏鎮上有一家肉鬆青團很好吃,你要是想送我禮物的話,不如多買些回來吧。」

  「...青團...」顧明成猶豫了下。

  辛澈瞥了眼窗外,淡淡說,「肉鬆和豆沙味的,你各買三份好了,我爸媽一份,你媽媽一份,我們自己留一份。」

  「...好吧。」

  辛澈又明知故問了句,「哪天回來?」

  「大概十天之後吧。」

  「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奶沫浸入杯底,辛澈滿意地放下銀勺,語氣添上了點柔和,「看天氣預報,烏鎮這幾天降溫,你記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

  「你也是,注意身體。」

  通話時間一共一分四十秒,不算長也不算久,但句句有回應,句句溫情款款。

  誰說愛一個人是演不出來的呢。

  辛澈鬆懈下淡笑,退出通話界面,轉而點開另一個軟體。

  頁面光標閃爍幾下,而後,顧明成的車化成一個紅點,在屏幕靜靜亮起。位置不在烏鎮,不在機場停車場,甚至不在美院。而是在那間公寓附近,停留了一天一夜。

  辛澈熟練地看了眼屏幕,端杯,抿了口拿鐵,嘲諷地想,剛剛不該提醒他當心感冒的,該提醒他,當心腎虛。

  -兩周前

  「那間公寓是去年年底交付的,根據物業資料顯示,戶主是位姓程的女士,搬過來有三個月。」負責調查顧明成的人將信息透露給了她。

  面對丈夫金屋藏嬌,辛澈沒有表現出什麼慍怒,她花了兩秒,記下了那個女人的名字,又問,

  「能再查查這房子是她自己買的,還是顧明成贈予的嗎?」

  「這得花點時間。」

  「要多久?」

  「不好說。」那人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辛小姐,這事兒如果你提起離婚訴訟,讓法院去查倒好辦,但要交給我們嘛...就得走點特殊渠道了。」

  辛澈對他的潛台詞瞭然於心,開門見山地問,「要多少錢。」

  那人目光沒動,兩指合併比了個數,辛澈琢磨片刻,點頭答應,「可以。」

  「哎呀,辛小姐真是爽快人。放心,這事兒我們絕對會給你辦妥。」收了錢,那人態度自然好起來,他兩手交疊,想了想,又將另一個消息額外贈送給了她,「辛小姐,住在公寓裡的女人,怕不是個好對付的。」

  辛澈擡眼,「怎麼說?」

  「根據我們調查,她名下有三家公司,一家是做藝考培訓,一家是做文化諮詢,還有一家..不算是她的公司,但是她有參股。」那人調出天眼查資料,放到辛澈面前,辛澈垂目,瞥著資料上的公司名,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那人指尖放大屏幕道,「這家名叫天之林的娛樂傳媒股份有限公司,除北城之外還有五個劇場和活動場館,負責承接大小演出和...」

  辛澈剎那明白過來,道,「展覽?」

  「是的。」那人知道辛澈是個聰明的,眯起眼,點撥她,「您丈夫如果和她有業務上的往來,那很可能,會借用對公帳戶走流水,到時候就不好界定,這錢是用來養情人的,還是單純用來做生意的了。」

  辛澈聞言,淡定的態度終於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不過僅僅是一霎,她眉梢間的凌厲便消失不見,轉為平靜地問,「所以即使我起訴離婚,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是麼。」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而且,如果您丈夫有心的話。最壞的可能是他也許會用一些別的方式,編造出共同負債。」

  「哪怕我離婚,也需要一併承擔?」

  那人笑笑,沒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了一陣,對辛澈說,

  「總說好的夫妻是戰友,能並肩作戰,互相扶持。不好的夫妻呢,是死敵,恨不得往對方心窩上捅刀子。不過依我看,最可怕的是另一種夫妻。明面上是戰友,可背地裡...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使了陰刀,叫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辛小姐,我在這行幹了也有幾年,我多嘴提醒你一句,現在離婚有三十天冷靜期。在這三十天內,會發生什麼,誰都說不準。不瞞你說,我就見過好幾個想方設法都離不掉的婚。尤其對一個男人來說,如果在婚姻中享盡了好處,誰會腦子一抽,願意離婚呢?」

