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做男主的師母》
2024-09-13 22:22:52
作者: 四藏
《我選做男主的師母》
宋斐然看著靈玉里的一行字, 微微愣怔。
她也以為裴頌會和她生一場氣。
他在那天之後傷病交加昏迷了這麼多天,有幾天夜裡她躺在昏睡的裴頌身邊,會看見他時不時驚懼著落淚, 做噩夢一般混亂地念著許多人。
有時是娘親, 有時是小螃蟹,有時是師父和她。
夢裡他依舊叫她師母,會掉更多的眼淚,很傷心的模樣。
她在落著雨的夜裡看著他滿臉眼淚的發抖,猜他到底是夢到了什麼這麼傷心害怕?
是不是夢裡,她也逼他殺了他師父?那他聽話了嗎?
應該是聽話了吧, 不然他怎麼會哭得那麼傷心。
宋斐然在那天夜裡, 看著裴頌淚水漣漣的臉,既覺得他可憐,又產生一種隱秘的快感。
因為他不聽話, 所以他活該被傷透心。
若他聽話一些, 她何至於逼他親手殺沈歲華?
她本不想這樣欺負他, 可若是他醒來還要為沈歲華與她鬧一場,她也不打算留下他了。
與她而言,裴頌也只是任務中的「男主之一」, 她只要達成【甜文結局】這項任務,就足夠了。
她很清楚,只要她勾勾手,裴頌就算再生氣也會乖乖低頭。
那天夜裡, 她帶著懲戒的惡意謀劃好了,若他醒了再提起一次沈歲華, 她就會在任務完成之後,立刻帶著小螃蟹離開這個世界, 回到她真正生活的世界。
裴頌一定會徹底崩潰,痛不欲生。
可出乎意料,他在醒來後主動找了她,擔心她的傷。
宋斐然看著靈玉,回了靈芝——【我很快回去】。
蕭承瞥了一眼她的簡信,慢慢放下她的衣袖問:「你要回去嗎?你可從來不會這樣一封簡信就趕來看我。」他給她發過多少簡信?如果與她的正事無關,她從不會回應他。
宋斐然並不理會他這些酸話,要起身。
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膝蓋上,他依舊蹲在她的膝前沒有起身,仰著頭仔仔細細看宋斐然的臉,像是自問也像是問她:「你是真的對裴頌動了心嗎?」
宋斐然被他問的笑了一下說:「自然,我對你們都是動了心的,我若不喜歡是看也不會看。」更別說雙修了,不喜歡的男人她是提不起興趣的。
可蕭承似乎不滿意這個回答,輕輕嘆息一般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喜歡裴頌到要和他廝守一生嗎?」
廝守一生,好陌生的詞語。
宋斐然在那麼多個快穿世界裡來去,從未有過「廝守一生」的念頭,她只是一個任務者,而他們也只是任務目標罷了。
哪怕是在她退休回去的原生世界裡,她也沒有過固定的伴侶,床伴倒是有幾個。
和男人廝守一生本來就是個荒誕的念頭,她母親就是個例子,從一個錯誤的男人身邊逃離,又馬上嫁給另一個糟糕的男人,努力生下一個兒子落下一身病,也要將「廝守一生」進行到底。
可到頭來,躺在病床上才發現她的宮頸癌是她的男人傳染給她的。
「你覺得我會嗎?」她譏諷的問蕭承。
蕭承望著她臉上的笑容,笑著說:「你不會。」
他拿了一個小盒子遞給她:「送給小螃蟹的。」又補道:「不是滿月禮,只是覺得小孩子會喜歡。」
宋斐然接過去打開,盒子裡的光投射出來,海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照在房頂上,碧藍的光中還遊蕩著魚群和海洋生物。
這是海底的千年珊瑚死後化成的靈石,千年珊瑚死去後仍然能投影出它死前看到過的海底畫面,是煉製法器的稀有材料,卻被打磨成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
「帶回去給她玩。」蕭承在光影里笑著望她:「就說是蕭叔叔送的,若是喜歡,以後蕭叔叔多送。」
宋斐然失笑的瞥了他一眼,「我女兒牙還沒長出來,你這些酸話省省吧。」顯然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她也沒拒絕這份禮物,這些日子蕭承送了小螃蟹不少東西,看得出來他很想表現出「他很喜歡小螃蟹」的樣子。
外面陽光很好。
汪渺來給裴頌換了藥,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差不多好了,只留下一些細細的紅色疤痕,但日後修煉就能淡去。
紗布拆掉,裴頌才看到自己的胸前是平了不少,雖然還沒有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卻不再發漲。
只是像石頭一樣硬,碰到會痛。
汪渺說再喝幾天藥就能徹底消下去,恢復到從前。
靈芝很高興,他希望少爺能變回從前的樣子,健健康康地重新修煉,少爺如今修為減退到元嬰六重,他覺得很可惜,原本少爺已經元嬰九重,只要渡劫之後就能化神。
雖然少爺肯定是心甘情願犧牲修為生下小螃蟹,但他還是希望少爺能恢復正常的修煉。
可少爺卻不太放心的問汪渺,奶娘哺乳小螃蟹會不會對她不好?畢竟小螃蟹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她是產囊里孕育,又是天靈根和魔尊之血的體質,是不是他這樣元嬰期的修士來哺乳更好?
汪渺很難下斷言,因為小螃蟹確實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乳娘和裴頌的體質就更不同了。
他只能如實告訴裴頌,他受傷加傷心昏迷後就沒有奶水了,只能選奶娘來。
又怕他傷心,馬上又說:「其實差別不大,小螃蟹這樣的體質怎麼養都能養好。」
裴頌看著外面陽光下,被小狐貍舉高高的小螃蟹好半天才沒說話,是不是他來哺乳小螃蟹能養得更好些?
他真失敗,小時候沒本事保護母親,長大後是沈歲華失敗的弟子,是小螃蟹失敗的父親,或許……還是讓宋斐然失望的「鼎爐」。
他清楚地記得,殘缺的金佛下宋斐然看著他失望的眼神,勒令他殺了沈歲華時的決絕。
忽然之間,他有些怕見到宋斐然,她一定對他很失望,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帘子被挑了開,靈芝探頭進來擠眉弄眼的小聲說:「斐然回來了。」又對汪渺招手讓他趕緊出來,別礙事。
汪渺還沒出去,裴頌就看見帘子外一道纖長的身影。
她沒進來,在帘子外先從小狐貍手裡接過了小螃蟹,笑著在她臉上親了親:「哎呀,香香的。」
小螃蟹像是認得她一般,興奮地咯咯笑著四肢伸展去抓她的衣服、頭髮。
隔著帘子裴頌看不清她的臉,只聽見她笑著在和小螃蟹說話:「想不想娘親?想不想?」
她和小螃蟹說話時就會變得很幼稚,語調也捏的很做作。
裴頌想起剛生下小螃蟹,還在萬劍宗的那些夜晚,她也會這樣怪腔怪調的很小螃蟹說話,會吹她的手臂逗她笑。
那時她和女兒就躺在他的手邊,他會低下頭親她,她望著他的眼睛明亮又溫柔。
如今想來,他們也是有過幸福時刻的。
帘子重新被掀開。
他在愣怔中看見宋斐然走了進來,像在做夢一般她對他笑了一下問他:「還痛嗎?」
陽光在她身後的帘子外,她的身影被照出薄薄的光屑。
裴頌坐在床上愣愣望著她,感覺到眼淚在往外涌,他忙垂下頭不想讓自己哭,絕望至極的想:能怎麼辦呢?她只是這樣走進來,問他還痛嗎?他就已經目眩神迷,迫切地想要討好她。
他從來沒有辦法選擇不愛她,他只能選擇愛她的同時恨這樣沒出息的自己。
房間門關上,只剩下他們。
裴頌怕被她看見自己的眼淚,回答她:「不疼了。」低著頭起身去拿藥箱,嘴裡胡亂地說著:「你坐吧,我看看你的傷,汪渺不知道把藥放到哪裡了……」
他的手腕被輕輕抓住了。
她把他拉回床邊坐下,輕聲說:「我的傷也不疼了。」
裴頌看著她的手背,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喉頭裡哽得厲害:「不疼了嗎?」
「嗯,不疼了。」他的眼淚落在宋斐然的衣袖上、手背上。
他問:「那麼長的傷口……有沒有找人看過?包紮了嗎?」
「看過了。」宋斐然答他。
他低著頭又問:「找誰看的?汪渺看過嗎?」
宋斐然沒有隱瞞的說:「宮裡的御醫看的。」
裴頌潮濕的睫毛顫了一下,可很快又說:「那就好,那就好。」
無論是誰,有人在照顧她,替她看過傷口就好。
他這樣想,可眼淚還是酸得往下掉。
宋斐然卻挽起右臂的衣袖給他看:「御醫沒有你包紮得好。」
裴頌只看見她上臂纏裹著一圈圈紗布,系的不好,結很大會蹭動她的衣袖弄痛她。
「御醫的手藝真差。」裴頌心裡很清楚是蕭承包紮的,御醫怎麼會包紮得這麼差?