  「所以說啊,婚姻這條賊船,上去容易,一昏頭的事。要是再想下來,不脫層皮怕是不行的。」

  那人發表了滿含哲理的一通言論。

  辛澈聽完,目光游離到那人之外,似是思索了會,後將視線集中在他臉上問,「你還沒有結婚吧。」

  那人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沒結...可能是我做這行久了,對結婚這事兒吧...有點怕。」

  「職業病?」

  」算是吧。」

  「確實。如果誰都能預料到婚姻是條賊船,那估計就不會有人爭先恐後地用九塊九去登記處換取那兩張船票了。不過,每個人登船初期都是滿懷希望的,希望這艘船能夠最終駛向一個安寧的港灣。而這種希望本身是沒有錯的,錯的是,沒看清一同乘船的人。」

  那人饒有驚訝地問,「辛小姐這是在勸我結婚?」

  「那怎麼會。」辛澈舉起右手,對著燈,極為虔誠道,「勸人結婚,天打雷劈。」

  咖啡廳內銜接辛澈回憶的鋼琴曲落下最後一個音符,辛澈收回神,目光輕飄至窗外街景。

  剛剛播放的是坂本龍一的鋼琴曲,初聽時,辛澈還在高中。而這一刻,那位鋼琴家已經離世許久。

  時間像竊賊,不聲不響地偷走了許多東西。

  街邊有一對情侶依偎步行過來,女孩挽著男孩的胳膊,不用說話,只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能知道她心歸屬的方向。

  而這樣繾綣,這樣溫和的時光,終究是會消融,還是會永久地留存。天地給不出來一個答案。

  辛澈的思緒沒有停留在他們身上太久,因為街角走來另一個人,身影婆娑,如同一碧垂柳,纖細得比照片中還要瘦些。

  辛澈眼隨她的步伐,由街角轉落到咖啡店門後,停頓數秒,起身招呼道,「丁思渺,你好,我是辛澈。」

  **

  服務生為這桌新添上一杯咖啡時,即使全力假裝不經意,但他偷偷瞥向丁思渺的小動作還是被辛澈盡收眼底。

  不怪他,這個女人實在是美得出眾,哪怕穿著最簡單的白體恤,也依舊難掩她的光彩,並且,她的魅力有部分恰巧來源於她對自己的美心知肚明。

  那美是動態的,沒有端著,也沒有故作矜持,在偶然碰上服務生偷瞄的視線時,得體地回了個笑,像是對這種異性的垂涎早已有了免疫力。

  從外形和舉止上來說,辛澈可以肯定,她能夠扮演好梁小姐-這個富家女角色。不過「導演」選角,不能只單純看第一印象,還需要考驗演員對角色的塑造能力。於是辛澈正色,禮貌問她道,

  「丁小姐,我看過你的資料,和我想找的人條件還算匹配。不過你似乎沒有演過主角對麼?」

  「是。」丁思渺緩緩開口,辛澈明顯愣了下。她的聲線和她的容貌反差較大,不似嬌柔,而是多了點男性的低啞。

  丁思渺注意到辛澈往她的咽喉處看過來,不自覺清了清嗓子說,「抱歉,聲帶之前受過傷,所以..現在發聲會啞一點。」

  辛澈沒說什麼,伸手將那杯咖啡推向她手邊,示意丁思渺潤喉。

  丁思渺卻輕輕擺手,拒絕道,「不好意思,我因為吃藥的緣故,不能喝含咖啡因的飲品,麻煩給我杯熱水。」

  「好。」辛澈招手,讓服務生倒了杯檸檬水。

  「什麼時候受的傷?」

  「大學畢業那年...」

  辛澈回想起丁思渺簡歷上的空白期,對應著她說的話問,「我看你大學學的是音樂劇專業,聲帶受傷的話,還能夠演唱麼?」

  丁思渺搖搖頭,「很久沒有唱了。」她說著,怕是擔心影響辛澈對她的印象,連忙補上一句,「但是念台詞不會有影響。」

  也許因為長久接不到穩定的戲,丁思渺很想得到這次工作機會,她低頭捏了下指尖,而後擡眼定定地看著辛澈,身子往前移道,「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讀一段莎士比亞的對白給您聽。」