可他還是讓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重新給她拆開又仔仔細細地包紮了一遍。
房間裡很安靜,宋斐然就坐在床邊的椅子裡看著他為自己包紮。
他臉上有了一點血色,掛著眼淚,沒有提起一句沈歲華。
像是他刻意忘記了這部分記憶一樣。
只是他看起來有些怕她,不敢與她對視。
夜裡,靈芝特意把小螃蟹抱過來放在她們床上,暗示小螃蟹好久沒有和爹娘一起睡了,像是怕宋斐然走。
但她沒有打算走。
她躺在床上拿出了蕭承送的那面珊瑚鏡子,在昏暗的床帳里投影出波光粼粼的海底給小螃蟹看,抓著她的小手指著那些海洋生物告訴她:「這是烏賊。」
小螃蟹的眼睛睜得溜圓,看著聚精會神,時不時張開手去抓那些光影里的小魚。
宋斐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氣,擡頭看見剛洗完澡的裴頌。
他披著半乾的黑髮挑開床幔進來,對上她的眼又低了下去,身上只披了單薄的裡衣,手裡拿了藥過來替她換藥。
藍色的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瘦了好多。
宋斐然臉頰挨在他的腿邊,能聞到他身上皂角混合著一點點藥味,他敞著的領口下是微微發紅的前胸。
明顯比從前平了許多,但那一粒紅的很不正常。
她伸出手撥開他垂在襟前的黑髮,碰到了那一粒,他就疼得縮了一下:「很痛嗎?」她聽汪渺說,喝藥回奶會痛幾天,要四五日才會不那麼痛。
他卻搖搖頭,不自然的把退縮的身體往前回了回,仿佛配合給她碰一般。
這天夜裡,他把哄睡的小螃蟹抱回小床上,出奇主動地伺候宋斐然。
沒有親吻,沒有擁抱,他只是在昏暗之中低頭去找桑葚果。
宋斐然感覺到他潮潮熱熱的嘴唇,她沒有動,他就越發賣力,研磨的桑葚果淌汁液。
兩個人呼吸都重了。
她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在小夜燈的微光里看見他連眼睛也濕潤了,挽開黑髮抓著她的手放在他滾燙的襟前,像從前一樣任由她玩。
不痛嗎?
怎麼會不痛。
宋斐然手指用了點力,他的身體就顫抖的想往後躲,可他強迫自己送上前討好她。
到後面,他身上臉上薄薄一層不知是汗還是淚。
宋斐然不忍心的收回手,捧住了他又要往下的臉,啞聲說:「你不用這麼討好我。」
他愣了一下問她:「你不想嗎?」
「沒有不想。」宋斐然的手指能摸到他還沒好全的傷口,「只是你身體還沒好,不用為了討好我這麼做。」
他在微光中頓了好一會兒,才翻身躺在了她身側,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著。
宋斐然伸出手摸到他臉上濕漉漉的一片,他在哭。
「怎麼哭了?」宋斐然拉下他的手,想讓他轉過來。
他卻抓住她的手,依舊背對著她啞聲說:「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宋斐然感覺到他的手很涼,像是又要失溫一般,她下意識用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
聽見他又說:「我做不到你想我為你做的,就算讓我重來一次我也做不到殺了沈歲華……」
他無比挫敗的說:「蕭承一定可以,我做不到……也不知道能怎麼討好你,現在小螃蟹不需要我哺乳了,你也找到照顧你的人了……我是不是很快就會被你淘汰了?」
宋斐然意識到,他在怕什麼。
他不是怕她,而是怕自己不再被需要。
他刻意的不提起沈歲華,賣力的討好她,他試圖讓她開心,找到自己被需要的證明。
像不像她母親努力要為男人生個兒子?仿佛生個兒子就證明自己是有價值的一樣。
宋斐然在一刻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包裹著,裴頌變成了她最想要的樣子——只有她,只能愛她,就算她再傷害他,他也只會更賣力討好她,因為被她需要他才能活下去。
可這樣的裴頌那麼那麼像她痛苦的母親。
為什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感覺?