  「不用。」辛澈莞爾,「我們這場戲,沒有劇本,也沒有固定台詞,全靠你臨時發揮。」

  「那麼,我的對手戲演員是?」

  「我丈夫。」

  丁思渺不易察覺地縮回肩膀,緊繃起下頜,辛澈看著,大概猜到她想到了什麼,笑說,「你放心,我不是找你來扮演第三者勾引我丈夫的,也沒有什麼測試他忠誠度的無聊打算。你需要扮演的是一個叫梁小姐的人,她的人設可以理解成為一個有錢,但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女,手握了點資源,到處想找藝術品投資。對了,你看過電影《寄生蟲》麼?」

  「看過的。」丁思渺眼睛轉了轉,抿唇道,「那部電影講的是一家居住在地下室的四口人,為了混入富豪家工作,而偽造各種身份,矇騙他們。」

  「對,你要扮演的,就是這樣的人。」辛澈從自己包中取出一沓資料,遞給她,「這是近代藝術史詳解和國內外美術館的介紹,你熟悉一下。」

  丁思渺翻看幾頁,欲言又止道,「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以投資人的身份接近您丈夫,然後...」

  」然後在我會幫助你擬定一個投資計劃,你要一步一步地說服他,願意和你合作。」

  「可是這麼做...」丁思渺幾乎脫口而出,想問辛澈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她不明白,難道她想方設法安排一個假的身份去騙取她丈夫,是為了錢?可是他們是夫妻啊,他丈夫的錢,不就是她的麼?

  還是說,她有其他目的?

  丁思渺一時半會理不清楚思路,沉吟道,「如果您的丈夫不信任我呢?」

  「以我對他的了解...」辛澈眼梢延展出一絲玩味地笑,「他不會信任任何人。」

  丁思渺靜默住,等待辛澈後面的話。

  「但是做生意這件事,和信任並不完全掛鉤。有多少人出於信任對方做的投資,最後反被騙得錢財兩空。生意講究的是互惠,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能夠打動他。況且,你還有我協助。」

  起初辛澈只想利用梁小姐這步棋,把自己的謊話圓回去,而在經過那一日和調查的人談話後,她又突然萌生出另一個計劃。

  作為顧明成的妻子,她知道他名下沒有實際參與經營的公司,然而明面上沒有,不代表他不會作為顧問身份去幫其他的公司牽線搭橋,從中抽取報酬。這些額外收入,顧明成到底是如何避開她收入囊中,她始終想不到辦法能摸清楚。

  可是有些事,她不能問,不代表梁小姐不可以。

  款項匯入哪個帳戶,給出的提成費用如何結算,梁小姐都可以用那份作假的投資計劃書,讓顧明成一一寫清楚。

  至於能夠幫助她杜撰梁小姐公司背景和身份證明所需的材料,辛澈已然有了人選-那個擅長仿製各種贗品的天才,借著他對她表現出的在意,她應該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怎麼樣,丁小姐,有沒有興趣參演這場一鏡到底的戲?」

  沒有彩排,沒有 NG 機會,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會露出馬腳,對她,對辛澈都是種巨大的挑戰。

  但是從著手準備對付顧明成那天起,辛澈已經沒有什麼退路。

  丁思渺沉思之後,想說些什麼,但猶豫半晌,還是婉轉措辭道,

  「冒昧問一下,您丈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辛澈微微後仰,提膝將一隻腿搭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以一种放松的姿勢,悠悠開口道,「他看上去是個很完美的人。」

  「看上去?」

  「是的。看上去,就像一件藝術品,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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