是因為裴頌是第一個為她生下女兒的人嗎?
她總是怕小螃蟹變成另一個她,她又總是透過小螃蟹看到日漸消弱的裴頌,就像看到生下她後越來越不開心的母親。
「你恨我嗎?」宋斐然問裴頌。
昏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髒兮兮的平房裡,她看見被喝醉了的父親打得傷痕累累的母親,過去抱母親,被她恨恨地推開。
母親紅腫著眼睛哭嚎著對她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離婚走了!這都是為了你!當初我就不該心軟生下你,檢查是個女孩我就該聽話打掉!」
母親恨她嗎?
恨的吧,不然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走的那麼決絕。
那現在裴頌恨她嗎?
她看著裴頌的背影,等著他回答。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做了個夢。」
他沒有回答她,而是靜靜啞啞地在說:「我夢見我娘親沒有死,爹也不是魔尊,我們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家農戶……夢裡沒有萬劍宗,沒有圍剿魔尊,修仙者都像是傳說一樣離我很遠很遠,我的父母沒有死,他們陪著我長大……」
宋斐然想,那一定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吧?父母建在,他平凡地長大,不要遇到她。
「夢裡我好像沒有煩惱一樣長大。」裴頌輕輕說:「可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見萬劍宗浩浩蕩蕩的弟子,他們進了一家最大的酒樓,我好奇的跟過去看,看見了酒樓院子裡抱著小螃蟹曬太陽的你……」
「你身邊站著萬人敬仰的師父,他彎下腰用白色的發尾輕輕掃動在小螃蟹臉前,你和小螃蟹都笑了。」裴頌的喉頭哽了一下,「我想叫你,叫小螃蟹,卻發現你們根本不認識我……」
他在那昏暗中慢慢轉過身來,潮濕的眼睛望著她,啞聲說:「如果我沒有經歷這些,或許就像夢裡一樣這輩子都無法認識你高攀你,小螃蟹會變成你和師父的女兒……」
他伸出失溫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臉:「那是個可怕的夢,我醒過來就明白我沒有辦法恨你,因為如果你像夢裡一樣不認識我,不理會我,我會生不如死。」
他臉上的粼粼的淚水:「沒有你,我報完仇就會去死。沒有你,我就沒有小螃蟹了……」
他帶著淚水絕望地笑了笑:「你沒有做錯什麼,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你沒有欺負我,是愛上我的師母本就活該。」
這就是他驚懼流淚的夢嗎?
他夢見不再與她有交集,沒有生下小螃蟹,驚恐地在夢裡夢外落淚。
而在他做這樣的噩夢時,宋斐然在打算帶著小螃蟹離開,懲戒他,看他生不如死。
宋斐然想,她或許可以溫柔一點離開,他也是蓮心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用心撫養長大的孩子,她不想再欺負他了。
她仰頭吻上裴頌的唇,吻到兩個人都窒息,臉上沾滿了他的眼淚才鬆開,抱住他的脖子說:「裴頌,我們成親吧。」
裴頌愣了愣,聽見她在脖頸里又說:「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房間裡那麼安靜。
裴頌聽過她這樣說很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信以為真,感動得想哭。
他是真的在每一次都以為,她們要廝守一生了。
「好。」裴頌緊緊的抱住她。